前言

1985年成立的成都軍區(qū)守備二師，在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后兩國的長期對峙中擔任著防衛(wèi)邊境，藩守國土的重要國防任務。

這支英雄般的部隊前前后后受到過上級的三十二次表揚，在中越對峙期間立下了汗馬功勞。

然而就是這樣一支英雄般的隊伍，在1988年卻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在交班會的會議室里，守備二師的副師長崇云祥和政委李正賢像押送犯人一樣，把師長李德金的胳膊向后架起。

“接到上級命令，你被控制起來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德金 前排左四）

一、私自持槍，威脅門衛(wèi)

在1988年的1月份，師長李德金返回位于昆明的糧油機械廠的家中過除夕，然而到了門口卻被值班門衛(wèi)攔下。

門衛(wèi)像連珠炮一樣進行著身份盤查：

“叫什么名字？干什么來的？家住哪一棟？有身份證明嗎？”

李德金本就脾氣火爆，一聽新?lián)Q的門衛(wèi)竟然連自己都不認識，頓時火大。

然而門衛(wèi)并沒有意識到李德金的憤怒，兩個人在本應正常的詢問和盤查過程中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

李德金師長是從槍林彈雨里滾出來的好漢，是從軍隊里熬出來的男人，上到司令下到士兵誰敢跟他這樣說話？

更何況，要是讓別人知道一個小小的門衛(wèi)都敢和自己大呼小叫地吵架，自己的面子往哪放？

一時氣涌心頭，李德金唰的一聲把槍拔出來，狠狠地抵在門衛(wèi)的額頭上，說道：

“再不放我進去，小心我斃了你！”

按理說，軍人返鄉(xiāng)時攜帶槍支已經(jīng)是大忌，這次李德金師長甚至還把槍抵在了門衛(wèi)的頭上，應該是嚴重的違紀甚至違法行為了。

沒想到這個門衛(wèi)不僅不怕，還要向省軍區(qū)舉報李德金。

幸好在省軍區(qū)的同志們的勸說下，門衛(wèi)放棄舉報，選擇私了。

這件事并未對李德金造成任何影響，雖然他行事風風火火，但畢竟沒有釀成大錯。而這件小事更不應該成為他手下將士“綁架”他的理由。

到底是什么事，把這位師長推入深淵？

二、臨陣換帥的神秘電話

1988年11月中旬的一個深夜，成都守備2師政治部主任劉智浚在熟睡中被一陣強烈的電話鈴聲吵醒，迷迷糊糊地接過放在床頭的電話。

（劉智浚 右一）

“誰啊？”劉智浚以為連隊上出了什么情況，大聲問道。

“我是政委！你是劉智浚嗎？”

回答聲更大，且顯得十分匆忙又著急，劉智浚在腦海中迅速搜索著，很快意識到是云南省軍區(qū)政委趙坤中將給自己打電話，于是迅速清了清嗓子：

“我是劉智浚。”

趙坤政委接著說：“我說話，你認真聽。不要問為什么，明白了沒有？”

劉智浚感到驚訝，但還是說“明白了。”

“你可不可以進去總機房？”

“可以。”

趙政委說：“你馬上到總機房聽電話。”

劉智浚迅速穿戴好衣帽，大步流星地向著總機房走去，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直覺告訴他，可能有大事要發(fā)生了。

趙坤 右一

總機房屬于軍中要地，四周有圍墻保護，是部隊的神經(jīng)中樞。他來到圍墻鐵門外，向值班的接線員喊話：“我是政治部劉主任，請開一下門，我有要事進入。”

因為平時他就和總機房值班室的小同志們比較熟，值班門衛(wèi)未做太多阻攔就將他放入。

劉智浚讓值班的接線員接通省軍區(qū)領導的電話，接線員告訴他電話一直通著，劉智浚心里更覺不妙——

如果是軍區(qū)領導一直在等著自己的電話，那就說明他們要說的事情可能涉及師部的高級領導。

拿起耳機和話筒之后，對面?zhèn)鱽砹?strong>王祖訓司令的聲音，“你身邊有其他人嗎？讓他們都出去。”

劉智浚擺了擺手，示意值班接線員出去。

王司令繼續(xù)說：“我的身邊是趙政委和喻主任，我不是以個人名義給你接電話，而是以省軍區(qū)的集體決策的名義。”

劉智浚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接下來的話是王司令代表省軍區(qū)向自己下達的正式命令，他迅速整理了思路，準備好迎接石破天驚的大事。

劉智浚與警衛(wèi)員

“你們的師長出問題了。經(jīng)請示成都軍區(qū)批準，要把他控制起來。由你們師先執(zhí)行，省軍區(qū)帶他的人明早就到。明天一早，你先向你們軍區(qū)的政委李正賢報告，最好是能在吃早餐的時候對李德金采取行動。你今天晚上不要睡覺，去觀察他的動向。注意，他的身上有三支槍。”

王司令的話像連珠炮一樣劈頭蓋臉地把劉智浚弄得暈頭轉向，怎么李德金師長就出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平時一直是嚴肅認真，兢兢業(yè)業(yè)的形象啊！

劉智浚

但多年從軍生涯帶來的鎮(zhèn)定使他明白了這通來自省軍區(qū)的神秘電話的用意——李德金師長出問題了！他們要把他控制起來！劉智浚答應下了司令的部署命令。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李德金師長到底出了什么事？難道是因為那次除夕夜他把槍抵在了警衛(wèi)員的腦袋上？難道是因為那個門衛(wèi)有著深不可測，能夠上達天聽的本領？

如果不是因為門衛(wèi)，難道是因為李德金師長貪污腐敗，甚至叛國叛黨？

劉智浚不敢多想了，他只想趕快想辦法執(zhí)行司令員的命令——面對一個帶槍的老上級，老師長，他該怎么控制住呢？

（劉智浚 右一）

三、抓捕師長

寂靜的黑夜里，簌簌地傳來西北風，這一支駐守邊疆的部隊，注定要迎來石破天驚的大事——

守備二師的一把手，部隊的首腦，受人尊敬的師長李德金，即將被他的手下抓捕。

“軍區(qū)的命令，明早控制李德金師長。”

劉智浚對副師長崇云祥傳達了省軍區(qū)的命令，他們兩個雖然不知道到底為什么，但還是認真地研討了許久李德金的抓捕工作如何開展，以及如何向其他常委傳達指示等問題。

兩個人在密室里密謀著秘密抓捕他們的師長。

密，不透風。

早上七點鐘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在政治部主任劉智浚的安排下，除了師長李德軍以外的其他常委聚集在了一起，召開了一次不同尋常的常委會。

李正賢政委嚴肅地問：“老劉，你再好好想一想，昨天晚上有沒有聽錯？”

劉智浚斬釘截鐵地說，“不會有錯，省軍區(qū)的人應當已經(jīng)在路上了，今天上午就會帶他走。”

劉智浚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抓對了自然沒話說，但如果一旦抓錯了，一個政委帶著一幫人，抓了師長，這不是造反嗎？

守備二師常委會隨即確定了兩套方案。第一方案是在早餐時進行抓捕，第二方案是在交班會后進行。

吃早飯的時候，劉智浚、李正賢政委、崇云祥副師長都食不甘味，一直在眼觀六路地關注著食堂的大門，想要追蹤到師長李德金去哪張桌子上吃飯。

劉智浚一行人放慢速度，細嚼慢咽，等待李德金師長的來臨，但出人意料的是，飯都吃完了，師長還是不見人影。

難道他早就知道了他們的抓捕行動？

難道他早就做好了抵抗準備？

難道他早就正端著三把槍，準備魚死網(wǎng)破？

幸好，在交班會上，李德金沒有爽約。

上午 8 點，上班號聲剛落，交班會即將開始，師長就拖著疲憊的身子進入作戰(zhàn)室，大家看到他無精打采的樣子，就知道他夜里沒有休息好。

交班會按照預定的程序進行完畢，在快要結束的時候，李政委說：“科長們回去吧，常委們留一下，我要事要說。”

李德金似乎感到有些驚訝，李正賢政委要開常委會，怎么會沒向自己提前匯報？自己為什么不知道今天開常委會的內容？

科長們離開以后，李政委把門關上，劉智浚和崇副師長按照預先的安排，快步走到師長兩旁。

“師長，你有什么問題，我們不知道。我們按軍區(qū)命令，要把你控制起來，很快軍區(qū)就會來人帶你到昆明，希望你配合，不要做對不起全師官兵的事情。”

在李政委說話的過程中，劉智浚和崇云祥用力把李德金架在中間，像押送犯人一樣。崇云祥還用手去摸他身上，檢查是否帶有槍支。他見到我們的舉動，連忙說：

“我沒有帶槍，我沒有帶槍，身上只有鑰匙。”

李德金一邊說著，一邊把鑰匙掏出來給所有人看。

出人意料的是，李德金沒有掙扎，也沒有叫冤，似乎自己心里知道答案，又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注定的結局。

唯一的驚訝應該來自于，李德金真的沒有想到會是今天早上。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當天上午，守備二師的師長李德金被軍區(qū)保衛(wèi)處帶走。

四、真相大白

守備二師的全體官兵一直在等待軍區(qū)對師長的調查結果。這支1985年成立的鋼鐵般的隊伍，從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以來，前前后后獲得過三十二次上級表揚，而這一切都是李德金和全體官兵的努力結果。

而今突然把兢兢業(yè)業(yè)的師長抓走，誰能理解？

可是守備二師的官兵們不知道的是，這位李德金師長身上，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首先是經(jīng)濟問題。李德金曾經(jīng)和后勤部長一起私吞了一筆數(shù)額不小的公款汽油費。

但大家都知道這只是一件小事，大不了自罰三杯，充其量也就是通報批評，降級使用。

真正致命的，是他尋人頂罪的事。

在蒙自軍分區(qū)的那段時間，李德金還是參謀長的時候，曾與通信科長以考察為由前往下級部隊。

期間，自信滿滿的李德金強行從駕駛員手中接過了方向盤，并向通訊科長打著包票，聲稱自己的駕車技術十分嫻熟，比部隊的那些駕駛員的技術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通訊科長想著讓參謀長過過車癮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也就只能答應了下來，而駕駛員也只好坐到了后排。

誰都沒有想到，李德金上車之后猛地一腳踩下了油門，車速簡直是在狂飆。

駕駛員知道李德金的脾氣火爆，以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是默默系上了安全帶，雙手緊緊扶著把手。他不知道，正是這一舉動，讓他撿回一條命。

一旁的通訊科長忍不住有些擔心，不止一次提醒李德金放慢車速，可是他卻忘記了系上自己的安全帶，也沒有扶住把手。

脾氣火爆的人往往十分自信，明顯，李德金就是這種人。他不僅沒有把通訊科長的話放在心里，還要繼續(xù)猛踩油門。

突然，只聽砰的一聲，由李德金所駕駛的越野車竟然一個翻身摔到了河里，車身出現(xiàn)了嚴重的損壞。

通訊科長當場死亡，駕駛員和李德金都受了重傷。

李德金感到害怕了，他知道這次自己犯下了大罪過，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為了能夠逃脫法律的審判，他威逼利誘駕駛員把此事隱瞞了下來，說成是駕駛員自己駕駛不慎導致的意外事故，駕駛員不敢違拗參謀長的意思。

況且如果自己能保全李德金，李德金承諾了要給自己豐厚的報酬。

而如果自己揭發(fā)李德金，自己還是一樣要負法律責任。兩相比較，趨利避害。

于是他便替李德金背了黑鍋，在監(jiān)獄里蹲了幾年。李德金也兌現(xiàn)了承諾，把他調回了河南，又授意讓他火速升遷，意圖堵住他的嘴。

晚年合影，前排：劉智浚、李德金、李正賢、崇云祥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或許連李德金都已經(jīng)全然忘記了這件事。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在“百萬大裁軍”時期，軍區(qū)竟然查到了這位火速升遷的司機，并由此拔出蘿卜帶出泥，翻出了這塵封已久卻駭人聽聞的陳年往事。

最終，李德金被開除了黨籍，被法院判處三年有期徒刑，并從師級降為了團級。

三年后，李德金終于出獄，但卻再也沒有顏面回到守備二師這支英雄的部隊——他愧對他的戰(zhàn)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