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隔壁村，有個叫付庶的獵戶。說起這付庶，那可是方圓百里出了名的狠角色。他祖上三代都是靠山吃山的獵戶，從小就在父親嚴厲的教導下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打獵本領。記得我小時候第一次見他，是在村口的曬谷場上，他扛著一桿擦得锃亮的土槍，腰間別著三四個鼓鼓囊囊的獵物袋，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看見沒？那就是'付一絕'。"旁邊的老人指著他的背影對我說，"這小子槍法準得邪乎，百米開外說打兔子左眼，就絕不會傷到右眼。"

確實如此。付庶打獵有個怪癖，專挑最難打的目標下手。山里的野兔見了他，連跑都來不及跑；樹上的山雞見了他，翅膀還沒張開就栽下來了。久而久之，山里的活物似乎都認得他的氣味，只要他扛著槍往林子里一走，整座山頓時就安靜下來。

可越是如此，付庶就越發得意。他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這山里還沒有我付一絕打不著的活物。"

那年深秋，山里下了第一場霜。付庶像往常一樣天不亮就出門了。他裹緊身上的羊皮襖，踩著咯吱作響的霜花往深山走去。奇怪的是，這天他在林子里轉了大半天，連只山雀都沒見著。

"邪了門了。"付庶蹲在一塊青石上，掏出旱煙袋吧嗒吧嗒抽了幾口。就在這時，他忽然瞥見前方二十米開外的石臺上，有個黃澄澄的東西在動。

定睛一看，竟是只體型碩大的黃皮子。那畜生背對著他，像人似的盤腿坐著，兩只前爪不停地撫弄著鼓脹的肚皮。最詭異的是，它身上那層皮毛在晨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遠遠望去，活像個披著黃袍的老頭。

付庶頓時來了精神。他輕輕放下煙袋，慢慢端起獵槍。槍管上的準星穩穩地套住了黃皮子的后背。

"砰！"

槍聲在山谷里炸開，驚起一群烏鴉?？闪钊嗣倾と坏氖?，那黃皮子竟然紋絲不動，連根毛都沒掉。付庶心頭一顫，手卻不停，麻利地裝填著鐵炮子。

就在這時，黃皮子緩緩轉過頭來。付庶這輩子都忘不了那雙眼睛——狹長的眼縫里透著人性化的輕蔑，嘴角似乎還掛著冷笑。它就這么看了付庶一眼，又慢悠悠地轉回去，繼續撫摸自己的肚子。

"他娘的成精了！"付庶后背沁出一層冷汗，但獵人的倔勁兒上來了。他啐了一口，再次扣動扳機。

"咔嗒"一聲，槍居然啞火了。

付庶的手開始發抖。他又試了一次，還是啞火。這時黃皮子似乎不耐煩了，扭頭對著他比劃起來——那動作活像在說："省省吧，別白費力氣了。"

"管你是什么東西！"付庶發了狠，一咬牙把中指咬破，鮮血順著槍管往下淌。這是老獵戶教他的偏方，據說能破邪祟。"今天不打死你，我付一絕的名號就倒著寫！"

"嘭！"這一槍震得付庶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按理說散彈槍這么近的距離，獵物早該打成篩子了?？傻人瓌蛄藲馀榔饋?，石臺上哪還有黃皮子的影子？只有幾滴暗紅的血跡在青石上格外刺眼。

付庶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打獵要留三分余地，懷崽的母獸千萬不能碰..."

回到家，付庶灌了半斤燒刀子才勉強入睡。迷迷糊糊間，他聽見屋里窸窸窣窣的響動。起初以為是老鼠，可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后竟感覺有東西在自己身上爬！

他猛地睜眼，借著月光看見四五只巴掌大的老鼠在自己被子上亂竄。更駭人的是，床尾赫然立著那只黃皮子！它人立而起，前爪抱在胸前，眼睛里泛著綠瑩瑩的光。

"姓付的，"黃皮子竟口吐人言，"我媳婦臨盆在即，卻死在你的槍下。你讓我斷子絕孫，我也要你嘗嘗這滋味！"說完一甩尾巴，屋里頓時陰風大作，老鼠們吱吱亂叫著鉆進了墻縫。

付庶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明白自己闖了大禍。天剛蒙蒙亮，他就提著好酒好肉，跌跌撞撞跑到吳老木家。

"吳大叔！救命??！"一進門付庶就跪下了，腦袋磕得咚咚響。

吳老木是村里最有道行的老人。他聽完來龍去脈，煙袋鍋在鞋底上磕了又磕，最后長嘆一聲："糊涂?。∧屈S皮子分明是有了道行的保家仙。它比劃那幾下是在求你饒命，你倒好，連血咒都用上了..."

當天夜里，吳老木在付庶家擺了香案。他燃起三炷高香，手持桃木劍念念有詞："今請黃大仙現身一敘..."

連請三次，屋里突然陰風驟起。供桌上的蠟燭"噗"地滅了，緊接著"嘩啦"一聲，盛供品的青花大碗憑空炸得粉碎！

"吳老木，"空中傳來尖細的聲音，"這事你別管。他傷我妻兒，此仇不共戴天！"

吳老木臉色煞白，轉頭對付庶說："造孽太深，我也無能為力了。從今往后，你把這殺生的家伙什都扔了，或許還能保住半條命..."

說來也怪，之后幾個月平安無事。付庶真把獵槍扔進了懸崖，每天吃齋念佛。村里人都說"付一絕"轉性了。

直到他媳婦臨產那晚。接生婆剛說"看見頭了"，突然屋里涌進來幾十只碩鼠！它們竄上產床，在孕婦身上亂爬。接生婆嚇得奪門而逃，付庶手忙腳亂地驅趕，卻見那只黃皮子蹲在房梁上冷笑。

等老鼠散盡，床上的媳婦已經沒了氣息...

后來付庶徹底瘋了。他整天在村口念叨："打獵莫打三春鳥，捕魚休捕懷孕魚..."有人看見他半夜跪在山腳下，對著空氣磕頭。而那座曾經獵物遍野的深山，從此再沒有獵人敢輕易踏足。

吳老木講完這個故事時，旱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知道為什么叫'付一絕'嗎？"他幽幽地說，"不是說他槍法絕，是說他把事做絕了。這世上啊，最怕的就是'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