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人們觀看了塑料花展覽,看多了以后就會覺得假的像真的,一旦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邊開放的真花,就認為真的像假的。真話與假話的辯證也是如此,聽假話多了就會認為真話也是假的,聽真話多了會認為假話也是真話。真話和假話之間存在的辯證關系,并非完全水火不容。
人們大多都有自己的身份信息,有自己的喜好,而這些信息很容易暴露在網上,被大數據捕獲,也被大數據按照興趣進行分類。人們出行的時候總是要穿衣打扮,要扮演一定的社會角色,要說一些社會角色應該說的話,而不能說很多超出社會角色身份的話,以免被人詬病。絕大多數的人都不能說真話,尤其是在社交的過程中,總是說一些浮皮潦草的話,敷衍塞責,推諉搪塞,卻從來不會說自己的真實想法。有一個脫口秀演員說過這樣的話,人們心里想什么,和想要說的是不一樣的,想要說的和說出來的是不一樣的。想要表達什么,人們總是不能直接表達,而是要看環境是否允許,看周圍的人是否贊同。有了諸多考慮之后,才會說出一些話,而這些話和想要表達的話并不一致,甚至完全相反。一群人在一起討論一個人的品質,尤其是員工們一起討論老板,都在說老板的壞話,其中一定有員工認為老板還是不錯的,但并不能說老板不錯,以免成為眾矢之的。他必須說老板也是不好的,隨聲附和,就會成為討論中的一員,和討論的人成為一伙的。當所有的人都在說假話的時候,說真話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就好像在白天鵝群中,黑天鵝的存在就是一種錯誤一樣。
很多時候,人們說的話不能簡單地用真和假來判斷,只能根據現實情況來判斷,看人們有沒有說實話,而實話并不等于真話。有人到別人家里做客,別人給他做了好幾樣菜,有一樣菜他不愿吃,但是別人給他夾到了碗里,他就必須得吃掉,這是禮數,不然就會影響友誼關系。倘若他說實話,說我不愛吃這樣菜,你別給我夾了,就有可能撥了對方的面子,面子上不好看。倘若說真話,就是我不愛吃這樣的菜,但我不能說我不愛吃,你給我夾到碗里,我就必須吃掉,不然就會影響友誼關系。不管是實話還是真話,他都不能說,說了就會揭穿禮儀的面紗,最終得罪人。人們平時打招呼也是一樣,問吃了嗎?并不是問吃的是什么。不管回答的人說吃了還是沒吃,都算是一種回答,問的人不會深究,回答的人也不在意,等于說了“你好”,“謝謝”。開會的時候領導要發言,很多發言都是高大上的,并不貼地氣,即便職工們不同意,也仍然要鼓掌歡迎,以示尊敬。領導很受用,認為鼓掌的員工是擁護領導的,起碼給領導面子。雖然他也不認同自己講話的內容,認為說的都是假大空的話,但他并不會因此而改變講話的風格,也不會改變講話的內容,照樣會講下去,還照樣要求職工鼓掌歡迎,算是一種表演。領導演好了自己的角色,職工們也演好了自己的角色。
倘若領導要職工們發言,還要說是一種民主討論,那么職工們一定要說假話,不能說真話。職工們會互相“批評”,其實就是轉彎抹角地互相贊美。不但如此,職工們還會“批評”領導,說領導太不顧家,為了工作,經常很晚才回家,應該顧家。這種“批評”表面看是一種批評,其實是一種贊美,單位領導經常加班,經常為了工作而拋棄家庭。這是一種良好的品質,但不能直接說,而是要以“批評”的名義說,讓領導很受用。其實領導在單位并沒有干實事,甚至干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事,只是職工不知道而已。職工們互相批評,也是按照這種套路走,明明說了假話,說了違心的話,卻照樣說下去,而且堂而皇之地表演出來,算是一種民主表演,而不是真正的民主。當然這種現象是一種個別現象,但只要有,就會影響很壞,甚至杜絕真話的產生。真話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因為誰也知道真相是什么,只是囿于社會關系的限制,囿于身份和地位的限制,不能直接說出來而已。童話中有很多敢說真話的孩子,因為在孩子大多沒有受到社會規則的馴化,不會社會上的各種表演,想說什么就直接說什么,叫做童言無忌。當然也有一些孩子受到社會規則的馴化,說出來的話并不是真話,卻能夠欺騙大人。
真話和謊話之間是可以相互轉化的,在某一個時刻說了真話,過一段時間那句話就可能成為假話,因為時間變了,空間變了,其他各種條件都變了,真話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根基,變成了假話。曾經有打倒地富反壞右的口號,還掀起了轟轟烈烈的社會革命運動,在當時是真話,而且全民都信仰,到了現在,簡直就是笑話,根本不值一提。很多“地富反壞右”早已平反,而權貴已經成了統治階級的人物,甚至能做人民的代表。怎么說都是時代變了,真話變成了假話,假話變成了真話。以前人們重視心靈美,不重視外表美,本身就是一種真實的體現,是一種精神道德的追求,可以算作是真話的體現。而到了現在,很多人都追求外表美,不太重視心靈美,本身是對一種形而下的物質的追求,卻促使很多人去整容,去購買昂貴的化妝品,怎么說都是一種誤導。資本進入社會每一個角落之后,會把人們身邊所有的事物作價出售,本身就是一種嚴重的誤導,容易導致功利主義的產生,導致權力尋租的出現,導致消費主義的出現,而往往忽略了人們精神世界的構建,忽略了道德世界的構建,以至于道德滑坡,人心不古。以前經常提到的無產階級、革命、共產主義等詞匯逐漸消失,尤其是在主流話語系統中逐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投資、顏值、經濟增長,卻沒有提到貧富差距,也根本不提以前的那些詞匯了,似乎那些詞匯只適用于過去的那些年代,是過去那些年代中的真話,而到了現在就不能提了,再提就成了假話。不知道過幾十年以后,現在提到的一些熱門詞匯是不是被無情淘汰?答案是肯定的。
真話可以轉化為假話,假話也可以轉化成真話,甚至謊言重復一萬遍就是真理。人心就是這樣淺薄,很容易被權力和資本影響,最終失去了對精神世界價值的追求,只會耽于形而下的物質生活,最終庸庸碌碌,說著言不由衷的假話,而對于真話卻沒有什么感覺了?;蛟S這是一個假話泛濫的時代,越能說假話,就越能欺騙,越能欺騙,越混得風生水起,而說真話的人早已被排斥在主流話語系統之外,似乎失去了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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