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蘿說
今天繼續清華大學《癌癥與社會》通識課期末優秀作文,主題是“我身邊的生命故事”。今天的故事,關于小狗。
前兩篇見:
1.
2.
文 | 楊檳語
這周五,將要席卷而來的大風讓北京城內人心惶惶,確給人一種“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感覺。或許是想躲避大風,又或許只是想家了,我匆匆收拾好書包和衣物,拎著大包小包,輾轉多種通勤方式艱難回到了家中。當我推開門的那一刻,只聽見漆黑的屋里傳來一聲犬吠,我打開燈,看見我的小狗正磕磕絆絆地朝著我的方向走來,尾巴還在輕輕搖著。
我的小狗是一只泰迪,名叫卡卡,已經13歲了,我的同學們都叫他“爺爺小狗”。年老的他腿關節已經嚴重老化,眼睛得了白內障,但還是會在我到家時熱情地歡迎我,然后經常在來的半路上不小心撞到墻,我只好不停地呼喚他的名字,讓他用依舊靈敏的聽覺找到我。等他走到我跟前的時候,我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一頓揉捏,時不時被他臭烘烘的舌頭舔一下,也不知是他在歡迎我,還是我在歡迎他。
就這樣十三年如一日,除非半夜三更回家,卡卡的歡迎儀式從未缺席,只是年輕時他不愿被我放在腿上,一個勁兒想下來扒我,老了就喜歡靜靜待在我的腿上,任由我撫摸他,每次摸著他頭上那疏松了許多的茸毛時,思緒就不知不覺地飄向了十三年前。
2012年3月。我還在讀小學二年級,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和父母一起去金源購物中心吃新辣道魚火鍋。那時候是午餐時間,等位的時間實在漫長,我和母親遂決定一起出去逛商場。逛著逛著,不知何時就逛到了一家寵物店門口,我們停下了腳步,逐一欣賞著柜臺后那一條條剛出生不久的靈動的生命。一個月前,我和母親不約而同地有了想買一只小狗作寵物的想法,只是一直沒有付出實際行動,這一次,在寵物店門口,我們仍在猶豫,因為大多數小狗不是郁郁寡歡,就是顏值不夠,直到卡卡的出現。
那時他才3個月大,在柜臺里活蹦亂跳,顏值又在同類里出類拔萃,我和母親都相中了他,當即走進寵物店,詢問他的價格。真是巧了,別的小狗都是1000元左右,貴一點的能到4000元,可卡卡竟然賣8000元!(后來他有一個外號叫卡八千,就是這么來的)果然好的很難不貴,但要買就買自己得意的,于是我和母親回到飯店去找管錢的父親。我清晰地記得,當時我和母親左右開弓親吻我的父親,直到不想買狗的他做出了妥協,于是那天,卡卡和我們一起回到了我們的小家。
一開始,剛到新環境的他十分不適應,喜歡一直趴在小窩里睡大覺。因為一歲前的小狗對外界環境比較敏感,不適合在外面遛,我們給他買了尿墊,尿不濕,還有那個后來陪伴了他十三年的狗食盆。母親問我給小狗起什么名字,我忘了當時是怎么想的,隨口而說:“就叫‘卡卡’吧。”從此,“卡卡媽”、“卡卡爸”“卡卡哥哥”就取代了我們的名字,成了我們一家人在小區里新的稱謂。
沒過多久,或許一年吧,剛到家時手掌大小的卡卡就長大了,然后體型慢慢不再變化,轉而增長的是精力和食欲。小時候,他經常喜歡在外面遛彎時偷吃別的“狗媽媽”袋子里的狗糧,像一個小偷,也喜歡聞狗尿,時不時伸出小舌頭舔一口,拽他他不走,像一個犟種,氣得母親忍不住打他的屁股。就這樣,他在慢慢長大,我也在慢慢長大。
2019年的春天,彼時的卡卡7歲,精力和食欲依舊旺盛,那時我上初二,由于是非京籍,我無法在北京就讀普通高中,而特朗普上臺后的留學政策又太不理想,于是我和父母一起,背上塞得滿滿得一車行囊,帶著我們的卡卡,在19年的盛夏驅車一千公里回到了老家西安讀書。那時的卡卡或許并不知道,那是他在能看清這個世界前最后一次望向這片他生活了7年的小區,是他最后一次在裝修前的老房子里生活,也是最后一次和他許多的好朋狗相見。但他不在乎這些,只是看我們要去哪,他就去哪。
隨后,是突如其來的疫情和四年的異鄉求學路。卡卡陪我度過了中考的失利,經歷了第二次搬家、伴隨高中的三年疫情,和四年后逆襲清華榮歸故里的圓夢時刻。這四年,我在最美好的青春時光里大踏步邁進,但卡卡卻慢慢變老了。
23年初,卡卡11歲,他的眼睛變得渾濁起來,不再憋得住尿,還經常大口大口喝水,去醫院檢查,確診了白內障與糖尿病。等再次回到北京時,卡卡眼中的世界已經不再清晰,他曾經的好朋狗們要么已經去世,要么已經搬家離開了小區,要么都已經變得步履蹣跚。四年的歲月不足以在他們主人的臉上刻出痕跡,但足以讓一只中年的狗狗一只腳踏入天堂的大門。但那時的我還沉浸在圓夢清華的喜悅中,并未察覺到卡卡的變老。
什么時候感覺卡卡真的老了呢?或許是去年,卡卡的糖尿病加重,全身的毛發掉得一干二凈,撫摸時好似在摸一副骨架一般咯手,而關節的老化和精力衰退又使得他不再愛動,經常躺在家里呼呼大睡。那時候我回到家中,看著他堅持撐著瘦骨嶙峋的身子一瘸一拐地來歡迎我時,總是忍不住想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心里止不住的心疼,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親人將要死亡的無力感。
后來,我們開始給他打胰島素,每天一針,終于,卡卡又變得毛茸茸了,只是身體機能和關節還在不可避免地減退和老化。現在,每當我刷到有關狗狗去世的視頻,都不敢看完,我很難想象卡卡去世以后我會是怎樣崩潰。
卡卡陪我度過的,雖然只有短短的十余年時光,但其中卻幾乎完整地覆蓋了我的學生時代:五年小學、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再到已經過去接近兩年的大學。他陪我經歷了無數次得悲歡離合,卻一直還在我身邊。他曾幫家里抓過小偷,也喜歡在那之后對著陽臺狂吠假裝自己在抓小偷以換取獎勵。
當然,卡卡于我的意義遠不止于此。
菠蘿老師在最后一節課說:“生命存在的意義在于彼此影響。”卡卡作為陪伴了我十三年的小狗,對我最大得影響便是對我的性格的改變。
首先是對待生命的善良。養狗以后,我越來越見不得流浪動物受苦受難,我的母親也是,我們經常會在包里揣一些食物,路上遇見流浪狗就給他們投喂,甚至我的母親會每天定期去做這件事,小區附近的流浪貓狗們都和她十分親近。
其次是心軟的性格。小時候發生了一件我至今難忘的事。那天父母都在外忙碌,只有我和卡卡在家,他黏著我一早晨。下午,我要去學校參加管樂團排練,父親在下面開車接我,當我要出門時,卡卡原本上揚的小尾巴突然耷拉了下去,小眼睛眼巴巴地盯著我,那是我第一次親自和卡卡說再見,以前和卡卡告別都交給我的父母。我狠狠心,和他說:“我一會就回來了。”他好像聽懂了,不再望著我難過,而是找到一處趴了下來,目送我離開。等我離開家后,突然意識到樂器忘記拿了,又急匆匆地返回,剛進家門,卡卡比往常更加激動,仿佛在說:“哥哥說話算話,說一會兒回來就一會回來。”可他的小尾巴還沒搖多久,我就提著樂器再一次站到了門前,我告訴自己不要看他,可還是在穿鞋時和卡卡對視了,這一次,他的尾巴耷拉得更厲害了,像是被欺騙了一樣失望。上車以后,我在后座失聲痛哭,愧疚化作了止不住的淚水。我想,是卡卡讓我變得心軟,看不得這世間的苦難。
最后,我想是我很強的共情能力。這也許和我總是要摸清卡卡的想法有關,小狗不會說話,也沒有表情,但在十余年的相處中,我已經能夠從他的表現猜到他的想法和心情。對寵物如此,對人則更加容易,于是我經常充當朋友們心情難過時的一劑解藥,大家很喜歡和我聊煩心事,因為我總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和他們共情,也自然因此交到了許多好朋友,這一點,我真的要感謝我的小狗。
前段時間去看了張子楓主演的《我會好好的》這部電影。電影里,扮演搬家師傅的張子楓偶然間撿到了一只流浪的小狗,她和小狗一樣都失去了母親,小狗精力極其旺盛,沒錢的她害怕無法給小狗一個溫暖的家,多次尋找主人都沒能將小狗送出,好像小狗已經認她做了唯一的主人。后來,一人一狗就這樣相依為命,彼此救贖,直到小狗被確診絕癥,匆忙走完了這一生。可小狗短短的一生卻徹底改變了女主,她在小狗身上彌補了當年未能照顧好母親的遺憾,那份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愧疚得到了釋懷。電影里,有這樣一幕:一只警犬去世,他的故事被按照年齡拍成了一部紀錄片,由女主為小狗配音,講述他一歲、兩歲一直到去世前的一樁樁或小或大的嗅事和他立下的戰功。當時的我在看到這幕場景時瞬間潸然淚下,因為看電影前的一天,我才按照時間收集了卡卡從1歲到13歲的老照片,同樣記錄了他的點滴變化。我想,就像電影里那樣,每一個小生命都值得被善待,他們都有獨屬于自己的故事,值得被我們記錄、紀念。
小時候,我的姥爺去世,母親整日以淚洗面,我卻難以理解,因為雖說姥爺是我的親人,我卻與他幾乎從未見面。后來,我的老爺爺老奶奶也相繼去世,回去奔喪時,父親叫我哭,我哭不出來,于是只是象征性地說幾句悼詞。這一次,縱使卡卡依舊健在,我卻已經在每夜設想他去世后我會怎樣崩潰,怎樣難過,怎樣通過飲酒麻醉自己聊以慰藉。只是在上了菠蘿老師的課和看了電影后,我漸漸明白了那一天來臨時我該怎樣想,怎樣做,或許是永遠的記住這只陪伴我走過完整青春時代的小狗,記住我們之前發生的點滴,就算未記住也無妨,因為我的身上,早已有了我的小狗的影子。至于怎樣做,我想,是讓他在我們的懷里安靜地去世,然后給他辦一場葬禮,接下來在未來的日子里,繼續為這世間的小生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感謝《癌癥與社會》這門課給予了我這次機會,讓我寫下我和卡卡的故事。希望我的小狗還能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多活幾年,繼續被愛滋養著變老,也祝愿全天下的小狗都能幸福,盡管這并不現實,但夢想說不定就能實現呢?哈哈。
我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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