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清明節(jié)期間,風和日麗,惠風和暢,地處江西贛州南康三江鄉(xiāng)古河村(現(xiàn)在叫新江村),來了一群衣著光鮮的特殊客人,一行人來到村里的廳廈,便燃起線香拜雙手合十拜了起來,嘴里還念念有詞:父母親,今天后輩遵照您老的中遺愿,來到老家祭拜先人了。原來,此人正是曾任前“臺灣空軍司令”、 臺灣當局防務(wù)部門負責人,曾授予臺空軍二級上將的嚴明。
嚴明手捧線香在祖宗的廳廈
贛州南康區(qū)三江鄉(xiāng)古河村,此地處大余江、上猶江、章江的三江的匯合處,東毗鄰贛州市區(qū),南鄰潭口鎮(zhèn),西接唐江鎮(zhèn),北與鳳崗鎮(zhèn)相望;三江鄉(xiāng)是個內(nèi)陸鄉(xiāng),三面環(huán)水,僅靠一條公路、一座浮橋、五個渡口與外界聯(lián)系,海拔低,地勢平坦,古河村是嚴氏家族世代聚居地,至今有數(shù)百年的歷史,一直是以農(nóng)業(yè)耕種為主導,嚴明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地這片土地辛勤耕種。然而,上世紀四十年代末,這里卻發(fā)生了千年未有之變局,以至于許許多多的家庭妻離子散,背井離鄉(xiāng)甚至家破人亡。事情還得從贛南一帶被老百姓稱之為的一個惡人說起。
嚴明在三江古河村老家合影
此人便是所謂授命于危難之中的江西省政府主席兼江西綏靖公署主任,南昌指揮所主任,江西各務(wù)兵團總司令,兼華中軍政長官公署政務(wù)委員會委員,粵東戰(zhàn)線右翼中將指揮官的贛縣五云鎮(zhèn)人方天,此人屬于死硬分子,不自量力,螳臂擋車,要阻擋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自己逃跑之前組織一些茍延殘喘的殘兵敗將在山區(qū)潛伏下來,打算像當年的紅軍那樣打游擊,匯同社會上的“一貫道、同善社、真常道、大刀會、先天道、普化門、無極道、一心壇”等反動會道門組織一起,搞破壞活動,造謠惑眾叫囂什么“開展游擊戰(zhàn),就地堅守”,“槍不離人,人不離鄉(xiāng)”,還招兵籌糧,搶劫農(nóng)戶和商客,嚴重擾亂社會治安,對新生的人民政權(quán)和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構(gòu)成嚴重威脅。
嚴明的空軍上將 軍銜
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三大戰(zhàn)役之后,國民黨的那些軍隊可謂是兵敗如山倒,再掙扎也是徒勞無益,那時解放軍尚未發(fā)動渡江戰(zhàn)役,江西一帶沒有解放,但那些曾經(jīng)作威作福的官老爺、打散的軍官、地主富商、受蒙騙被鼓動的學校師生、地痞,甚至還有日據(jù)時期在敵偽方效力、尚未來得及受審查的 “ 漢奸嫌疑 ” 者,猶如夏日雷雨來臨前滿池徘徊低飛的蜻蜓,懷著接下來改朝換代的危險的警覺和本能的躲避:逃離戰(zhàn)爭,逃離剝奪,逃離清算,于是出現(xiàn)了規(guī)模空前的大逃亡,從鐵路沿線一列列塞滿黑壓壓人群的火車,到沿江沿河滿載人群的船只,在江西贛南一帶通往福建、廣東的馬路上、山道間、田野里,扶老攜幼的人流,可謂是整天整夜地走個不停。
方天
此時,在江西省政府主席兼江西綏靖公署主任方天的官阺,來了一名行色忽忽的人,此人塌眉毛、尖下巴,耷拉眼角,顯現(xiàn)出一副“面若野狐”的狡黠氣質(zhì),他正是幾個月前在雙堆集逃出來的第十二兵團副司令官胡璉。那時12兵團被我中原野外戰(zhàn)軍包圍之后,兵團司令官黃維和副司令官胡璉各自乘坦克逃跑,黃維所乘坦克翻車,被解放軍俘虜,胡璉所乘的坦克一路猛逃,最終順利從解放軍的眼皮底下溜走。
胡璉僥幸逃出來之后,此時老蔣根本無兵可用了,眼看要成光桿司令了,此時老蔣給他畫了一個大餅,晉升你為十二兵團司令官,隊伍要你自己重建。胡璉一聽便傻了眼,此前的12兵團主要是以王牌部隊第18軍,第十軍為基礎(chǔ)組建而成的,該兵團也是一支機械化部隊,配有美式榴彈炮,美式機關(guān)炮,迫擊炮,重機槍,沖鋒槍,火箭筒等重型作戰(zhàn)武器,這樣的配置,在當時絕對是最牛掰的一個,卻被解放軍在淮海戰(zhàn)役一鍋端了,如今再組建那豈不是瞎子點燈白廢蠟嗎?
老蔣見胡璉在征兵問題上有疑惑,便在電文中對胡璉明確指出:你在浙、閩、贛三省招兵買馬,為我軍最后撤退提供給保障,還允諾給胡璉三個軍的編制和裝備,大約六、七萬人左右。同時,老蔣還特別對他面授機宜。浙江是自己的老家,征個二三萬不成問題,福建在抗戰(zhàn)時期尚未打過大仗,再征個二三萬,剩余一二萬便在紅軍曾經(jīng)搞過根據(jù)地的江西進行補充,一個兵團征兵任務(wù)不就順利完成了嗎?
胡璉為了順利當上這個兵團司令,便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征兵工作,他首先搜羅從淮海戰(zhàn)場上漏網(wǎng)的殘兵敗將,在雙堆集包圍圈之外蚌埠附近的固鎮(zhèn),當時還保留著第18軍一個騎兵團有數(shù)百人,還有從雙堆集逃出來的第18師和第114師各一部,有些營連排班長之類,把這些兵攏一起,雜七雜八還有千把人,這些重建部隊的基本力量便全部成為后來擴張部隊的骨干成員。
隨后,胡璉馬不停蹄來到浙閩兩省,對于征兵工作,盡管他口說蓮花,唇焦舌敝,話帶血絲,卻毫無頭緒,一來在這風雨蒼黃、山河劇變之時,前面早已經(jīng)有部隊在本省補充了兵員,在同一個地方繼續(xù)征兵完全是竭澤而漁,再行征召絕無可能,當?shù)厣仙舷孪碌墓賳T一口回絕,根本就無兵可招。拿胡璉自己的話說,那時人心浮動,起義的心思在各級官僚中滋生,本土保安都防不猝防,哪有兵員可征召外遣?況且各級機構(gòu)徒有衙門,大家都各自琢磨逃跑的事,根本找不到人影,至于招兵的事情,兩個省的言詞驚人的一致:我們的確無能為力,胡司令自行想辦法吧。
本來指望招四五萬人的浙、閩兩省,如今一二千也沒有招到,心灰意懶的胡璉便來到江西,他清楚地知道,在這里招多少兵根本就沒有底,十多年以前,與紅軍在這片土地上打了多少次,多少江西“老表”倒在槍口下,據(jù)后來在大陸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這一時期里,江西有名有姓的烈士達二十六萬余人,大量沒能留下姓名的無名骨殖更是恒河沙數(shù),僅前者就占到了全國烈士總數(shù)的六分之一。所以當時胡璉想在江西能湊足多少兵已經(jīng)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誰能想到,胡璉來到江西后,見到了自己的老上司方天又給他打了一劑強心,原來,方天聽到胡璉要在江西征兵,重建十二兵團,請老長官鼎力相助時,方天拍著胸脯說:本省雖已有第三編練司令官沈發(fā)藻所轄二十三軍、七十軍沿贛江人口富庶地方補充新兵,但你如能想出好方法,在本省再征到兵員,我鼎力支持!胡璉喜出望外,銘感五內(nèi)。
于是,胡璉在方天要錢出錢,要人出人的鼎力支持下,在整個江西境內(nèi)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征兵活動,他采取了非常殘酷的強制募兵手段,根據(jù)民國時期的保甲制度,層層下指標連拉帶抓,以最快速度征集兵員。特別是在當年紅軍建立根據(jù)地的東南部地區(qū)的撫州、上饒地20多個縣:南城、南豐、黎川、樂安、宜黃、崇仁、臨川、東鄉(xiāng)、金溪、資溪、貴溪、上饒、廣豐、玉山,弋陽、余干、萬年、橫峰、鉛山、余江、進賢等地,強制實行瘋狂的抓丁口號:“一甲一兵、一縣一團、三縣成師、九縣成軍”。
胡璉根據(jù)這一指標,任命了幾名所謂的師管區(qū)司令,這些征兵干部分別進駐各縣鄉(xiāng)、鎮(zhèn)所在地,坐鎮(zhèn)征兵,挨家挨戶拜訪,緊迫盯人。當時的動員口號是: “ 士紳公務(wù)員,一律不緩征,兩年決退伍,回家孝娘親。 ” 要求不分富貴貧賤,一律參加抽簽,達到階層公平。在兵員稱呼上,不用 “ 新兵 ” 兩字,而改稱 “ 青年入營 ” 。
更為殘酷的是發(fā)動群眾鄰里緊盯逃兵役的人。其實,這一招是非常管用,想當年江西搞計劃生育時,誰家媳婦懷了孩子或者超生了,計生辦的人員根本不要出門就知道,這些窩里斗的人早報告上去了,胡璉這次在江西征兵,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里,在贛南十余縣居然又拼湊出來40000余人,當然,附近各縣民眾因此遭受了極大的苦難。在同一個地方繼續(xù)征兵完全是竭澤而漁,實施了大規(guī)模的瘋狂抓壯丁,直接造成若干“寡婦村”的出現(xiàn),干的事絕對是傷天害理,但是總算將三個軍全部實現(xiàn)滿員,他也如愿以償當上了新組建的12兵團司令官。
胡璉在江西征的近五萬子弟組建完成12兵團后,方天其屬下交通局的近百輛大小汽車,電訊局的八十余部獨立電臺,連同工程技術(shù)人員及其三個月的薪俸,一并交給胡璉。三個軍扯起了12兵團的新旗,一邊進行訓練,一邊離贛入粵,離開家鄉(xiāng)的那一刻,回望故土,戚然地吟出: “ 河山破碎風拋絮,身世飄搖雨打萍 ” , “ 國危愈覺江山美,世亂從知骨肉親 ”,這數(shù)萬強行招來的江西子弟,進入廣東潮汕,度過了在大陸的最后一個中秋節(jié),全軍建立以來第一次吃到一頓豐盛的大餐,每個班有一盆紅燒豬肉,白米飯盡飽,狼吞虎咽之下,濃濃的鄉(xiāng)思像杯苦酒,淺斟低酌,注入青春的血液。這批人從此就再也沒有回到過這片熟悉的土地。
在這支前往臺灣的部隊中,便有因為有文化而成為隊伍基層干部的嚴明的父親和他已經(jīng)懷孕的妻子,他們就是被胡璉之流“兩年決退伍,回家孝娘親”的謊話所騙,誰知這一去,便再也沒有機會踏上自己的故土了。
接下來,胡璉率領(lǐng)的這支剛組建不久的12兵團全部,于1949年10月24日21時,人民解放軍第10兵團第28軍第一梯隊3個團分別從澳頭東北海灣及大嶝島、運河登船,乘著濃黑夜幕的掩護,隱蔽開進,向金門島發(fā)起了強攻。就在金門島北部國民黨軍防線搖搖欲墜之際,胡璉率領(lǐng)的12兵團趕到了金門島,進行增援。因為不熟悉潮汐狀況,船只準備也不足,解放軍第一梯隊與敵人交戰(zhàn)時,第二梯隊卻因沒有船而不能渡航支援。胡璉得以率領(lǐng)優(yōu)勢兵力,取得了金門戰(zhàn)役的勝利。金門之戰(zhàn)也讓胡璉爆得大名,老蔣對他高度肯定,胡璉晉升為陸軍上將。
是役過后,胡璉兩度擔任金門防衛(wèi)總司令,他指揮這些江西的子弟兵,這個原本風沙強勁、亙古荒涼,只見稀疏的茅草與菅芒花隨風搖曳的小島,打樁聲、開鉆聲、澆灌聲、號子聲、軍歌聲 …… 通宵達旦,迷宮一般的地下戰(zhàn)備坑道,充滿肅殺氣氛的海岸阻隔樁、各種軍事偽裝和防御工事一一竣工,成為今人憑吊冷戰(zhàn)歷史中不可或缺之場景。與此同時,修道路,廣植樹,辟公園,筑水庫,建學校:慈堤的落日,莒光樓前的晚霞,公園清晨的薄霧,榕園的濃蔭幽翠,金門高粱的飄香 …… 成了今日金門得以稱為 “ 國家公園 ” 的彌足珍貴的觀光資源。
這一階段,嚴明的父親只是一名基層人員,后來被安排到了臺灣中部的云林一帶居住,云林縣是臺灣農(nóng)業(yè)大縣,老蔣說這些老兵除了會打仗之外,就是會種田,現(xiàn)代精致農(nóng)業(yè)發(fā)展獨具特色,所以把他們派到這里自食其力是比較合適的。在這里眷村居住的這些老兵們,一開始是相信巷子口有個大喇叭,播音員精神飽滿地一遍遍朗誦:“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但多年過去了,“反攻大陸”也只是成了一句空洞的口號,但眷村的人卻逐漸明白,回去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于是他們開始在腳下安家。眷村的大門也逐漸被打開。
嚴明夫婦與老家至親合影留念
如果說那些跟隨著部隊遷來臺灣,第一批在眷村扎根的人們是“眷村一代”的話,那嚴明應(yīng)該算是 “眷村二代”,“眷村一代”或許還能依靠記憶保留著對老家的記憶,但苦于那時海峽的阻隔,根本沒有辦法回家探親,只能在臨終的時候告訴自己的孩子。嚴明小時侯讀書非常用功,隨后考入空軍官校52期(60年班),畢業(yè)后繼續(xù)深造,先后就讀三軍大學戰(zhàn)院七十七年班、三軍大學兵研所八十年班,曾任空軍四二七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空軍官校校長、空軍后勤司令、空軍司令部參謀長、空軍司令部副司令。
嚴明夫婦在老家祭祖
從他的履歷我們可以看出,嚴明是一名副將,在60歲以后以三級跳的方式火速晉升,并一路升到為臺軍的大家長。其一,意外入主空軍總部。2008年10月16日,空軍副參謀總長彭進明轉(zhuǎn)任“總統(tǒng)府”戰(zhàn)略顧問,時任空軍副司令的嚴明接任其職務(wù),同時晉升為上將,成為馬上任后提拔的第一位上將。按照慣例,這一職務(wù)的下一站是空軍司令,但小他兩屆的“學弟”雷玉其最終出線,但在2011年初,雷玉其因兒子婚禮公器私用事件引發(fā)軒然大波,“國防部”下令雷玉其與嚴明職務(wù)對調(diào),嚴由此升任空軍司令,后又調(diào)任參謀總長、防務(wù)部門負責人。
嚴明夫婦在老家留影
嚴明退出軍界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謹遵父母訓,攜領(lǐng)家人回到故土南康三江鄉(xiāng)古河村,自己掏錢在家鄉(xiāng)辦了幾十桌酒席,宴請族人,在對全體嚴姓族人的祝酒中,他無不熱淚盈眶地說:搖籃血跡難剝離,葉落歸根是正理。尤其是他提到自己的父親母親在前往臺灣之前動蕩年代的那些遭遇時,他感慨萬端地說:他們真的太難了。期盼世代和平的愿望溢于言表。
不過,最后說說的是嚴明的老上司胡璉,他在后來的一篇回憶文章中針對這次成光棍司令走投無路,到江西征兵時碰到貴人方天一事時稱贊他:世上能有如此品格高尚、操守清廉者,確屬罕見。還寫道“ 正氣在江西。自文山先生(文天祥)之后,江西文風至盛,正人君子,輩出不窮 …… 種種深澤厚德,都由十二兵團授領(lǐng)無遺,前人種樹,后人食果,以之謂也。 ”胡璉死后,由于他組建這個12兵團,尤其是率領(lǐng)這支部隊打出臺灣后來吹噓的所謂“古寧頭大捷”此后,金門有以他的名字而命名的 “ 伯玉路 ” , “ 伯玉亭 ”,胡璉自己的名聲一時讓后人記住。唉,老百姓心目中的惡人方天,在胡璉的眼中竟然是正人君子,為了自己的私利,正應(yīng)了一句老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wù)。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