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4月22日,正值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第一階段,志愿軍第40軍118、120師于當日深夜挺進江原道春川、加平地區,深入美韓軍防線后方20多公里。為了援助即將被志愿軍打垮的韓軍第6師團,美韓軍急調美騎兵第1師團5團及英聯邦第27旅趕來阻擊,其中英第27旅在加平鎮北低谷地遭到志愿軍第118師四個步兵營的攻擊,由于缺乏重武器,志愿軍在一連攻擊3天后未能攻克有強大炮火支援的英軍陣地,這次戰斗就是目前狹義上的、也就是美英廣為宣傳的加平戰役。
在加平戰役中,隸屬于英第27旅的加拿大營在加平鎮677高地堅守了三天,頂住了志愿軍一個步兵連約200人的攻擊,這次戰斗也是加拿大遠征軍踏上朝鮮半島后與志愿軍的首次交手。在677高地戰斗中,加軍共計陣亡10人、負傷23人,雖然與加軍在戰爭中的總死亡人數516人(其中戰斗陣亡312人)相比,這個數字其實算不上什么大頭,但由于“防御作戰三天守住了陣地”,所以使得加拿大官方還是非常看重加軍在加平戰役中的作用和意義,他們甚至還吹牛說,在這次戰斗中打死了超過1000名中國人。
在戰斗結束后不久,加拿大輕步兵團2營的機槍射手威廉·J·克萊斯勒(William J. Chrysler)下士,攙扶在戰斗中腿部受輕傷的二等兵莫里斯·皮奇(Morris Piche),踩著春季泥濘的地面,艱難地走下陣地前往后方的補給站。正在一旁為加平戰役的報道尋找影像素材的加拿大陸軍攝影師看見這感人一幕,立即眼疾手快將其拍下。好巧不巧的是,威廉·J·克萊斯勒在此時突然抬起頭,看到有攝影師正在拍他,立即本能地將臉扭向一邊,所以在今天這張呈現給我們的照片中,只能看到威廉·J·克萊斯勒的側臉。
克萊斯勒(右)攙扶著皮奇
這張歷史照片的原件現收藏于位于英國的帝國戰爭博物館(Imperial War Museum)中,照片編號MH33026。國內自媒體在寫關于抗美援朝題材的網文時,時常也會引用到這張照片,但大多數都是想當然的將其時間背景錯誤地標注為“長津湖戰役期間”,某些稍微懂點的自媒體則將其標注為“加平戰役中的澳大利亞遠征軍”,總之,很少有人能完全給全這張照片的時間、地點、人物和涉及事件這四大要素。
這張照片中的主角威廉·J·克萊斯勒下士,于1930年5月4日出生于加拿大艾伯塔省漢密爾頓市,1950年8月志愿進入加拿大遠征軍輕步兵團2營服役,經三個月的訓練后隨即開赴朝鮮戰場作戰,并在那里一直待到1952年3月才回國。威廉·J·克萊斯勒的兒子格雷格·克萊斯勒(Greg Chrysler)對于父親面對攝影師時不自覺地轉頭的行為解釋道:“很多人說我父親沒有抬頭看著照相機,實在是太可惜了……但我父親所考慮的是,如果他的媽媽看到這張照片,會擔心他哪天就被打死了……因為他當年在參軍離家時,從未告訴過她他要去朝鮮打仗。”
晚年的威廉·J·克萊斯勒
朝鮮戰爭結束后,還是個單身漢的威廉·J·克萊斯勒于上世紀70年代以焊接工程師的身份重返韓國,與韓國本地團隊合作參與了當地各種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其中最為重要的是釜山核電站項目。在工作中,威廉·J·克萊斯勒還認識了一位比他小24歲的韓國女學生Kyoung-ja女士,兩人很快結為夫妻,并生下了兒子格雷格·克萊斯勒,最終于1983年一起返回加拿大定居。不過由于不習慣在加拿大的生活,格雷格·克萊斯勒最終還是返回韓國與娘家人住在一起。
2021年4月21日,在加平戰役爆發70周年之際,加拿大駐韓國大使館和韓國戰爭紀念館在紀念館三樓聯合舉辦了一場特別的歷史照片展覽會,來紀念這次戰役中的加拿大遠征軍。加拿大駐韓大使邁克爾·丹納格(Michael Danagher)在展覽開幕式上發言道:“在677高地的那些可怕的日子里,我們由于沒有固定的戰地攝影師,這些參展的照片實際是從加拿大、韓國和英國的三個不同的渠道收集而來。攝影的魅力在于其能捕獲歷史場景瞬間的能力,不管這些照片在時間和地點上距離我們有多么遙遠,它們始終都在提醒我們永遠不要忘記歷史。”
2021年,威廉·J·克萊斯勒的兒子(左三)、孫子(左二)參加加平戰役紀念活動
受當時正在發生的新冠流感疫情影響,很多年老多病的加拿大退伍老兵都沒能來現場參加紀念活動,而是改由他們的家人過來代為參加,其中就包括威廉·J·克萊斯勒的兒子和孫子。格雷格·克萊斯勒在活動上介紹說,現在他的兒子威廉·克萊斯勒(William Chrysler)也以祖父威廉的名字命名。當提及爺爺老威廉時,小威廉總是驕傲地說,他為爺爺的經歷和壯舉而感到自豪。
2024年4月29日,應韓國愛國者與退伍軍人事務部的邀請,已經94歲高齡的威廉·J·克萊斯勒終于在加平戰役73周年之際再次返回韓國訪問。在這次紀念活動中,韓國方面利用人工智能(AI)技術為來訪的參戰老兵制作了他們當年參戰時的彩色影像。當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出現在中時,威廉·J·克萊斯勒笑道:“我從來都沒長得這么帥過……老實說,我至今都不記得自己當時長的什么樣子……”
2024年訪問韓國的威廉·J·克萊斯勒
威廉·J·克萊斯勒還提到了他在戰爭中的很多不愉快的回憶:當他抵達釜山后,看到難民們因為沒有食物而難民營苦苦掙扎,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加平戰役結束后,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老鼠很快啃食起戰場上遺留的遺體,讓他感到非常惡心;在荒涼的戰場上,一個男人因為沒錢給腿部受傷的妻子治病,干脆用斧子把妻子和兒子全部砍死……即使在70多年后,他還都清晰地記著這些事情的場景和細節。
在返回加拿大后,才半年時間,威廉·J·克萊斯勒就于2024年11月突然去世,終年94歲。之后,作為聯合國退伍軍人計劃的一部分,威廉·J·克萊斯勒的遺體于2025年4月被空運至韓國,并被安葬中釜山的聯合國軍人公墓中,這也是自2015年以來安葬在該公墓的第29位聯合國軍退伍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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