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有平行世界么? 你相信在平行世界有一套高溢價率的價格體系么? 我相信。
在重慶,在招投標界。
一場現實魔幻主義大戲剛在重慶在上演:重慶三峽學院通過競爭性談判方式招標,以75萬元中標價采購了一款市價不到300元的普聯品牌路由器。這臺型號為TL-R473G的設備,在京東旗艦店標價299元,卻在政府采購中搖身一變成為“價值連城”的網絡安全設備。
若非網友扒出電商平臺的同款商品價格,這筆75萬元的天價采購或許早已悄然入賬,為財政資金的流失再添一筆荒唐注腳。
荒唐的不僅是價格本身。
中標企業豐都縣洪正商貿有限公司連續三年零參保,注冊地址為農村自建房,卻能在三家報價高度接近的競標中“脫穎而出”。更諷刺的是,評審專家面對路由器與防火墻的懸殊性能差異竟集體“失明”,采購代理機構則以“誠信聲明函”替代資質審核,將《政府采購法》的“專業要求”徹底消解為一張廢紙。
2500%,這一招投標領域的通貨膨脹率,足以讓津巴布韋都自愧不如,在這套自成體系的魔幻經濟學中,300元的路由器能被抬價至75萬元。
美聯儲若是看到這份數據,怕是要連夜銷毀所有通脹模型;商業銀行若參照這一“利率”,恐怕連利息都付不起。這種讓高奢沉默,幣圈流淚,股民長跪的高溢價操作手法令人嘆為觀止。
這里的“通脹”是筆者的戲謔表達,但它不只體現于數字,更植根于權力異化的土壤。
招標文本中,“出口防火墻”的標簽不過是皇帝新衣的偽裝,真正的技術參數被模糊成“滿足校園需求”的萬金油表述,路由器搖身一變成了“防火墻加固模塊”,再披上“競爭性談判”的合規外衣,便在評審專家的眼皮底下完成華麗蛻變。
而對于招標負責人來說,大抵早已看透這場以合規之名行分贓之實的游戲規則。這可能無非是又一場心知肚明的“基操”,“慣例”的通行證遮住了“睜只眼閉只眼”那只瞇縫的眼睛,權力的細菌已讓招標中毒成“雙目失明”。
反正大家手中都拿著劇本,無非是按照導演的要求出來“走兩步”。
這場魔幻劇的背后,是一張交織著權力尋租、利益同盟與制度失效的巨網。
三家投標企業報價精準咬合,堪稱“教科書級圍標表演”。中標企業洪正商貿的零參保記錄、農村注冊地址,與其說是企業資質,不如說是為洗錢定制的一雙手套。
這種現象絕非孤例:某高校花數千元采購普通插線板,某中學斥資數萬元購置家用相機……當教育經費淪為唐僧肉,招標便成了利益集團的分贓儀式。
《政府采購法》規定評標專家需“三人以上單數且專家占2/3”,但重慶三峽學院的評標小組中,采購人代表與兩名“專家”面對技術文件,竟連路由器與防火墻的差異都無力分辨,評審現場的專業性,怕是連數碼城攤位老板都不如。
咱們不妨把遮羞布進一步揭開,所謂“專家”,往往由本地政商關系圈層把持,形成評審領域的近親繁殖。
招標文件將技術要求描繪得天花亂墜,實則暗藏偷換概念的陷阱。如未明確防火墻吞吐量、并發連接數等技術指標,僅以籠統表述留足操作空間,這種“技術偽裝術”讓低端設備得以“參數符合”的方式蒙混過關。
當權力主導的平行世界與市場經濟隔絕,受到損害的可不只是財政資金。
招標領域的隱形門檻顯然正在摧毀商業生態,如若把很多招標結果翻出來,你一定會發現同型號設備政府采購均價普遍高于電商平臺,甚至高于線下商鋪渠道的售賣價格。而在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背景下,一種招標地方保護主義正在摧毀市場法則,提前鎖定本地“關系戶”的潛規則,將真正具備技術實力的企業排擠出局,造成“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循環。
教育系統的腐敗尤其致命——它吞噬的不僅是經費,更是社會公平的根基。
75萬元足以建造兩間實驗室,或資助數百名貧困學子完成學業。更可怖的是腐敗成本的傳導效應,教育裝備虛高價格推高財政支出,進而基建項目壓縮預算,預算壓縮后導致工程質量下降,質量不足必然會發生安全事故,多米諾骨牌式的系統性風險從而形成。
此次針對三峽學院事件,重慶市紀委的介入雖顯遲滯,但若能就此推動建立異常報價自動觸發審計機制、評委專家異地庫輪換制度,或許能撕開制度潰爛的創口,截斷扭曲權力對公共利益的噬咬。
要終結這場平行世界的丑陋表演,唯有用陽光刺穿黑箱。
當政府建立起透明的產品采購數據庫,強制匹配市場同款價格閾值,必然會讓“路由器充防火墻”的把戲失去生存空間;當對評標專家建立終身追責制,對重大失誤實施“一票否決”,利益共同體鏈條才有可能被切斷;當第三方財務分析師被引入、產業記者參與評標,每一份投標文件才有可能經受全民比價的審視。
否則,今日叫停的是一場75萬元的路由器采購,明日滋生的將是更隱秘的腐敗變種,畢竟在平行世界的權力法則中,魔幻照進現實的代價,永遠是納稅人買單。(本文首發于鈦媒體APP,作者|馬金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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