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歷年間,應天府陽城縣有個高家莊,村里住著一戶高姓人家。
家主高世昌年過半百,妻子李氏溫柔賢淑,夫妻倆省吃儉用攢下了百貫家財,靠著租種地主的田地過活。
膝下育有兩子,長子高文,娶了鄰村知書達理的陳氏,夫妻二人踏實本分,將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次子高武,性格急躁沖動,偏偏對打蛇情有獨鐘。
說來也怪,旁人難得一見的蛇,在他眼里卻無處不在,見一條打一條,日積月累,不知殘害了多少蛇類性命。
高武的妻子張氏,出身小門小戶,自幼嗜食蝦蟹。在娘家時,她常拿著竹簍在溪邊、水田撈蝦,父母溺愛,從不阻攔。
村里老人好心相勸:“張家丫頭,這撈蝦吃蝦的罪孽可不輕。一只蝦腹中就有萬千蝦卵,吃一頓飯,得造多少殺孽。世間傷生之事,就數這個最損陰德。”
張氏卻滿不在乎:“買肉要錢,捕魚費力,哪有撈蝦來得輕松?往田埂上一站,伸手就能撈上百只,全家吃飽喝足,多劃算!”嫁入高家后,她依舊我行我素,還讓丈夫特制了撈蝦網兜,一有空就往水邊跑。
高武有個表兄叫周德海,其父早年經商,攢下幾百貫家產便回鄉置地務農。
周德海娶了鄰縣汪家女兒為妻,汪氏雖面容生有麻點,卻賢良淑德、勤儉持家。可周德海嫌棄妻子貌丑,動輒打罵,父母苦苦相勸,他卻充耳不聞,二老最終被氣得一病不起,含恨離世。
處理完父母后事,周德海一心想外出經商,遠離妻子,只是苦于沒有合適的合伙人。
恰逢高世昌五十大壽,周德海前來賀壽。席間,他見高武身強體壯、為人實在,便動了心思:“賢弟,你家人口多、田地少,光靠種地哪能過上好日子?不如跟我出去做生意,既能賺錢又能長見識。”
高武面露難色:“表兄所言極是,可我兩手空空,拿什么做生意?”
周德海拍著胸脯道:“這有何難!我出三百貫本錢,你出力氣,賺了錢咱倆六四分賬,有福同享!我父親以前在太原做藥材生意,我也跟著跑過幾趟,路子熟得很。”
高武聽了大喜,連忙告知父母。高世昌憂心忡忡:“兒啊,你從未出過遠門,生意場上人心復雜,如何放心得下?”
周德海忙說:“舅舅放心,有我照應,武弟只需搭把手就行。”高世昌這才點頭應允,二人當場立下字據,約定好各項事宜。
臨行前,高世昌夫婦拉著兒子的手,千叮萬囑:“吾兒啊,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難。一路上務必小心謹慎,日頭西沉就尋店投宿,雞鳴破曉便趁早趕路。歇息時看好財物,切莫貪涼受了風寒。更要遠離賭局,勿交損友。與人相處,切記謙和有禮,方能財源廣進。你母親和我年事已高,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你媳婦年輕,孩子尚小,都盼著你平安歸來。不管賺多賺少,早些回家,莫讓家人日日懸心。”
高武含淚點頭,告別家人,跟著周德海踏上了經商之路。
二人收購了本地藥材,雇了腳夫,一路風塵仆仆趕到太原。
將藥材脫手后,又采購了省城的特色貨物,沿途邊賣邊換,年底返鄉時,一算賬竟賺了百貫。周德海拿出十貫讓高武帶回家,其余的留作本金。
此后兩年,生意越發紅火,除去本錢和利息,凈賺三百多貫,高武分到一百四十貫。他與父兄商量后,決定多租些田地;周德海則用賺來的錢購置了兩間商鋪。
腰包鼓起來后,周德海開始飄飄然。他定制了華麗的綢緞衣裳,頭戴精致的儒巾,腳蹬繡花布鞋,走路搖頭晃腦,說話拿腔作調,活脫脫一副暴發戶模樣。
平日里,他流連于秦樓楚館,沉溺酒色。高武多次規勸:“表兄,咱們在外做生意,當以修身為本。古人云‘萬惡淫為首’,這尋花問柳之事,既損德行又耗錢財,還易惹禍上身。咱們離家千里,更應保重身體、專心生意,莫要因一時享樂,誤了終身大事。”
周德海卻嗤之以鼻:“不過是逢場作戲,你別小題大做。”依舊我行我素。好在生意興隆,雖揮霍無度,倒也沒傷了根本。
眼看到了該收賬的時候,高武惦記家中老小,便提議先回家籌備新貨,再來收那百兩欠款。周德海心中不悅,他早就覬覦那筆欠款,想據為己有,只是礙于契約不好反悔。
一日,周德海趁高武外出,來到高家。見張氏在院中摘菜,便上前搭話:“弟妹近日瞧著清減了不少,莫不是病了?”
張氏搖搖頭:“并無病痛。”周德海壓低聲音:“依我看,定是想武弟想的。只是你日日牽掛,他卻未必放在心上。”
張氏心中一驚:“此話怎講?”周德海欲言又止,經不住張氏再三追問,才說道:“我本不該多嘴,可看在親戚份上,不得不說。武弟在外面與青樓女子打得火熱,還說要納她為妾,早把你拋諸腦后了。”
張氏頓時火冒三丈:“好個沒良心的!我在家辛苦操持,他卻在外花天酒地!”
從此,她天天在公婆面前哭鬧,不讓高武再外出經商。高世昌好言相勸,張氏卻撒潑打滾:“你們父子倆就是想氣死我,好把那青樓女子娶進門!”
高武回家后,夫妻倆為此大吵一架,張氏一口咬定他有外遇,高武百口莫辯,兩人的關系降至冰點。
無奈之下,高世昌夫婦決定讓兒子放棄經商,安心務農。結算賬目時,周德海謊稱債主跑路,高武明知他在說謊,卻無計可施,只能啞巴吃黃連。
轉眼到了五月,高文岳父六十大壽,高世昌一家除高武外都前去祝壽。高武留在家里開墾荒地,張氏煎了蝦、煮好飯,送到地頭的梧桐樹下:“當家的,快來吃飯,這兒涼快。”
高武頭也不抬的說道:“放那兒吧,挖完這塊石頭就來。”這時,周德海正巧路過,張氏寒暄了幾句,得知他要去表妹家吃酒,便結伴往回走。
躲在暗處的高武見狀,心中怒火中燒——本就因欠款之事對周德海懷恨在心,如今又見妻子與他相談甚歡,更是疑心大起。
他草草吃完飯,提前回家,質問張氏:“你與周德海說了什么?鬼鬼祟祟的!”張氏委屈道:“不過是尋常寒暄,難道親戚間說句話也不行?”
高武怒不可遏:“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避嫌嗎?”張氏也來了脾氣,兩人大吵起來,高武一時沖動,動手打了張氏。張氏又哭又鬧,驚動了回來的高世昌夫婦,好一番勸解,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當晚,高武突然腹痛難忍,在床上翻滾不止。張氏余怒未消,對他不管不顧。次日清晨,高武的母親去叫兒子吃飯,卻發現他早已沒了氣息,七竅流血,面色青紫。老兩口悲痛欲絕,認定是張氏與周德海私通,毒殺了兒子,當即報官。
縣令聽聞人命大案,立刻派人驗尸,確認高武系中毒身亡,隨即將張氏、周德海及相關證人帶回衙門審訊。公堂上,周德海矢口否認謀財害命,堅稱是高世昌誤會;張氏哭著喊冤,可縣令不聽分辯,動用大刑。二人熬不過酷刑,被迫屈打成招,被打入死牢。
張氏在獄中每日以淚洗面,想起自己往昔殺生無數,懊悔不已。案子層層上報,到了秋審之時,即將押解受刑。
張氏父母得知女兒招供,急得團團轉,四處托人打聽,終于得知高平縣令陸明遠斷案如神。他們想盡辦法見到張氏,將希望寄托在陸明遠身上。
張氏見到上級官員,含淚懇求:“民婦雖命如草芥,但求陸大人重審此案,民婦死亦瞑目。”官員見她言辭懇切,便命陸明遠前往陽城。
陸明遠翻閱案卷后,覺得疑點重重,親自前往高家勘察。他詳細詢問張氏當日情形,又在梧桐樹下反復查看,突然心生一計。
他讓人按原樣準備蝦飯,放在樹下,暗中派人監視。不久,一條碗口粗的大蛇從樹洞爬出,對著蝦飯噴出毒液,隨后消失不見。陸明遠命人用蝦喂狗,狗當場斃命,真相終于大白。
高世昌得知真相后,悔恨交加,跪在張氏面前痛哭道歉。陸明遠感嘆道:“高武嗜殺蛇類,終遭蛇毒反噬;張氏殺生無數,亦受牽連蒙冤。
周德海貪財好色、誣陷他人,更是罪有應得。這世間因果循環,絲毫不爽。望眾人以此為戒,敬畏生命,莫造殺孽。”
此后,張氏洗心革面,不再殺生,還常勸人向善;周德海因誣陷罪入獄,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而陸明遠因破案有功,連升三級,成為百姓口中傳頌的青天大老爺。這個故事也在當地流傳開來,警示著后人: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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