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6月25日，英國國際刑警倫敦中心局給中國公安部打來電話：英國倫敦警察廳接到報告，中國福建福州福清市人曹小明于6月22日在倫敦被綁架。綁匪要求被害者家屬在福州交付贖金。

英國警察請求中國警察配合解救人質(zhì)。我國公安部刑偵局當即電令福建省公安廳刑警總隊協(xié)助偵破。

6月27日，福建省公安廳抽調(diào)精兵強將，成立“6·25”專案組，由牛、陳正副總隊長任正副組長，成員有刑警總隊張科長、許副科長、福清市刑警大隊葉隊長等。

“專案組”成立后，立即開展初查工作，首先查清曹小明及其親友有關(guān)情況。

曹小明，男，25歲，福清市江鏡鎮(zhèn)人。此人1995年1月以旅游方式，從北京出境，滯留香港。爾后冒充越南難民轉(zhuǎn)去英國，起先暫住難民營；后來由在英國的同鄉(xiāng)擔保，出來打工。

曹小明已經(jīng)結(jié)婚，妻子陳品珠，26歲，在福清家鄉(xiāng)務農(nóng)。

經(jīng)向陳品珠了解，6月22日曹小明被綁架的當天，她接到一個從英國打來的長途電話，話筒里傳出兇惡可怕的聲音：“你的丈夫曹小明在英國被我們綁架了。你要丈夫不死，快快準備好50萬元人民幣！”

“你叫什么名字？”

“這不用問！錢準備好以后，我們再告訴你怎么交錢！不準向公安局報告。否則，你丈夫就沒命了！”對方撂下了話簡。

陳品珠，一個農(nóng)村婦女，沒見過什么世面，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事件，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6月23日，綁匪連續(xù)掛了3次電話催陳品珠準備錢，陳品珠在電話里哭訴說：“我家就是因為窮，丈夫才去英國打工，實在籌措不到50萬元，能不能少一點？”

雙方在電話里討價還價，最后在英國的綁匪同意降到30萬元人民幣。

6月24日沒有電話。

6月25日又來電話追逼。

6月26日，在英國的綁匪猖狂起來了，這天一連打了7次電話。下午3時許，陳品珠在話筒里聽到丈夫曹小明的呻吟聲和哀嚎聲：“你……你向親戚、朋友趕快借點錢，不然我就沒命了，我被他們打得很厲害……”接著，陳品珠就聽到丈夫被毒打的慘叫聲，眼淚忍不住簌簌地掉下來。

綁匪威逼嚇唬聲：“聽到?jīng)]有？你再不準備好贖金，就把你丈夫打死！”

專案組了解到這些情況，研究決定下一步如何開展偵破解救工作的方案；并將這些情況，通過國際刑警轉(zhuǎn)告英國警方。

“嘀鈴鈴……”倫敦的長途電話又來了。這是在6月27日下午3點多。

“喂，喂……”福清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偵查員小吳拿起話筒。

“你是誰？陳品珠為什么不接電話？”英國綁匪口氣有點緊張。

“我是陳品珠的表哥，姓鄭，陳品珠被你們嚇壞了，受刺激太重了，暈過去了，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搶救。你們有什么條件，同我談一樣。”

“你告訴陳品珠，再不交錢，莫怪我們不客氣！”

“請問把錢交給誰？在哪里交？”

“交錢地點在福州市連江琯頭鎮(zhèn)青芝寺山腳下。誰來取錢你不用管，代號是0956860324。”

“好！不過，陳品珠在這里找錢有困難，曹小明在英國的朋友比較容易弄到錢，我們叫他在英國的朋友給你錢不是一樣嗎？”

“我們再想想，明天打電話答復你。”

第二天綁匪打來電話答復“表哥”，拒絕在英國交錢。綁匪說：“不能在英國交錢，曹小明的朋友靠不住，萬一他向英國警方報案，我們不就完了！”

這伙綁匪相當古怪。

偵查員與眾不同的“特異功能”，便是職業(yè)的敏感。小吳以“表哥”身份同在英國的綁匪對話中，感到綁匪念10位數(shù)的接頭代號0956860324時，十分流利，一點也沒有拗口。于是小吳懷疑：這不像是臨時編出來的，而像是綁匪常用的電話號碼。

葉大隊長聯(lián)想到倫敦的手提電話也是10位數(shù)，前4位都是“0956”。他想，0956860324會不會就是綁匪使用的手提電話號碼。

于是，通過國際刑警，要求英國警方查證。反饋來了，案發(fā)一周來，英國警方只知曹小明被綁架，至于綁匪蹤跡，還毫無線索。當他們從中國警方得悉“0956860324”這個代號后，十分高興。經(jīng)查，這正是倫敦手提電話號碼。

這為破案打開了一個重要缺口。

在這之前，福建刑警總隊曾通過電話、傳真等辦法，同美國、日本等國警方配合，破獲過多起綁架案。一般情況，都由國內(nèi)的接頭人“代理”國外的頭目，直接在國內(nèi)打電話同人質(zhì)的家屬聯(lián)系，約定時間、地點、接頭辦法等。而眼前這起綁案的綁匪十分狡猾，硬是不讓國內(nèi)的“代理人”同人質(zhì)家屬聯(lián)系，卻由在英國的綁匪赤膊上陣，直接指揮；國內(nèi)的“代理人”只負責取款。這樣一來，國內(nèi)的“代理人”就不會過早地露出聲色，偵察部門本事再大，也無法了解到綁匪在國內(nèi)同伙的任何線索。遠隔重洋打拳頭，有力可使不出來。

6月29日上午，英國綁匪讓曹小明通過電話直接向妻子陳品珠催款。第二天，又讓曹小明電話再催。

這表明綁匪怕夜長夢多，露餡，十分焦急，想速戰(zhàn)速決。

6月30日晚上7點多，一架從香港飛來的客機徐徐降落在福州南郊的義序機場。機艙里走出兩名身材高大的英國警官，一位叫阿蘭·詹姆斯·布郎，另一位叫特列夫·威廉·威爾士。

當他們走下舷梯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刑偵局警官邢嚴、福建省公安廳刑警總隊副總隊長、副科長、翻譯陳楓等熱情相迎，親切握手。

警燈閃爍，沿著華燈初上的榕城大街，直抵風景如畫的福州西湖大酒店。兩名英國警官，住進了“1305”號豪華客房。

為聯(lián)合破案，公安部刑偵局王處長和警官邢嚴、翻譯陳楓也住進酒店，隨時聯(lián)系。

從這天起，中英兩國的刑偵人員不必再通過國際刑警當“傳聲筒”，可以直接聯(lián)手，面對面地坐下來研究分析案情，縮小了空間，縮短了時間。

我國刑偵部門與外國警方通過電訊協(xié)作破案是常有的事，而兩國刑警直接聯(lián)手，在同一個專案組里共事還是第一遭。這為刑警部門跨國破案提供了一個范例。

但是，福建省公安廳刑警總隊的領(lǐng)導深深感到：這次的直接聯(lián)手破案，意義大而壓力也大。它關(guān)系到中國刑警破案水平和形象。

陳副總隊長要求專案組：只能辦好，不能辦壞。

雖然是同一個案件，然而畢竟是涉及兩個國家的事。有道是，外事無小事。首先，必須使用一下外交辭令——“談判”。辦案也得先“談判”。

福建省人民政府的西湖賓館8號樓2層第五會議室，英方，兩個人；中方9個人。7月1日上午，“談判”會議在公安部刑偵局王處長主持下，由福建陳副總隊長與英國警方會談。中方在座的有省總隊張科長、許副科長，福州市刑警支隊林副支隊長，福清市刑警大隊葉大隊長，翻譯陳楓等。

陳副總隊長首先講話：“尊敬的英國警方朋友，對于英國警方來我省，首次與我刑偵部門直接合作辦案，表示熱烈的歡迎、感謝和欽佩。我相信，這次直接合作將會是愉快的，衷心祝愿這次合作取得圓滿成功。”

陳副總隊長介紹了近年與國際刑警合作情況后接著說：“正如中國有句成語說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對此，我們會高度重視，采取有力措施，堅決打擊。我國公安機關(guān)對打擊跨國犯罪始終是堅決的。僅去年以來，福建省公安機關(guān)就破獲跨國犯罪案件57起。但是，從長遠看，今后這類犯罪活動還將呈增多的趨勢。對付這類犯罪，需要加強與相關(guān)各國、各地區(qū)警方之間的密切合作，聯(lián)手打擊。這次布郎警官和威爾士警官的到來，正是我們雙方合作的一個良好的開端，這是非常有意義的。”

英國警官在“談判”時也表示了謝意和合作的誠意之后，中英雙方警察開始研究本案合作的實質(zhì)性問題。

偵察是一門科學，科學是沒有國界的，雙方警察所見略同：

首先是對0956860324手提電話，雙方同樣感興趣；

第二是設計與犯罪分子交接贖金的方案，雙方意見基本一致。

鑒于人質(zhì)與犯罪分子的策劃者均在英國，福建警方同意英國警方意見，盡量設計誘使綁匪在英國收取勒索的“贖金”，以便警方破案救人。

“談判”，可以說“圓滿成功”。

中英雙方警察在研究案情中，都有一個很好的共識，就是設法拖延交贖金的日期，以便贏得更多的時間開展查證工作。于是，無論是陳品珠還是“表哥”，接到綁匪催逼的電話時，都找了許多借口，推說錢一下子湊不齊：“朋友答應明天給錢……”

“親戚本來說好肯借，可是聽了這種情況，他們都害怕，又不肯借了。我們在想辦法，只好請你再延幾天。”

“已經(jīng)有10萬元了，能不能再降一點，馬上湊齊……”

“奶奶嚇得病死了，正在辦喪事哪！亂哄哄的……”

專案組日夜奔波，四處捕捉有用的疑點、線索。

經(jīng)研究，設計了幾個方案：

(1）在英國交錢、抓匪；

(2）第一個方案行不通，不能硬頂，考慮到人質(zhì)有危險，只能在國內(nèi)交錢；

(3）密捕國內(nèi)綁匪同伙，找突破口。

然而，7月3日當“表哥”接到綁匪電話，再次要求在英國交錢時，綁匪惡狠狠地說：“我們已經(jīng)說過了，一定要在連江交錢，如果不交，等著瞧！”綁匪嚎叫著，“咔噠”一聲摔掉話筒。

偵查員小吳當即將此情況向作戰(zhàn)在第一線匯報。前線當即指示小吳說：“如果英國綁匪再來電話，馬上答應他可以在國內(nèi)交贖金，以確保人質(zhì)的安全。”

“緩兵計”起了很大作用，一次又一次地打電話，給英國警察贏得了時間，了解到綁匪的一些情況。

“嗶嗶，嗶嗶，……”7月4日凌晨，刑警總隊許副科長的BP機響了。掛通電話，原來是英國警官布郎打來的，約他馬上趕到西湖大酒店有重要案情通報。許副科長火速趕到“西酒”，還沒坐穩(wěn)，布郎警官就通過陳楓翻譯，興奮地告訴他：“總部來電，在倫敦已發(fā)現(xiàn)一個可疑對象，名叫梁帆，是廣東人。”

“祝你們成功，有什么需要配合的，盡管說。”許副科長說。

“總部命令我告訴你們，請你們大力配合，7月4日也就是今天，要誘使英國綁匪給曹小明妻子或者“表哥”打4次電話。”布郎說。

“我們一定辦到！另外也請轉(zhuǎn)告你們上司，由于綁匪狡猾，硬是要在中國交贖金，我們已經(jīng)同意了。沒有辦法按你們的意見在倫敦交贖金，請原諒。”許副科長說。

“Yes，yes。”布郎表示同意。

許副科長離開“西酒”，立即回公安廳，向陳副總隊長匯報。陳副總隊長指示：立即請福清市刑警大隊配合英國警察，讓綁匪打4次以上電話，拖延時間。

7月4日下午2點多，在英國的綁匪掛電話到福清，通知“表哥”下午6點帶錢到連江縣琯頭鎮(zhèn)青芝寺山門下交接。

“交給誰？”“表哥”問。

“交給手拿10元面額人民幣的人，但是要看清人民幣上的號碼，不要交錯人了。”綁匪說。

“什么號碼？”“表哥”問。

“記住，67587374。”

在福清市的專案組當即趕回福州，同英國警官一起作了研究、部署。雙方?jīng)Q定：

（1）中方警察動手，英方接著動手；

（2）關(guān)閉英國綁匪的手提電話線路，以防中方綁匪“第三只眼”漏網(wǎng)時給英方綁匪通氣，撕票；

（3）在倫敦的7個監(jiān)視點上的可疑人員如有轉(zhuǎn)移、逃跑的跡象，監(jiān)控警察可以不要請示，立即處理，以防串通。

布朗、威爾士立即把這3點建議報告總部。

許副科長一行下午3點多驅(qū)車趕赴連江縣琯頭鎮(zhèn)。

為了聯(lián)系方便，陳楓翻譯也跟許副科長到琯頭，以便隨時與布朗對話。

中英警察兵分數(shù)路，分頭行動：布朗、威爾士在“西酒”與倫敦警察廳專案指揮中心保持聯(lián)系。倫敦7個監(jiān)控點加強監(jiān)視，隨時等待中方消息。省總隊牛領(lǐng)導坐鎮(zhèn)指揮。福清市公安局劉局長等做好一切準備。連江縣琯頭公安分局大力配合。

7月4日下午4點多，許副科長等驅(qū)車出發(fā)，一路上警笛長鳴，警燈閃爍，警車加速飛馳，快到琯頭鎮(zhèn)時才偃旗息鼓。然后與琯頭公安分局民警一起改乘摩托車，于下午5點50分沿盤山公路進入青芝寺制高點。

按照英國綁匪的要求，去青芝寺山腳下交錢時，只能去3個人，而且要坐出租車，以便“接頭人”辨認。葉大隊長親自開車。6點整，出租車準時停在青芝寺山門前。

青芝寺是閩都著名古剎，平時香火旺盛，香客如云。青芝山上怪石嶙峋，古樹參天。此時夕陽西下，游客走光了，四周靜悄悄地顯得有點神秘。

“的士”戛的一聲停下，便有一個中年人迎上來。葉大隊長搖下車窗玻璃，中年人問：“你們來干什么？”

“等人。”葉大隊長答。

“你們是哪里的？”

“福清。”

“你們知道這10元錢的號碼嗎？”

“67587374。拿來我看是不是？”

中年人聽了，便把頭伸進窗里瞧了瞧，遞過那張10元券。“表哥”也把一包東西掂了掂說：“這是人民幣。”

葉大隊長接過那10元券一看，上面的號碼正是“67587374”。只見他把這張鈔票向上一揚。“咔！咔！”

說時遲，那時快，幾位早已潛伏等待的偵查員猶如餓虎撲食，迅速把這個中年人扣上手銬。

在不遠處望風的一個老頭，早已被其他偵查員盯住。當他看到中年同伙失手，轉(zhuǎn)身想溜，可他哪里溜得了，一下子不知從哪里擁上幾員“天兵天將”，也把他逮個正著。

“名叫什么？”

“唐木炎。”中年人回答。

“你叫什么？”

“趙善旺。”老頭答。

這兩個都是琯頭鎮(zhèn)人。按照預先的約定，陳楓翻譯立即拿起“大哥大”向英國警官布朗通報：“綁匪嫌疑人唐木炎、趙善旺已被抓獲！”

“OK，我立即向倫敦報告！”

10分鐘后，英國警察廳7個監(jiān)控點也下達了“收網(wǎng)”的命令。

從青芝寺勝利歸來的偵查員們，押著兩名綁匪嫌疑人剛剛回到琯頭公安分局，布朗正好掛來電話，通報英方情況：倫敦的7個監(jiān)控點全線出擊，5名綁匪和19名涉案人員全部落網(wǎng)。被綁架的人質(zhì)曹小明已經(jīng)解救出來。他被打成重傷，神志不清，已送往醫(yī)院救治。經(jīng)初審，這伙在英國的綁匪嫌疑人，初步交代實施綁架10余起。

這伙人一落網(wǎng)，就請了一位華人律師介入。這位律師一聽說是綁架中國人質(zhì)案，十分氣憤，斷然拒絕為綁匪辯護。

最后，布朗在電話里說：“請立即通知曹小明太太，曹先生已經(jīng)解救，請她放心，并轉(zhuǎn)達英國警方對她的深切慰問。”

經(jīng)對犯罪嫌疑人唐木炎初審，此人家在連江縣琯頭鎮(zhèn)定崎村。定崎村在葫蘆島上。

偵查員們顧不上吃晚飯，立即找了一條機帆船，直駛葫蘆島。大家上島后，在黨支書等村干部配合下進行取證工作，查清與唐木炎有關(guān)的關(guān)系人。

他們從當晚7點多一直調(diào)查到9點3刻才結(jié)束，而且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原來這伙人還綁架過該村支部書記的兒子，支部書記怕報復，一直不敢報案。當晚聽說綁匪落網(wǎng)了，才放了心，講出兒子遭綁架，被勒索去15萬元。

陳楓通過電話，立即將這起綁架案也通報給布朗。

這起跨國綁架大案以綁匪嫌疑人全部束手就擒而告終。中國連江2名，英國倫敦5名，英國還有19名涉嫌者受審查。他們都像一只只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大閘蟹一樣，原來跨國綁架到頭來只是綁了自己，直是莫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