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漢兵

雨剛停，超市老板就把象棋攤擺了出來，立即有人搶占了座位，準備對弈，很快圍了一大圈人。

超市在一條街的轉角，正對面是辦公區域，背面是住宅區域，每天人來人往。老板找人用一塊木板做了一個較大的棋盤，買回一副象棋。每天超市一開門，他就把棋盤、象棋、一張方桌和兩個凳子拿出來放于人行道的空處，桌子放棋盤，凳子供對弈的人坐，圍觀的只能站著。只要不下雨落雪，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

老板這一無心之舉，沒想到成就了一道風景。棋盤只要往小方桌上一放，就給平淡的日子打開了另一扇窗。無論寒冬酷暑，象棋攤前永遠圍得水泄不通，各路“江湖豪杰”齊聚于此，有退休的，有買菜歇腳的，有路過的……西裝革履的上班族，下班后匆匆趕來，在棋盤上尋找片刻的放松與慰藉；剛放學的孩子，背著沉甸甸的書包，擠在人縫里，脖子伸得老長。

這里，總在上演著一幕幕鮮活的市井百態。棋攤上，爭吵聲、叫好聲、惋惜聲此起彼伏。輸棋的人，有的懊悔地拍著大腿，直呼“大意了，大意了”；有的則不服氣，拉著對手要再來一局，非要分出個高下。贏棋的人，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腰桿挺得筆直，享受著眾人的夸贊。

常聽說：“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但在這棋攤，總有觀棋者忍不住“吼”幾聲，有人甚至直接動手“搶”棋子，落子后也總有悔棋的。于是，這棋就有了變數，棋局也愈發熱鬧了。我也不時擠在人群中旁觀。

一盤棋才走幾步，一位老者站在紅方棋手身旁，雙手背后，身子前傾。棋手深吸一口氣，執起“炮”，準備落下。老者扯著嗓子喊：“跳馬！快跳馬！這步棋下去，就能將他一軍！”言語間，唾沫星子橫飛。棋手不理，執意落炮，圍觀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有人搖頭嘆息，有人拍手叫好。

這時，黑方棋手緊鎖眉頭，原本伸向棋子的手停在半空。還沒等他做出反應，旁邊突然伸出一只粗壯的手，直接抓起“車”，重重地拍在棋盤上，震得棋子都晃動了，一顆棋子還跳下了棋盤，滾落在地上。原來是另一位圍觀者，他滿臉漲紅，興奮叫嚷：“就該出車，這才是妙手！”

紅方不緊不慢，步步緊逼，突然一個臥槽馬將軍，黑方再無回旋余地。黑方棋手原本淡定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稍作思索，突然伸手按住紅方棋手的手，急切說道：“等等！剛才我沒看清，這步不算，我要悔棋。”說著，便要去拿剛剛被吃掉的棋子 。

紅方棋手眉頭緊皺，試圖掙脫對方的手，提高音量反駁：“落子無悔，這是下棋的規矩，怎么能說悔就悔？”兩人互不相讓，雙手僵持在棋盤上方，圍觀人群也分成兩派，爭吵聲、勸架聲交織在一起。

突然，黑方掀掉棋盤，連吼兩聲：“不下了！不下了！”隨即揚長而去。眾人相視一笑，懶得理會，立馬又有人搶占了位置，拉開了又一盤棋局的拼殺，象棋攤再次上演隨性而為的“連續劇”。

小小棋攤，不過是街邊一隅，幾張桌椅，棋盤上縱橫交錯的線條，棋子的碰撞聲卻交織出一個充滿煙火氣的微縮江湖，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間，人們嬉笑怒罵，借棋道述說著百態人生。棋手對陣時的目光如炬、抉擇時的謹慎權衡、落子時的果斷干脆，圍觀者的興奮、焦躁、嘆息、吼罵……讓棋攤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構成了一幅生動的市井圖。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在棋子的起落和棋局的勝負之間，對弈者、觀棋人都用各自的心態聆聽縱橫百變的棋語，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

（本文作者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