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三年，山東大旱，柳樹村的田地龜裂，莊稼枯死。村民們日日抬著龍王像祈雨，卻始終不見半滴甘露。

這天晌午，村口來了個金發碧眼的洋人，身穿黑袍，胸前掛著銀十字架，身后跟著兩個仆人，推著輛裝滿糧食的獨輪車。"鄉親們，上帝保佑你們。"洋人操著生硬的官話，拱手作揖，"我叫約翰·威爾遜，是來給你們送糧食和治病的。"

村民們面面相覷，這年頭哪有白送糧食的好事？保長周大勇上前盤問："這位先生，您這是圖什么？"

威爾遜笑容和善："上帝的恩典不分貴賤，見你們遭災，我心不忍。"說罷，他打開麻袋，露出雪白的大米，"村里有多少戶？每戶先領五斤。"饑腸轆轆的村民們立刻圍了上去，唯獨站在人群最后的張生奇皺起眉頭。他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讀過不少書，知道這些皮笑肉不笑的洋教士沒安好心。

"且慢！"張生奇高聲喊道，"洋人的東西豈是白拿的？"威爾遜轉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很快又恢復笑容："這位先生是……"

"在下張生奇，柳樹村人。"張生奇拱手，卻不彎腰，"敢問先生來此有何貴干？"

"傳播福音，救助苦難。"威爾遜依舊溫和，"我看村里不少人生病，我這里有西藥，可免費醫治。"周大勇已經讓人開始分糧，聞言更是高興："張秀才，人家一片好心，何必多疑？"

張生奇冷笑："黃鼠狼給雞拜年。"說罷，拂袖而去。

威爾遜住進了村東廢棄的土地廟，第二天便在廟前支起診臺。最先來看病的是老藥農李伯，他咳血半年，土方子怎么也不見效。"這是肺癆，吃這藥，三日見效。"威爾遜從鐵盒里取出幾粒白色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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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半信半疑地服下，沒想到當晚就不咳了。消息傳開，村民們紛紛涌向土地廟。威爾遜來者不拒，一邊治病一邊講"上帝愛世人"的故事。張生奇冷眼旁觀，發現威爾遜每次發藥前都會詳細詢問病人的家族病史，尤其對那些祖上有人得過怪病的格外關注。更奇怪的是，他對家里有老人去世不滿三年的格外熱情，總要問清楚葬在何處。

七天后，威爾遜在土地廟掛上十字架，正式改造成教堂。周大勇帶著二十多個村民參加了第一次禮拜。張生奇站在遠處，看著村民們笨拙地畫十字，心中不安愈發強烈。禮拜結束后，威爾遜叫住周大勇："周保長，聽說村后山上有處古墓？"周大勇一愣："是有個老墳圈子，據說是前朝官員的。您問這個干啥？"

"我對中國歷史很感興趣。"威爾遜遞過一支洋煙，"能帶我去看看嗎？"

第二天，周大勇帶著威爾遜上了后山。張生奇悄悄尾隨，發現威爾遜在古墓周圍轉悠，用小鏟子挖土樣裝進玻璃瓶，還用一種奇怪的儀器測量。下山時，威爾遜突然問："村里有沒有關于'龍骨'的傳說？"

周大勇撓頭："龍骨？不就是藥鋪里那種骨頭嗎？"

"不，我說的是埋在地下的，很大的骨頭，可能是某種古獸的。"威爾遜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躲在樹后的張生奇心頭一震——他爺爺曾提過，柳樹村地下埋著"龍骨"，是一種珍貴的化石，早年有洋人來高價收購，但村民不知其價值，只當是普通骨頭。

三天后，李伯突然暴斃。前一天他還精神矍鑠，第二天卻被人發現死在床上，七竅流血。村里人都說是舊病復發，只有張生奇注意到李伯的手指發黑，極有可能是中毒。葬禮上，威爾遜表現得異常悲痛，堅持要為李伯做西式葬禮。下葬時，張生奇看見他悄悄收集了墳頭的一抔土。

當晚，張生奇翻出爺爺的筆記，找到一段記載："柳樹崗下有龍骨，其質如玉，洋人重金求之。"他猛然醒悟——威爾遜根本不是來傳教的，他是來盜寶的！正思索間，窗外傳來窸窣聲。張生奇掀開窗縫，看見月光下，威爾遜和兩個仆人鬼鬼祟祟向后山走去，手里拿著鐵鍬和麻袋。

張生奇抄起斧頭跟上去，發現他們正在挖李伯的墳！

"快，趁尸體還沒腐爛……"威爾遜低聲道。

張生奇正要沖出去，突然被人捂住嘴——是周大勇！"別出聲，"周大勇低聲道，"我也覺得這洋鬼子不對勁。"兩人躲在樹后，眼睜睜看著威爾遜挖出棺材，割開李伯的腹部，取出一些內臟裝進玻璃罐，然后重新埋好。

"他們在干什么？"周大勇聲音發顫。張生奇咬牙："他們在找東西……可能是某種藥材，或者……龍骨。"

第二天，村西寡婦王嬸的獨子小寶失蹤了。王嬸哭得撕心裂肺，說昨晚孩子還好好睡在身旁。威爾遜"熱心"地組織村民搜尋，但張生奇注意到他的目光總往后山瞟。傍晚，張生奇借口回家吃飯，悄悄溜到后山，在一處隱蔽的山洞中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洞內，小寶被綁在石板上，威爾遜正用刀在他手臂上劃口子，地上擺滿了玻璃瓶，里面泡著各種器官和奇怪的藥材。

"住手！"張生奇怒吼著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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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遜一驚，隨即獰笑："聰明的張先生，我正需要更多人的血做藥引呢！"說罷，他從袍子里掏出一把洋槍。千鈞一發之際，周大勇帶村民沖了進來——原來他一直跟著張生奇！

混亂中，威爾遜開槍打傷周大勇肩膀，但被憤怒的村民按倒在地。張生奇解開小寶的繩子，孩子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他們在找龍骨！"張生奇高喊，"這些洋人根本不是來傳教的，他們是來盜寶的！"

在村民們的逼問下，威爾遜終于吐露實情。原來他是受雇于英國商人，專門在中國搜刮珍貴藥材和化石。所謂的"龍骨"，是一種罕見的古生物化石，在歐洲能賣出天價。他假借傳教之名，實則是為了尋找并盜挖這些珍寶。"那些藥……有的是實驗品……"威爾遜獰笑，"你們這些愚昧的中國人，根本不懂它們的價值……"

周大勇一拳打掉他兩顆牙。

第二天，村民們把威爾遜和仆人捆送官府。張生奇從威爾遜的行囊中搜出一本日記，上面記錄著他在中國各地的"收獲"——不僅是化石，還有偷盜的文物、強買的古董，甚至幾起不明不白的命案。"原來他們管這叫傳教。"張生奇冷笑。

一個月后，村里下了場大雨，干涸的河床重新有了水。村民們都說，這是老天開眼了。

教堂的十字架被拆下來當柴燒了，土地廟重新供上了土地公。周大勇的傷好了，但留下個疤，他說這是教訓，以后再不信洋人的鬼話。小寶手臂上的傷口漸漸愈合，但張生奇叮囑王嬸，千萬別讓外人知道這事。

后來，柳樹村建起了自己的醫館和學堂，請的是省城學過中西醫的大夫。至于那個土地廟，村民們把它修葺一新，既供土地公，也擺上了周大勇的牌位。

又是一個旱年，村口的老柳樹卻抽出了新芽。張生奇站在樹下，望著遠處新修的灌溉水渠，輕嘆道："周兄，你看見了嗎？這世道，終究是要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