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前夕，一場沙皇俄國內部的頂層權力博弈，正在將帝國推入戰爭的深淵。

這場博弈不僅改寫了帝國命運，而且對整個二十世紀的世界影響深遠，這場權力的游戲是如何展開的？

沙皇尼古拉二世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為什么明知道戰爭的時機不夠成熟，還要選擇戰爭？

他為什么還在開戰前，撤掉了財政大臣謝爾蓋.維特的職務？廢掉了這個對國家舉足輕重的人物，沙皇在關鍵時刻卸磨殺驢的動機又是什么？

當尼古拉二世操控權力平衡的時候，身經百戰的帝國陸軍大臣，為什么會臨時反水？

維特

從18世紀初，彼得大帝就拉開了俄國近代化的序幕，積極推動資本主義改革，但為什么到了2個世紀后的20世紀初，俄國的工業化程度還遠不如西方？

主要還以農業經濟為主, 不但國內經濟危機頻發，而且社會矛盾異常尖銳，俄國的資產階級為什么沒能做大做強？反而還淪為了西方資產階級的“馬仔”？

尼古拉二世看似縝密的權術平衡，為什么沒能逃脫階級局限的宿命？為什么歷史選擇了，根本不在沙俄權力集團之內的無產階級？

一個因為俄國經濟危機，沒能交得起學費，被迫輟學的格魯吉亞青年，為何能夠領導無產階級，在短短13內完成工業化，實現超級大國崛起的？

本期節目將試圖去理清這一系列問題之間的脈絡，嘗試在邏輯上呈現一個更宏大的歷史視角，和你一起去探討從日俄戰爭到蘇聯所經歷的社會巨大變革。

無產階級

01 沙俄高層的權力鐵三角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沙皇俄國暮氣沉沉，內憂外患，經濟發展停滯不前，帝國官僚的腐敗讓底層民眾茍延殘喘，革命的火種在人們胸中燃燒。

中日甲午戰爭之后，日本的野心高漲，明治維新時期產生了大量的野心家和陰謀家。

他們一致認為，俄國是日本崛起路上的唯一絆腳石，唯有在遠東與俄國一決雌雄，“帝國興衰，全系于此”，戰爭的陰云籠罩在俄羅斯帝國上空。

從17世紀到19世紀，俄羅斯帝國與奧斯曼帝國之間斷斷續續發生了一系列戰爭，前后長達241年，平均不到19年就會爆發一次大規模的戰爭。

其中1853年的克里米亞戰爭和1877年的第十次俄土戰爭，左右了帝國的命運。多年來戰爭成了君主和貴族的權力游戲，帶給這個國家平民的只有兩樣東西，一個是沉重的賦稅，另一個是逝去親人的痛苦。

俄土戰爭

到了20世紀初，日俄戰爭前夕，平民普遍對戰爭極其抵觸，可是卻沒有什么作用，帝國命運的方向盤只掌握在歷代沙皇和他精心維系的權力集團手中。

在帝國頂層的權力集團內部，對是否向日本開戰依然存在巨大的分歧。

除了沙皇之外，還有三大權力集團，以財政大臣謝爾蓋.維特和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為代表的溫和派，就是俗稱“鴿派”。

與之相對立的是，以御前大臣別佐勃拉佐夫和阿列克謝耶夫為首的強硬派，俗稱“鷹派”。

還有以陸軍大臣庫羅帕特金為代表的中間派，這四方的權力博弈成了日俄戰爭的催化劑。

“鷹派”別佐勃拉佐夫是沙皇身邊的寵臣之一，曾是一個退役的騎兵大尉。

俄羅斯帝國的哥薩克騎兵，以英勇善戰著稱，一度被譽為“天下第一騎兵”。

拿破侖曾經cosplay阿基米德的口吻說到，“如果給我一群哥薩克騎兵，我會用他們來席卷世界”。

不過相比騎在馬上沖鋒砍人，別佐勃拉佐夫的絕活是高談闊論，俗稱“打嘴炮”。他經常向為年輕的沙皇滔滔不絕的描繪帝國的愿景，善于拿捏這個年輕帝王的虛榮心，“在得到朝鮮半島后，陛下就真正成為橫跨歐亞大陸的帝國君主了”，這種餅畫的誰不心動？

靠著這個絕活兒，他在皇宮混得風生水起，那叫一個權勢熏天、位極人臣，可以對其他大臣呼來喝去、頤指氣使。

歷史在反復重復一個真理，那就是埋頭苦干的拼不過講PPT的，和“鷹派”撕的最兇的當然是“鴿派”，兩派各自代表不同的階級利益，鷹派與鴿派之爭究竟哪一個派會勝出呢？

權力集團

02 鷹派與鴿派之爭

謝爾蓋.維特從1892年開始歷任交通大臣、財政大臣，把控俄國的財政十多年。代表作就是主持西伯利亞鐵路的修建，到今天仍然是世界上最長的鐵路。

維特是俄國近代資本主義發展的關鍵性人物之一。

“鷹派”除了別佐勃拉佐夫之外，還有一個狠角色，就是海軍上將阿列克謝耶夫，身份非常特殊。

他是老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私生子，也就是現任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叔叔，對俄國太平洋艦隊有絕對的話語權，而且對俄國的遠東事務，擁有幾乎無限的權力，“鷹派”的實力不容小覷。

這兩派的矛盾是最尖銳的，但目標卻是一致的，圍繞“帝國如何在遠東獲取最大利益”，可是在實現目標的路徑上，存在著巨大的分歧。

“鷹派”是一群狂熱的大國沙文主義分子，特點就是非常好戰，癡迷于征服弱小的民族和國家，奉行“誰拳頭硬，誰就是真理”。

對開疆拓土熱情高漲，代表俄國上層軍事貴族集團的利益，這伙人普遍認為日本只是蕞爾小邦，即便可以打贏甲午戰爭，在俄國的鐵蹄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一個俄國士兵可以打三個日本猴子，如果日本膽敢與俄國開戰，偉大的俄羅斯帝國可以瞬間將其擊垮，大國優越感很上頭。

在外交主張上對日本異常強硬，要是不服氣，就“飲馬富士山，活捉天皇”，“鷹派”的自信來源于俄國的國土面積和人口數量，這都是碾壓日本的。

日本天皇

但悲催的是，20世紀初，第二次工業革命已經席卷全球。

武器裝備和戰爭方式都出現了顛覆性革命，比如1883年馬克沁重機槍問世之后，每分鐘可以打出600發子彈，就靠人多槍多的人海戰術已經毫無優勢。

“鷹派”這幫人對當時的世界有巨大的認知偏差，思維還停留在冷兵器時代。

相比之下，“鴿派”有一種人間清醒，財政大臣謝爾蓋.維特和這些瘋子不同，經過詳細分析國內外形勢之后，得出的結論是不要輕易對日本開戰。

因為從1894年的中日甲午戰爭來看，日本的軍事實力不容小覷，從武器裝備到士兵素質，再到戰前準備、后勤保障等環節上都已經非常成熟。

明治維新正在把日本從一個農業國變成工業國，日本絕不是“鷹派”想象中的“弱雞”。

“鴿派”不主張對日本開戰，并不是因為畏懼，而是認為時機尚未成熟，應該先用“鐵路和金融”的手段來實現帝國在遠東的擴張。

西伯利亞鐵路一旦建成通車，可以大幅度提高與清政府的貿易活動，茶葉、絲綢和瓷器就可以通過這條鐵路運往歐洲。

在經濟上可以取代其他西方列強對中國在海上的貿易優勢。

在軍事上，可以用最短的時間，把軍事力量投送到，海參崴、滿洲和黃海海岸附近，只要在遠東的兵力足夠多，就可以震懾日本。

日俄風云

應該先保住在滿洲的利益，而且當時在旅順海軍基地外圍的要塞還沒有修好，西伯利亞鐵路的貝加爾湖段還沒有通車。

在海戰方面，俄國的三大艦隊距離隔得太遠，波羅的海、黑海兩支艦隊很難及時支援太平洋艦隊，就憑當時在遠東的海陸軍兵力，是很難對付日本的，真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和日本干起來比較吃虧。

“鴿派”主張應該先在外交上與日本談判，如果有必要，甚至不妨在遠東地區做出一些讓步，先簽一個和平協議穩住日本，搞個緩兵之計什么的。

說實話，作為歷史UP界著名“嘴上馬后炮”，在下斗膽，大言不慚的認為，“鴿派”的策略比“鷹派”要靠譜一點。

“鷹派”好戰但是不善戰，還沒準備好就讓去先削人家一頓，太過魯莽。

不過“鷹派”的主張也不是一無是處，主要還是日本人的情報工作在業界有兩下子， 即便隨著時間的推移，俄國在遠東的勢力不斷加強，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日本的情報網遍及遠東的各個角落，俄國在遠東的增兵的行動能逃得過這些日本間諜耳目嗎？

“鴿派”的方案也有可能刺激日本，來一個狗急跳墻。

畢竟在搞偷襲方面， 日本絕對是認真的，“鷹派”的推測很快得到了印證。

1903年4月，俄國在鴨綠江的入海口永安坡修起大量的堡壘，并且從旅順穿過遼東半島派兵前往朝鮮。

在海岸上建立海軍基地，日本明治政府緊急派人前往圣彼得堡，打算和俄國好好談談，希望俄國先要承認日本在朝鮮半島的勢力范圍。

作為交換條件，日本也會承認俄國在滿洲的相關利益。

“鷹派”認為日本來了一波方向輸出，這也是一招“緩兵之計”，朝鮮半島一旦被日本給拿過去，就算可以換來占時的和平。

一旦未來兩國開戰，那么俄國在遠東的海軍基地海參崴（符拉迪沃斯托克），到旅順港之間的交通路線很可能被日本切斷，駐守在旅順的太平洋艦隊將面臨日本海陸軍的兩面夾擊，處境非常兇險。

在海上就沒什么戰略優勢，所以從根源上打消日本的野心只有一條路，俄國不僅要控制東北，還要繼續向朝鮮滲透，只有徹底堵死朝鮮半島這塊跳板，才能遏制日本的擴張。

“鷹派”對日本得寸進尺的尿性也是略知一二，現在讓步將來還會有新的讓步，所以應該對日本提出的要求置之不理。

旅順港

鴿派與鷹派之爭，反映了俄國上層社會對日本的認知的巨大撕裂。

引用日本作家司馬遼太郎的觀點就是，“當時沒有一個俄羅斯軍人可以恰當的評估日本的軍事實力，甚至連冷靜分析一下的人都缺乏”。

這話說的太絕對了，但也基本上正確，俄國軍方上層的核心人物中的確沒有真正了解日本的。

帝國的海軍名將馬卡洛夫曾經預測日本海軍會發動偷襲，還緊急通知了海軍部，但是沒人鳥他。

真正會打仗的牛人都被排擠在核心權力之外了，不過要說清楚的一點是，除了“鷹派”對日本的真實實力缺乏清醒的認知之外，日俄戰爭的爆發離不開當時波譎云詭的國際環境。

我在這一期節目中深度解析了英國和美國對戰爭的影響，有興趣可以去考古，還有就是作為歐洲大陸強國的法國和德國，對戰爭的推動作用也是不能忽略的，兩國有著各自的打算和布局。

03 法國與德國的局

1900年的俄國遭遇了嚴重的經濟危機，盟友法國向沙皇政府提供了1億法郎的經濟援助。

1903 年 10 月和12月，分別又向俄國提供了2億法郎和1億法郎的戰爭貸款，用來向法國購買武器裝備。

法國知道日本背后的關鍵推手是，幾百年的宿敵“大英帝國”，法國的援助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沙皇對日本開戰的決心。

和法國相比，德國的態度非常有意思，俄國和法國的關系越好，德國就越慌。

1870年的普法戰爭，法國被打得頭破血流，歷史上德國的輝煌就是法國的恥辱，法國與俄國的結盟就是為了遏制正在崛起的德國。

俄國與日本在遠東的劇烈摩擦對德國是有利的，可以間接削弱俄國在歐洲對自身的壓力。

德皇威廉二世一有機會就和他表弟沙皇尼古拉二世談心，主要就是鼓吹“黃禍論”，慫恿他作為歐洲人要與日本人戰斗到底，威廉二世主要在盤算著怎么坐收漁利，真打起來，還能借機向兩國出售點武器，發點戰爭財。

威廉二世就一個戰爭狂人，除了忽悠自己表弟之外，八國聯軍進北京，力勸袁世凱登基稱帝，這些壞事都是他干的。

他的死黨斐迪南大公被刺殺之后，威廉二世借機向奧匈帝國提供援助，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

甚至在二戰剛爆發，納粹德國閃擊波蘭的時候，他還給希特勒發賀電，如果算上日俄戰爭，改變近代世界格局的戰爭中，哪都有威廉二世。

這家伙就算改行干傳銷，也是銷冠的料，真太TM能忽悠了。

威廉二世

中間派看似在整個權力博弈中沒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對最后結果的影響超出想象，多方權力博弈的特點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因為權力的游戲微妙之處就在于兩個字“平衡”，中間派的真實想法與沙皇的決策相關度反而最高。

04 末代沙皇的權術

中間派看似在整個權力博弈中沒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對最后結果的影響超乎想象。

多方權力博弈的特點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因為權力的游戲微妙之處就在于兩個字“平衡”，中間派的真實想法與沙皇的決策相關度反而最高。

中間派的代表人物是當時的陸軍大臣庫羅帕特金，這伙人代表中下層軍事貴族集團的利益。

不要看“鷹派”喊打喊殺，真正上戰場去砍人的可不是“鷹派”，而是中間派，經歷過殘酷戰爭的軍人其實并不愿意打仗。

尤其是在勝算不大的情況下，日本對中間派的心態拿捏得非常到位。

1903年6月，日本邀請俄國陸軍大臣庫羅帕特金訪問日本，他受到明治天皇的熱情接待，在參加各種宴會之后，日本就順坡下驢的“秀了一下肌肉”，安排他觀摩日軍訓練，庫大帥被小鬼子的戰斗素養和武器裝備給震驚了，讓他夜不能寐。回國之后就直奔圣彼得堡面見沙皇，談了一下這次日本訪問的心得，庫大帥知道帝國在遼東半島和朝鮮問題上和鬼子勢不兩立，但是吧，真要打起來也不是啥好事。

臺面上的說法是，這場戰爭注定會把英國和美國卷進來，對俄國來說兇多吉少，潛臺詞就是作為“中間派”的代言人，誰愿意去打敗仗呢？

“鷹派”的別佐勃拉佐夫和阿列克謝耶夫又不用上戰場，庫大帥自己戎馬一生，是一定要上戰場的，打不贏還要背黑鍋，所以“中間派”這群人一開始是傾向于“鴿派”的。

沙皇在摸清楚“中間派”的想法后，一開始的感覺可能是失落的。

畢竟日本背后的大英帝國，是和俄國糾纏了近一個多世紀的勁敵，如果被卷入戰爭，對帝國在遠東的戰局非常不利。

看眼“鷹派”給自己畫的大餅，瞬間碎了一地，他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左右為難，但究竟該何去何從？無論如何，最終都要由他來做“抉擇”。

05 沙皇的最終抉擇

1903年12月15日，沙皇尼古拉二世決定召開御前會議，討論遠東的局勢，究竟是“立即開戰還是妥協讓步”。

“鷹派”與“鴿派”開始互噴，尼古拉二世在左右為難的時候，想起了13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當時他23歲，還是皇太子，他對日本這個遙遠且神秘的國度非常好奇。

1890年他如愿來到日本訪問，受到了日本民眾的熱烈歡迎，但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遭遇了刺殺，雖然最終逃過一劫，但還是被刺客連砍兩刀。

這個事件瞬間上了，在日本引起了軒然大波，明治天皇親自探望正在養傷的皇太子尼古拉，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會將刺客繩之以法。

可是最后讓人失望的是，這個公然行刺帝國皇太子的刺客只是被判了終身監禁，這個結果讓尼古拉“意難平”，從此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他訪問日本的初衷就是希望建立友好的外交關系，沒想到差點命喪個黃泉，日本天皇說的繩之以法就是對帝國的一種羞辱。

這段經歷讓他在潛意識里支持“鷹派”的主張，不過這并不是他最終決定的底層邏輯。

無論是“鷹派”還是“鴿派”還是中間派，都是沙皇統治國家的政治工具，沙皇需要在三大權力集團中謀求平衡。

“鴿派”謝爾蓋.維特是老沙皇亞歷山大三世時期的權力中心人物，就是前朝遺老，托孤大臣級別的存在，相當于什么概念呢？

腦補一下鰲拜和少年康熙之間的關系，至少尼古拉二世是這么想的，他剛登基不久就感到了壓迫感，所以在御前會議上，“鷹派”別佐布拉佐夫對著謝爾蓋.維特就是一頓瘋狂輸出，尼古拉二世內心估計是一陣狂喜。

中間派一開始就傾向“鴿派”的方案，就已經出現了2:1的局面了，自己要是再支持“鴿派”，俄羅斯帝國都要跟“鴿派”姓了。

所以理智告訴尼古拉二世，一定要押寶“鷹派”，那為啥沙皇這么恐懼“鴿派”呢？

這就是一個階級立場問題，維特集團代表的是資產階級的利益，一旦按照他們的計劃發展，意味著俄國的資產階級對國家經濟和軍事的控制能力就會大幅度提高。

一旦資產階級做大，必然會推翻沙皇統治，資產階級登上歷史舞臺的歷史歷歷在目。

110年前，法國的資產階級將波旁王朝的最后一個君主路易十六送上了斷頭臺，歐洲沒有哪個封建君主愿意重蹈覆轍。

對尼古拉二世來說，比戰爭失敗更可怕的是俄國資產階級的崛起，不過從客觀上來看，資產階級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國家的工業化和經濟發展。

他爹亞歷山大三世重用維特集團，也是出于這個原因，正是在這種底層邏輯的支配之下，尼古拉二世最終選擇了“鷹派”。

中間派庫大帥瞬間如夢初醒，參透了沙皇的終極奧義，在御前會議上的態度發生了180度大轉變，“墻頭草”瞬間附體。

庫大帥撞著膽子表示“俄國整體實力在日本之上，兵力是敵人的三倍之多，具有壓倒性優勢，完全有把握戰勝日本”，這就是要ALL IN, 一把梭哈的節奏。

這段話讓沙皇吃了定心丸，最終解除了謝爾蓋.維特財政大臣的職務，任命別佐勃拉佐夫為國務大臣，海軍上將阿列克謝耶夫為遠東總督，總管對滿洲、朝鮮及日本的一切事務。

“鷹派”開始主導帝國的命運，日本當然也不是傻子，一看這種人事安排就宣告日本的外交徹底失敗了。

所以會議結束不到兩個月，1904年2月6日，日本宣布與俄國斷交，2月9日，日本海軍趁著夜色偷襲了駐扎在旅順港的俄國太平洋艦隊，拉開了日俄戰爭的序幕。

在沙皇尼古拉二世最終選擇“鷹派”的原因中，既有癡迷于“締造一個橫跨歐亞大陸世界性帝國”的幻想，也有對資產階級革命的恐懼。

這似乎是一個活在20世紀沙皇的歷史宿命，他固執的認為，只要限制俄國資產階級的壯大，就可以為帝國續命。

但是阻礙俄國資產階級壯大的并不是沙皇本人而是制度，為什么歷史選擇了，當時沙皇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無產階級？又為什么無產階級革命在俄國可以成功？

06 為什么10月革命在俄國爆發？

俄國自從18世紀初，“造船猛男”彼得大帝拉開了全面向西方學習的序幕，大力發展資本主義，對俄國內部一頓制度改革，但是經過了兩個世紀，為啥俄國的資本主義一直發育不良呢？

當然和俄國沒什么像樣的出海口有關，為了弄幾個像樣的出海口，俄國的歷代沙皇們，也不知道“奮了幾世之余烈”。

俄國之所以沒有發生資產階級革命，還是沙皇的地位太猛、太強，沙皇在俄語里是“凱撒”的意思，就是羅馬帝國皇帝。

這和歐洲的國王可不是一個概念，理論上他們只能給沙皇提鞋，俄國一直將自己視為東羅馬帝國的繼承者，沙皇具有絕對的權威，享有無限的立法、司法和行政權力，那么帝國的興衰就取決于能否出現“大帝”。

如果出不了“大帝”，能力普通的沙皇為了鞏固統治地位，就需要貴族們輔助，籌碼就是大量的土地和農奴，時間一長，貴族階層就形成了壟斷，不斷用稅收和地租從農奴身上榨取巨額利潤，俄國的農奴的數量龐大，被壓榨的一點油水都沒有，也就沒有什么消費能力。

俄國上層貴族社會壟斷了各種資源，這幫人還崇洋媚外，曾經一度非常崇拜法狼西，甚至一度以說法語為榮。

他們的錢都用來到法國消費奢侈品，會帶來一個啥結果呢？俄國國內的消費市場不健全，就是今天常說的內需不足，消費市場可是資本主義的三要素之一，俄國的資產階級就玩了一個寂寞。

1853年，俄國在克里米亞戰爭中遭遇重大失敗，差點就一蹶不振了，于是就是開始反思國內的政治制度問題。

接著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在1861年廢除了農奴制度，指望發憤圖強，實現大國崛起，但是一頓改革之后，還是治標不治本，沒有解決根源問題。

農奴雖然被“解放了”但是依然不自由，因為貴族階級的壓迫依然存在，照樣握著大量的土地和糧食，一幅“生產資料在手，天下我有”的姿態。

農民沒錢買地，還是要被奴役，所以解放農奴的關鍵在于“土地改革”，貴族階層能同意嗎？比老虎嘴里拔牙還困難，這種狀態也就點了俄國工業化的死穴。

貴族仍然可以用極低成本的獲取勞動力，那就不需要用農業機械提高生產效率，俄國的工業資本到哪里發財去？

當時俄國的君主專制對本國資本主義的遏制，還表現在金融制度上。

俄國在1860年左右才建立中央銀行，比其他西方列強都要晚，英國是在1694年，法國是在1800年拿破侖時期。

所以國家財富主要在沙皇和貴族手里，從貴族手里掏錢發展經濟，比要他們的命還難，這里大家可以自行腦補一下“和珅被抄家的場景”。

中央銀行建立的晚，劣勢就很明顯，國家對經濟的調控的財政管理水平跟不上，俄國資產階級為了發展工業就只能從國外引進技術和資本，時間一長就戒不掉了。

以至于到了1900年，還需要用10億的外國資本來搞基建，到了1903年，日俄戰爭前夕，外債總金額高達30億盧布，光利息每年就要1.3億盧布，俄國的這幫資本家也不知不覺淪為西方資本的“馬仔”。

西方資本家一定是優先在俄國榨取高額利潤，延長工作時間，苛扣工資什么的，所以俄國的工人階級就非常悲慘。

這些人原先就是被俄國貴族壓迫的走投無路的農奴后代，就是無產階級，他們經歷了雙重壓迫，仇恨的烈焰在胸中燃燒。

工人運動開始呈現野火燎原之勢，尤其是俄國經濟出現危機的時候，比如，1901年，各地掀起了罷工運動，提出“民主自由、打倒沙皇的口號”，此后這類政治罷工頻繁發生，工業生產領域陷入癱瘓狀態。

在日俄戰爭之前的權力博弈中，隨著“鴿派”代表人物謝爾蓋.維特的出局，讓俄國的資產階級再無崛起的可能。

然而資產階級的出局，沙皇看似實現了權力平衡，但是沒有解決最根源的問題，反而進一步加劇了政府和勞苦大眾之間的矛盾。

“鷹派”的好戰是帝國經濟瀕臨崩潰的原因之一，窮兵黷武的代價最終都要由底層民眾來承擔。

07 俄國法制的失敗

在日俄戰爭期間，戰爭對經濟的消耗加劇了俄國的內部矛盾，1905年1月，沙皇尼古拉二世為國內愈演愈烈的革命局勢焦頭爛額，就詢問財政大臣葉爾莫洛夫該如何是好？

葉爾莫洛夫認為靠鎮壓不是辦法，唯一的出路就是建立人民代表機構，來緩和政府與民眾的矛盾。

在維護沙皇絕對統治的前提下，吸收一些廣大勞苦大眾選出的代表，參與討論和立法，于是沙皇宣布召開國家杜馬討論這個方案，杜馬在俄語中就是“議會”的意思。

葉爾莫洛夫的這個提案引起了軒然大波，遭到了頑固保守派堅決反對，因為杜馬選舉與俄國的國情格格不入，完全是一種西歐模式，搞不好會導致更大的動亂。

改革派的觀點認為，應該繼續擴大國家杜馬的權力，法制和君主專制本來就是水火不容，必須要有所取舍。

杜馬的建立可以促進國家進步，但是必然會損害君主專制，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眼看這兩派又在互噴。

尼古拉二世最后給出一個“和稀泥”都方案，決定允許人民代表機構可以存在，但只是以一個“咨詢和建議”性質的機關存在，不具有立法權。

就相當于告訴廣大勞苦大眾，這個機構就是裝裝樣子，也麻煩你們假裝配合一下，這個事件也就宣告了俄國制度改革的失敗，但這并不是第一次失敗。

尼古拉二世的爺爺亞歷山大二世，就是因為推行改革被刺殺身亡，他是羅曼諾夫王朝的第十六位沙皇，帝國的第十二位皇帝。

據說年輕的時候魅力無限，差點讓20歲的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墜入愛河，遭到了英國議會瘋狂的打壓。

墨爾本勛爵威廉·蘭姆非常強硬的要求女王與亞歷山大劃清界限，兩人最終在國家利益的面前放棄了愛情。

1881年3月，亞歷山大二世正準備簽署法令，啟動俄國的君主立憲改革的進程，但再一次遭到了刺殺，被刺客扔出的炸彈炸斷了雙腿，因為流血過多，傷勢太重不治身亡，62歲壽終。

他的兒子亞歷山大三世不想步其后塵，中斷了改革，尼古拉二世更沒有理由去推進改革了。

就這樣沙皇政府在1905年，錯過了最后一次與底層勞苦大眾緩和矛盾的機會，形同虛設的人民代表機構，讓矛盾無法調和。

亞歷山大二世

08 工人罷工

1905年，1月22日，一群工人和學生在圣彼得堡的冬宮外舉行游行示威，向沙皇遞交請愿書。

要求言論、出版自由、八小時工作制、土地歸農民、召開立憲會議等要求，沒想到卻遭到了軍警的野蠻鎮壓，數百人慘遭殺害。

這一事件快速發酵，引發了全國性抗議高潮，從1月到8月，俄國參加罷工的人數達80萬，隨著抗議的活動的蔓延，沙皇政府開始動用軍隊鎮壓，造成了大量的平民傷亡。

這次事件背后，有潛伏在俄國的日本間諜明石源二郎推波助瀾，他為革命派提供了大量的資金援助。

從1905年的這次革命結果來看，非常有效的牽制了俄國向遠東派兵，戰后德皇威廉二世，對明石源二郎贊不絕口，說他的功勞抵得上20萬日軍。

明石元二郎

1905年9月，在美國的斡旋下，俄國與日本簽署《樸茨茅斯條約》，日俄戰爭結束。

因為在兩個月前，俄國強行啟動了西伯利亞鐵路，如果接著再打的話，日本未必有勝算。

俄國之所以停戰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需要集中精力應對國內的革命，雖然最后革命被鎮壓，但是在深層次動搖了沙皇統治的根基，革命的思想在期間廣泛傳播，影響了一代青年人。

1903年，俄國社會民主工黨分裂，一個24歲的格魯吉亞青年加入了以列寧為首的布爾什維克陣營。

1904年12月，正值日俄戰爭期間，他組織了巴庫石油工人的大罷工運動，從1902年到1913年，這11年間，因為參加各種革命獲得，被被沙皇政府逮捕了7次、被流放了6次，其中有5次從流放地逃出來，然后繼續革命。

以至于在圣彼得堡沙皇秘密警察的檔案中留有他的詳細資料，在最后一次被捕前，他發表了《馬克思主義和民族問題》一文，首次用“斯大林”作為筆名，意思就是“鋼鐵”，代表他的革命意志百折不撓，一場改變俄國和世界的革命已經無法阻擋，這場變革的關鍵詞是“工業化”。

09 十月革命的火種

日俄戰爭一度被稱為第零次世界大戰，具有很多近代現代戰爭的特點，背后實際上就是兩國工業化的較量。

對當時的俄國來說，無論是封建專制和資本主義都無法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完成國家的工業化轉型，無法完成工業化，也就注定被歷史的洪流所淘汰。

沙皇及封建貴族階層代表農業資本，主要通過壓榨農奴積累財富，既是最強大的，也是最落后的。

因為對于工業化來說阻力最大，以謝爾蓋.維特集團為代表的是俄國的工業資產階級，雖然可以推動工業化，但最終因為日俄戰爭前，在高層的權力博弈中敗北，以及之前談到的種種原因，也無法完成工業化轉型。

歷史最終選擇了占絕大多數的無產階級，他們是農奴的后代，在經歷了貴族階級和西方資產階級的雙重壓榨之后，已經在痛苦和黑暗中積蓄了太多的能量。

日俄戰爭的沉重的包袱最終還是壓在他們身上，在共產主義思想的武裝下，不久之后，成了推動俄國工業化的中堅力量。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俄國的革命力量逐漸成熟、壯大，1917年二月革命爆發，3月沙皇下臺，俄羅斯帝國解體，出現了短暫的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和代表無產階級的“蘇維埃”并存的局面。

“蘇維埃”在俄語中就“委員會”的意思，4月，列寧回到俄國，極大的推進了俄國社會主義革命的進程，隨后的“十月革命”將解放運動推向高潮。

1917年11月7日，俄國無產階級從臨時政府手中奪取政權，一個改變世界近代歷史的紅色巨人冉冉升起。

在末代沙皇的權力博弈中，有封建貴族集團，也有資產階級，但是唯獨沒有無產階級，在20世紀初，工業化席卷全球的洪流之中，哪個階級能完成國家的工業化轉型，歷史就會選擇他們。

因為二月革命爆發，在監獄里呆了4年多的斯大林被釋放，他的父親是農民出身的皮鞋匠，母親是農奴的女兒，所以他是一個純粹的無產階級革命者。

1924年，在斯大林掌權后，蘇聯開始了加速實現工業化的進程，目標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超西方工業國家。

經歷過社會動蕩，剛成立不久的蘇聯是一窮二白，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農業，究竟該如何實現從農業國到工業國的轉型呢？

唯一的路徑就是集中生產糧食，通過對外出口，同時壓縮整個國民消費，換取工業化的資本，用賣糧食的錢，進口技術，用來發展工業基礎產業。

整個農業生產實現集中管理之后，就可以用農業機械大幅度提高糧食生產效率。

這個時候的蘇聯，幾乎所有的農業機器都屬于國有資產，而且只有加入國家的集體農莊，才能使用拖拉機。

斯大林把蘇聯變成了一個軍營，所有勞動人口的產出，都變成了工業化的資本原始積累，這樣一來就將大量的勞動力卷入工業化轉型的進程中，進入了一種正循環。

1937年，蘇聯的第二個五年計劃完成，在重工業領域的進展突飛猛進，建成了4500個大型國有企業。

此時的蘇聯工業產值已經躍居世界第二位，僅次于美國，這也是二戰時期，蘇聯能與納粹德國在歐洲戰場一決雌雄的物質基礎。

1953年3月5日，斯大林因為腦溢血，在莫斯科病逝，享年74歲。

他的全部個人財產暴露在世人面前，5個煙斗，4個煙盒還有少量煙草，白色襯衣2件，軍用大衣4件，等衣物及900盧布的個人存款，這些東西加起來，和蘇聯的一個普通工人的財產沒有區別。

看到這里，我似乎理解了，教員在青年時期，詩詞中的豪情萬丈，“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這是在1925年寫的，如果結合蘇聯的工業化起始的時間，那么這就是一個向舊時代告別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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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為何選擇了無產階級，末代沙皇權力博弈是如何玩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