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馬云和他的團隊在支付寶上線了“螞蟻森林”，發起了“承諾每年1億棵樹”的沙漠種樹行動。如今九年過去，這片沙漠變綠了嗎？在科技與環境保護的交匯點上，沙漠、樹苗、普通人，串聯起一段并不容易的歷程。

中國西北的風沙，和“線上能量”之間，到底產生了怎樣的碰撞和化學反應？

一、

2016年，螞蟻森林項目剛推出的時候，在許多人的印象中，互聯網與種樹八竿子打不著。對于不少上了年紀的人來說，種樹就是鄉里每年組織義務植樹的事，最多算個“任務”。但手機里的一個小程序，竟然聲稱“你每天走路、少開車、網上繳費，就能積攢能量，遠在千里之外的沙漠里就有人種下一棵真樹”。有人覺得新奇，也有人滿腹疑慮。

那幾年，西北地區的風沙問題在新聞里頻繁出現。2015年春，北京突遇大規模沙塵暴，媒體追蹤其起源，指向了阿拉善、巴丹吉林等地。那是中國“三北”防護林體系的關鍵區域，也是沙漠化最嚴重的前線?？烧嬲尅捌胀ㄈ朔N樹”成為現實，還是支付寶團隊推出的“螞蟻森林”項目。用戶積攢的綠色能量，可以在虛擬空間里種下一棵小樹，系統顯示種下后，對應的公益機構會在指定區域種下一棵真實的樹。

但剛開始，大家對“線上的承諾”信心不足。網絡上很快出現了“樹真的種下了嗎”的疑問。2017年和2018年，一些網友自發前往阿拉善，發現剛種下的樹苗很難看見，有的樹坑稀稀拉拉，周邊還是大片沙地。這在當時引發了一輪質疑：是不是只是在做表面文章？“能量”換成的樹，是不是“看得見摸不著”？有媒體曾專門拍攝現場視頻，遠景下的沙地難覓綠意，只有走到跟前，才能看見細細的梭梭苗、沙柳苗。

螞蟻集團方面并沒有回避這些爭議，而是邀請第三方媒體、專家和普通用戶現場查看，解釋沙漠造林的特殊性。數據顯示，2016年秋天，螞蟻森林在內蒙古阿拉善左旗種下了第一批131萬棵樹苗。

2017年擴種到1300多萬棵。樹種主要選用梭梭、沙柳、檸條等極耐旱、扎根深的本土物種。當地林業部門配合驗收，實際成活率達到80%左右，但由于種植密度和沙漠氣候原因，許多樹在頭幾年很難“遠看成林”，更多像是點綴在廣闊沙地上的一簇簇綠意。

與此同時，項目方不斷公開每年種植地點、樹種、樹苗數量，并把成活率、補種數據、后續養護情況詳細披露在螞蟻森林平臺。到了2019年，螞蟻森林已累計種植超過1.2億棵樹，涉及阿拉善、鄂爾多斯、甘肅武威、青海海南、寧夏中衛等地。國家林業和草原局也將“螞蟻森林模式”納入義務植樹體系，進一步提升了透明度和社會認可度。普通人心里的疑慮，在逐步“線上到線下”的跟蹤中，慢慢得到了緩解。

二、

中國的荒漠化治理，是一場典型的“慢功夫”。公開資料顯示，阿拉善沙漠的降水量常年低于50毫米，夏季氣溫高，風沙大，水資源緊張。過去，官方與農民、牧民共同參與“三北防護林”工程，取得了很大成績，但單靠行政手段、義務植樹，遠遠跟不上生態修復的速度。

螞蟻森林項目的到來，最顯著的變化是把資金、技術、社會力量和大眾積極性結合起來，形成了新的造林模式。一方面，螞蟻集團每年投入資金，最高時每年超過5億元；另一方面，項目執行方、公益組織和地方林業局合作，確保每一片樹苗都有專人養護。

實際操作中，造林單位首先選擇適宜地塊，提前一兩個月挖好樹坑、準備滴灌設備。比如阿拉善沙地，主要種梭梭和沙柳。樹苗采用本地培育的“耐旱苗”，春季一到，十幾萬棵樹苗被集中種下，隨后由本地雇傭的護林員定期巡視、補水、除草、補苗。每年夏秋兩季是“查苗、補種”的高峰期，確保成活率不低于標準。

同時，螞蟻森林利用區塊鏈技術，對每一筆資金、每一批樹苗的“種植、驗收、養護”過程都進行可追溯記錄。用戶可以在線查詢自己所認領的樹“生長進展”，種植點、時間、樹種、養護狀況等信息一目了然。2019年，螞蟻森林還引入“第三方核查”，由獨立機構（如中國綠化基金會、林草局）每年實地抽查，確認數據真實性。

盡管如此，荒漠種樹遠比一般想象中艱難。根據林業部門數據，梭梭等樹種每畝僅種40-50棵，防止水分競爭。沙漠氣候嚴苛，很多苗木前兩年死亡率較高，必須連續補種、跟蹤管理。2020年到2022年間，內蒙古阿拉善、甘肅武威、陜西榆林等地持續發生干旱、風暴，螞蟻森林專門組織“春季補苗”行動，累計補種近百萬棵樹。

還有一批長期奮斗在一線的種樹工人和護林員。他們不是“被編造的典型人物”，而是實際生活中的基層勞動者。項目實施地為周邊村鎮提供了大量就業崗位，許多家庭靠種樹、養護增收。據官方數據，2024年螞蟻森林項目已帶動420多萬人次勞動機會，累計發放超過6億元勞務補貼。

2023年和2024年，螞蟻森林已在全國19個省份支持造林和保護地建設，種植和養護超過6億棵樹。除了西北的沙地，項目還拓展到了青海、云南、廣西、山東等地的海岸線、濕地和高原地區，推動生物多樣性保護。2022年起，螞蟻森林還支持紅樹林、海草床等海洋生態修復，為沿海地區防災減災、漁業資源恢復提供了新的技術方案。

三、

2025年春天，螞蟻森林宣布在河北豐寧種下第6億棵樹。這意味著馬云九年前的承諾，已經以實際行動兌現?；仡^看，2016年到2025年，平均每年完成了超一億棵樹的目標。
但對于參與者和普通百姓來說，數字之外，更值得關注的是這九年間，種樹為中國帶來的具體變化。

首先，生態的變化有了初步體現。內蒙古阿拉善、甘肅武威、陜西榆林、河北豐寧等地，沙漠和風沙天數明顯減少。根據生態環境部2023年報告，阿拉善等地近五年平均每年新增綠化面積約50萬畝，沙塵天氣頻次下降超過30%。越來越多的照片和實地視頻顯示，原本一望無際的沙地，已變成點綴著梭梭林、沙柳帶和灌木叢的綠色斑塊。許多地方的地下水位得到一定程度恢復，部分區域甚至出現野生動物回歸，如小型鳥類、狐貍、野兔等。

其次，帶動了社會層面的廣泛參與和觀念轉變。截至2024年，螞蟻森林平臺注冊用戶超過6億，相當于每兩個中國人里就有一個直接參與。每個人通過步行、綠色出行、線上繳費、減塑等日常行為，為生態治理貢獻“綠色能量”。環保不再是抽象的口號，而變成一項觸手可及的日常習慣。許多家庭老人、孩子都開始關心自己“認領的樹苗”，線上線下形成互動。

第三，激發了公益創新和科技賦能的生態治理新模式。螞蟻森林項目獲評2019年聯合國“地球衛士獎”，被認為是全球個人碳減排、線上線下結合、全民參與的創新典范。公益和商業、政府、社會多方合力，開創了造林護林、綠色消費、環保教育多元共贏的局面。
同時，螞蟻森林的成功，也促使全國各類企業、公益組織紛紛跟進，探索“低碳激勵+生態保護”的新路徑。如2025年美的空調、華住集團等企業，都通過螞蟻森林平臺，聯合發起春種、綠色住宿等環保項目。

最后，普通人感受到生活的微妙改變。在一些林區和牧區，牧草產量明顯提升，農民、牧民通過生態產品（沙棘、蜂蜜、林下養殖等）獲得新收入。許多本地中小學把參觀螞蟻森林種植地、環保體驗課納入課程內容。一些退休老人喜歡用支付寶“收能量”，種下的虛擬樹成為與孫輩之間的交流話題。環保、綠色、低碳的理念，正在一代代人心里扎根。

當然，挑戰依然存在。西北沙漠化形勢依舊嚴峻，樹苗成活還需依賴氣候變化、管護投入，短期內難以徹底改變大環境。但從一開始的懷疑、爭議，到如今六億棵樹落地、沙地出現變化，這個承諾已實實在在改變了中國部分地區的生態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