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界言

1

五一黃金周期間，清晨七點半，沈志強早早守候在福華小區南門外。

他把車窗搖下一半，吹著自然風，心情有說不出的愉悅。

他扶著方向盤的手指，配合著嘴里的流行歌，一下接一下地輕打著節奏，心里反復想著：

“4837元的大訂單！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跑順風車，居然會搶到如此大的單！”

“我這輛用了將近10年的小車，終于有了它最大的價值！妍妍的鋼琴終于有著落了。”

妍妍是沈志強的4歲半女兒，自小患有孤獨癥，不怎么跟同齡人玩。

難得沈志強夫婦意外發現，她對音樂充滿了濃厚興趣，他們很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滿足她，讓她的性格變得開朗些，人也快樂些。

無奈囊中羞澀，他倆省吃儉用想買架二手鋼琴，可微薄的積蓄總差那么一截，也只能暫時放棄。

后來，沈志強嘗試在放假的時候，找些兼職做，努力存錢，于是，就注冊了一個順風車司機賬號。

誰知，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他一個新手司機，接到的首單金額就是上千元。

雖然，路程遠是遠，需要途經幾個省份，但是這筆訂單的金額，都快趕上他一個月的死工資了，這三天掙的錢，扣去油費和開銷，盈余也讓人滿意。

此時，突然一聲手機鈴聲響。

沈志強慢慢地從思緒中清醒，見來電顯示是那訂單的顧客，立即停下哼歌，對著屏幕微笑著按下接聽鍵。

沒一會兒，沈志強終于接到了這“土豪”的一家四口，然后開著導航，直奔高速公路，一路向北。

路上有些堵，不嚴重，一切看起來都那么順利。

訂單完成的那一刻，沈志強整個人都快飄了。

2

人嘛，一旦嘗到了甜頭，就想再來一個，沈志強也不例外。

他開始心疼回去的油費和高速費，索性在異地他鄉兜了好幾個圈，看看能不能接到回老家的順風車訂單。

隨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沈志強的笑容也一點點地消失了。

他有些著急，怎么一個訂單都沒有？

他不甘心，繼續等，結果耗盡一天了，心里的堅持不再，天平開始左右搖擺。

他打退堂鼓，想放棄了，不過，時間和油費都浪費這么多，就此開著空車回去，心里更不甘心。

于是，他找了個免費停車的地方，匆匆買了份快餐，為了省錢，放倒車子后面的座位，就此將就地在車里睡了一晚。

他想：明天是黃金周的最后一天，一定會有回程單。

次日，沈志強再次浪費了大半天，依然沒有搶到順路單。

最后，他實在不忍心再浪費油錢了，咬咬牙，捶著心，罷了，耗不下去了，空車回家吧。

誰知，來時有多順利，回去就有多倒霉。

沈志強總是卡在紅燈面前，一路堵得心慌慌，油費也就像不用錢似的“燒”，燒得他心頭滴血。

4837元的訂單，減去路上的所有開支，如今僅能剩下幾百元，壓根湊不夠給妍妍買鋼琴！

這兩天簡直白忙一場！

沈志強頓時泄了氣，不過，歸心似箭，先到家再說。

夜已深，沈志強終于駕駛到了鄰市，眼見下一個高速收費站就是家鄉那熟悉的名字了，路況稍微好了些，心情也舒坦些。

突然一陣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沈志強昨夜沒睡好，如今又疲勞駕駛，突然“砰”的一下，雨水模糊了他的車窗，耳邊傳來一陣銳響，他不小心蹭了別人的車。

糟糕了！

他的保險已過期一周了，本想到月底發工資再考慮要不要續費的，如今，腸子都悔青了。

出發前，他想，他也許會僥幸不會出事，也許車子會非常爭氣，原來，真的只是他想，而已。

3

這是一起交通事故，沈志強負全責，不得不延誤一天回家。

他整個人蹲守在連鎖車行，陪著奔馳車主維修被撞壞的車。

車主問沈志強要5000元私了，沈志強讓他通融減少一點，車主最后提出，4800元不能再少了。

沈志強被這“特別”的數字深深刺痛。

轉賬那一刻，沈志強眼眶紅了，這下，鋼琴錢是徹底沒戲了，跑這一單，真是得不償失。

他突然覺得，沒那么想回家了。

要是他不貪心，沒有被那個“昂貴的順風車訂單”所誘惑，也許假期這幾天，做其他的兼職，也許結局會不一樣。

哪怕一分錢都掙不到，只能陪老婆和女兒一起過黃金周，也總比現在的情況強。

到家的時候，他開門很小聲，不敢吵醒老婆和女兒，然后躲在客房難過了許久。

哪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志強第二天趕回去上班，崗位被調了，去了一個誰都不想去的苦力活位置。

本來沈志強的工作，這個月是不給請假的，都為了趕訂單。

由于回來的時候堵車，沈志強沒法不硬著頭皮請假，同樣地，上司也毫不客氣地把所有人都抗拒的崗位，換給了他。

這個位置，全是搬運的體力活，一個人干幾個人的量，人事部每次新招的人，做不到一個月，基本選擇離職。

讓人憤怒的是，沈志強干著最累的活，拿著縮了水的工資。

原來，它不屬于最前方的流水線工作性質，工作時間固化，績效考核基本看全勤情況，不看產量的獎勵。

沈志強不能丟掉這份工作，心里想了一百遍想辭職，嘴上卻一個字都不敢提。

他咬著牙，堅持了三個月，身體累得說不出一句話。

4

為了彌補這工資縮水的部分，沈志強將午休的時間都犧牲了。

他做了一個平板那么大的宣傳牌，上面寫了便宜維修摩托車的幾個字，一到午休的時候，就拿出來問同事，有沒有人需要“下班服務”的？

他不想下班再去開順風車了，吃了一次大虧，心里有陰影。

他想來想去，自己好像也沒其他技術，以前他爸還活著的時候，他經常看他修車掙錢，看多了，也幫忙多了，好歹學會不少。

他們公司很多人在附近租了房子，經常開著摩托車、小電驢來上班，沒準他能掙點外快。

一開始，大家都會圍著他議論，覺得很新奇，還跟他開起玩笑，說他這也太卷了，做兼職都卷到休息室來，連領班和同事都不放過。

沈志強也只能嘴上附和地笑笑，心里卻比吃了中藥還苦。

不過，有幾個剛需的同事還是給了沈志強面子，找他服務了，回頭又在廠里幫他說不少夸贊的話，夸他的技術真的還不錯。

即便都是真心話，但需要服務的同事，并不多。

意外的是，沈志強沒有想到，另一個組的主管，一直暗中留意他在休息室做兼職的事情，又一個月后，他突然把沈志強叫到了辦公室。

沈志強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對方。

誰知，主管找他，并不是要訓斥和處罰他，而是想把他調過來，做自己組的員工。

這是一個比他之前的崗位還要前端以及重要的位置，屬于技術崗位，很輕松，但也非常講究技術，一般面試要求都比較高，工資也比沈志強上一份流水線的工資高一倍。

沈志強打從進這家公司的第一天起，就想去到這樣的部門，這樣的崗位，可惜他的學歷是硬傷，連申請的資格都沒有。

怎么會想到，這組的上司，觀察了他一段時間，不僅看中他的吃苦耐勞，還看中他的手工技術活，學歷反而成了不重要的一項標準了。

沈志強因禍得福。

他在新崗位努力了幾個月，終于實現了對女兒的承諾。

生活再怎么壞，情況再怎么糟糕，生活樂觀又不服輸的人，總能在危機中找到發展自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