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祖曉謙

編輯 | 向 現

男性健康的“沉默殺手”前列腺癌，找上了82歲的美國前總統拜登。

當地時間5月18日，拜登辦公室發表聲明說，拜登被診斷患有侵襲性前列腺癌。根據聲明，拜登的泌尿系統癥狀最近不斷加重，經醫生檢查發現一處前列腺結節。16日，拜登被診斷患有前列腺癌，癌癥已擴散至骨頭。

“雖然這是一種更具侵襲性的疾病，但是這種癌細胞似乎對激素的治療敏感，這使得疾病能夠得到有效管理。”拜登辦公室稱，目前拜登及其家人正在同醫生一起評估治療方案。

2025年5月19日，拜登在個人社交賬號寫道“感謝你們用愛和支持激勵我們”。圖為拜登和妻子

拜登每年都會接受例行體檢，為什么沒能早點發現前列腺癌？不少網友表示不解：“他們這個月才發現他的前列腺已經轉移到骨頭了？這怎么可能呢？他之前一定有過癥狀，比如尿頻。你的意思是，以他的年紀和他所得到的醫療護理，直到前列腺癌擴散，他們才發現……”這顯然有悖常理。

這次確診前，拜登做過2次動脈瘤手術、2次鼻竇手術，切除了膽囊、數個非黑色素瘤皮膚癌病變和胸部的基底細胞癌組織。

從大選期間口誤忘詞、登上專機時跌倒等糟糕狀態，到瞞報老年癡呆疑云，這位高齡美國病人的健康狀況一直備受關注，特朗普團隊當時甚至發布電視廣告諷刺他“能否活到2029年”。

這次，拜登能戰勝前列腺癌嗎？

擴散至骨骼，“已經無法治愈”

據拜登辦公室的聲明，拜登確診的應當為轉移性激素敏感性前列腺癌合并全身骨轉移。

前列腺癌細胞依賴雄激素（如睪酮）生存，多數前列腺癌在發現時都會處于激素敏感的階段，可以通過降低雄性激素水平或阻斷其作用來減緩癌癥進展。但一般約2到3年后，部分前列腺癌細胞會發展出在低激素環境下繼續生長的能力，轉為激素抵抗性前列腺癌，需要聯合放療、化療或靶向藥等綜合治療。

匹茲堡大學醫學中心泌尿腫瘤學教授本杰明·戴維斯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拜登所患的前列腺癌Gleason評分為滿分10分的9分，侵襲性非常強。一般來說，前列腺癌的確診必須經過穿刺活檢。病理科醫生會在顯微鏡下觀察切片的腺體排列結構，打出Gleason評分，9分和10分意味著惡性程度最高。

戴維斯還表示，拜登的癌癥已經擴散至骨骼，“非常嚴重，已經無法治愈”。

拜登所患的前列腺癌Gleason評分為滿分10分的9分

特朗普在社交媒體表示：“梅拉尼婭（特朗普）和我聽到喬·拜登最近的病情診斷結果后感到難過。我們向吉爾（拜登）和拜登家人致以最熱烈和最良好的祝愿，并祝愿喬早日康復。”

特朗普在社交媒體發文

奧巴馬亦表示：“米歇爾和我牽掛著喬（拜登）和他的家人。在探索各種癌癥的突破性療法方面，沒有人比喬做得更多，我相信他會以他標志性的決心和風度戰勝這一挑戰。我們祈禱他早日康復。”

作為老年男性泌尿生殖系統常見的惡性腫瘤之一，前列腺癌已成為導致死亡和殘疾的主要原因，占所有男性癌癥的15%，其的發病率和死亡率在全球男性惡性腫瘤中排到第2位和第5位，在歐美國家男性中分居第1位和第3位，在中國男性中分居第6位和第7位。

“《柳葉刀》前列腺癌重大報告”指出，預計全球前列腺癌的患病人數將從2020年的140萬增加到2040年的290萬，每年的死亡人數將從2020年的37.5萬增加到2040年的近70萬。

2020年各大洲前列腺癌的發病率和死亡率。其中，表(A) 為發病率；表(B) 為死亡率；ASIR為年齡標準化發病率；ASMR為年齡標準化死亡率

前列腺癌離我們并不遙遠，許多名人也是前列腺癌患者，他們也有著較長的預后生存周期。

美國前總統里根于1985 年74歲時被診斷為前列腺癌，2004年死于肺炎；南非前總統曼德拉于2001年76歲時確診前列腺癌，2013年因肺炎加重而去世；中國臺灣作家李敖于2003年68歲時確診前列腺癌，手術治療后于2018年去世。

值得一提的是，2012年4月17日，巴菲特在81歲時通過致股東的信件公開自己確診一期前列腺癌，因病情處于較為早期的階段，癌細胞尚未擴散，遠未危及生命，他還能夠在放療期間繼續處理公司事務。美國傳媒大亨默多克也于69歲時查出早期前列腺癌，由于發現及時治療有效，后續公開報道中并未提及復發。目前，他們都依然以94歲高齡健在。

早篩早診早治，難在何處？

拜登此次確診前列腺癌晚期，爭議焦點之一是為何擁有一流醫療條件的他，一經發現病程就已至晚期骨轉移？甚至有評論稱：“他們只是沒有宣布而已。他們知道這件事，卻隱瞞了，就像他們以為隱瞞了老年癡呆癥一樣，只不過這件事更容易掩蓋罷了。”

事實上，前列腺癌并不具備明顯的早期癥狀，從發生癌變開始到出現臨床表現往往長達8到10年，這也是其被稱作“沉默殺手”的原因。

上海交通大學附屬仁濟醫院泌尿科副主任醫師朱寅杰對南風窗表示：“如果早期腫瘤體積并不大，不存在擠壓或者影響排尿功能的話，是沒有特別癥狀的。只有腫瘤經過一段時間的生長，侵犯或擠壓周圍的組織，甚至出現遠處轉移了，才會出現相關癥狀，比如尿頻尿急，排尿不暢、排便困難、血尿，甚至骨痛等等，病人主訴這些癥狀來就診時往往已進入中晚期。”

拜登

但幸運的是，前列腺癌也是一種相對“懶惰”的癌癥。“從整體的惡性程度而言，前列腺癌目前沒有像胰腺癌或肝癌進展那么迅速，幾個月不治療或者不診治就會發展得一塌糊涂。”朱寅杰說。由于前列腺癌發病隱匿、進展較慢，因此，對高風險人群進行前列腺癌篩查并予以規范化治療非常關鍵。

朱寅杰告訴南風窗：“前列腺癌早期和晚期療效差別很大。晚期前列腺癌5年生存率不到60%，但早期前列腺癌15年生存率會超過95%。”

《柳葉刀》統計，近十年來，中國前列腺癌的發病呈現出明顯的增長態勢，在實踐中，朱寅杰日均手術量達9到10臺，面對著診治大量前篩病人的嚴峻形勢。“但是病人的局面其實沒有以前嚴峻，因為患者確診時候的分期其實比以前更早，整體的治療方案會更加簡單，療效也會更好。”

朱寅杰提倡早篩早診早治：“那些存在高危因素的比如50歲以上的男性需要常規體檢，前列腺癌還存在種族差異和明顯的遺傳性，有前列腺癌家族史的男性成員患病危險度是普通人群的3倍。如果有家族高危因素存在，要將常規篩查提前到45歲。”

前列腺癌分期與生物學概述。最上方圖示分別為局部、區域擴散、骨轉移和軟組織轉移/圖源：柳葉刀

“所謂的常規篩查，包括專科醫生的直腸指檢、前列腺特異性抗原（PSA）檢測以及超聲或者核磁共振的檢查。如果以上檢查發現前列腺存在腫瘤的可能性，需要進一步到專科醫院進行前列腺穿刺活檢確診。”朱寅杰表示。

拜登一家都曾和癌癥抗爭。2023年，其夫人吉爾·拜登接受了長達8小時的皮膚癌手術。2015年，拜登引以為傲的大兒子博伊·拜登因腦癌去世，年僅46歲，他所患的多形性膠質母細胞瘤常被認為是最具侵襲性的腦癌類型，這也促使拜登在2016年時任副總統時發起并領導“癌癥登月計劃”。

該計劃的使命是“終結我們所知道的癌癥”。2022年，拜登又再度重啟該計劃，承諾在未來25年內，將美國的經年齡調整的癌癥死亡率降低至少50%，確保所有美國人都能從癌癥預防、檢測和診斷中受益，其中就包含了對前列腺癌的研究。

確診后，怎么治？

目前國家醫保在大部分地區對內分泌治療藥物都有不同比例的報銷政策，進一步降低患者的醫療負擔。如果患者使用六月劑型的超長效內分泌治療方案，以北上廣為例，在醫保報銷后，患者在半年內的自付金額預計在1200-2000元之間。

中國腫瘤登記中心發布數據顯示，2015年至2022年間，全國腫瘤登記地區前列腺癌的發病率由10.2/10萬上升至18.6/10萬，背后原因是多樣的，包括人口老齡化、生活方式的變化（特別是高脂高熱量等快餐攝入的增多）、社會經濟發展以及多種前列腺癌篩查方式的普及應用，同時也呈現出年輕化趨勢。

早期確診帶來根治的機遇。朱寅杰表示：“局限性（癌細胞僅局限于前列腺內未擴散）前提下，去除病根是我們的目標。隨著機器人手術系統的推廣，前列腺癌根治手術進入了全新的微創時代，外科操作精準，損傷較少，徹底切除腫瘤的同時能夠進行良好的功能重建和保護。”

新加坡前總理李顯龍就是獲益者之一。2015年1月，李顯龍接受前列腺核磁共振成像檢查時確診為前列腺癌，2月16日，他在新加坡中央醫院接受了由鄭畏三教授主刀的機器人輔助的前列腺切除手術，術后兩個月復查，血液檢查結果顯示他已徹底擺脫癌癥。

新加坡前總理李顯龍在2015年手術前分享了他在病床上的照片

對于晚期也就是轉移性前列腺癌患者，延長生存時間，改善生活質量也是同樣重要的目標。

“全身治療是目前的主要治療方案，最常用的是去勢治療聯合新型內分泌治療。”朱寅杰表示，“當然也有一些其他治療方案可以選擇，如化療、靶向治療、核素治療等等。臨床上對于一經診斷腫瘤負荷和惡性程度就非常高的高危病人，我們可能會使用內分泌聯合化療的三聯療法。”

其中，內分泌治療包括去勢治療和抗雄激素治療，通過抑制雄激素來控制腫瘤生長，在前列腺癌各個療程中都起到重要作用，面世80多年來隨著技術演進，新藥不斷涌現。

“從過去單一的口服藥物，到一個月劑型的藥物，再到三個月超長劑型，現在可以使用到的已經有六個月的超長效劑型，減輕患者就醫奔波，進步確實非常大。”朱寅杰表示。

通過抑制雄激素來控制腫瘤生長，在前列腺癌各個療程中都起到重要作用/圖源：圖蟲·創意

朱寅杰出門診時，發現早期前列腺癌大都是家中的女兒發現并陪同就診的，“患者爸爸第一句話都是說是女兒讓我去體檢，女兒情感細致，對父母的關心更多，這一點我要特別表揚”。

他也一直同患者強調：“前列腺癌疾病是需要全家人來面對的，而不是他一個人面對。我們一直提出精準治療或者說個性化治療，所以請患者和家屬不要放棄，哪怕是晚期，治療方案也是多種多樣的。”

奧蘭多健康中心泌尿科醫生、中佛羅里達大學醫學院助理教授賈明·布拉姆巴特認為，拜登的治療可能需要“幾周的時間”才能見效，不過即使是高危前列腺癌患者，“只要癌癥得到治療，也能過上相當正常的生活，擁有良好的生活質量”。

他還表示：“有些治療可能會影響記憶力、情緒和生活質量，所以不能太過激進，必須非常謹慎地選擇最終方案。”

對此，拜登在確診后的首次發聲里也傳達出積極的信念：“癌癥與我們每個人都息息相關。和你們許多人一樣，我和吉爾也領悟到，正是那些破碎之處讓我們變得最為堅強。感謝你們用愛與支持幫助我們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