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景圣

2025年5月20日，第78屆世界衛生大會上發生的一幕堪稱“國際冷場”經典場面。美國衛生與公眾服務部部長小羅伯特·F·肯尼迪通過視頻發言，炮轟世界衛生組織“臃腫、腐敗、政治化”，并鼓動各國仿效美國退出世衛，試圖掀起一場全球“退群運動”。然而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臺下各國代表聽完演講無人響應，外交官與衛生官員大多面無表情、沉默以對，現場氣氛冰冷刺骨。正如路透社所言，這場“退群動員令”沒能激起半點水花。

冷遇的背后，不僅是全球對美國立場日益脫鉤的體現，更是一場國際秩序嬗變的折射。在后疫情時代的多邊合作格局中，美國正越來越像那個自己先扔掉劇本、卻期待他人按套路表演的孤獨演員。而各國在沉默中做出的選擇，正在一點一滴構筑一個以科學為中心、擺脫政治綁架的世界衛生新秩序。

小肯尼迪此次高調發難，其論調延續了特朗普政府一貫的反多邊主義姿態：他指責世衛組織被“官僚主義、利益沖突與國際強權政治”所劫持，稱其淪為大制藥公司、敵對國家和非政府組織的工具。這番話聽起來激烈刺耳，言辭犀利，但實質內容早已老調重彈。真正讓人玩味的是，他喊出的“退群”口號如石沉大海，不僅沒激起一絲漣漪，反而讓國際社會感到一種“審丑疲勞”。

世衛組織并非完美無缺，疫情暴發初期的應對確有遲緩、協調混亂等問題。但恰是在那樣的全球危機中，它依然是最重要的國際平臺，為各國提供了最權威的數據、策略與協調機制。后疫情時代，《世界衛生組織大流行協定》的談判和通過，更是國際社會在共同災難教訓中達成的高度共識。美國退群，雖讓世衛組織陷入史無前例的財政困境，但卻在無形中釋放出一個奇特的“清場效應”，沒有了美式政治干擾，各國終于可以坐下來務實談判。

也正因如此，本屆世衛大會上，各成員國順利敲定《大流行協定》草案，標志著全球衛生合作在經歷三年多談判后邁出關鍵一步。而這份協議，恰恰是在美國缺席、毫無參與的情況下敲定的。正如一位曾出席多屆世衛大會的美國前官員所言：“很多國家覺得我們缺席，他們終于可以專注于實際工作，而不必陷入政治爭吵。”這句話雖然帶有些許自嘲意味，卻一語道破真相：美國已經從全球衛生合作的領導者，淪為攪局者、局外人。

財政困境并不意味著崩潰，反而可能成為改革催化劑。世衛組織在美國退群后已宣布削減未來兩年預算20%，集中資源用于“高價值事項”。雖然具體細節仍待落實，但可以預見，疫情防控、新藥評估與全球傳染病防范仍將是重中之重。至于那些對富裕國家有利卻對全球健康公平無關痛癢的項目，很可能將被砍掉。這種資源再分配的趨勢，未必是壞事。相反，它可能使世衛組織從過度依賴美國、財政過度依附于西方寡頭捐助的體制中逐漸脫身。

“沒有美國的世界衛生組織，是否能走得更遠？”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美國長期是世衛最大金主之一，一度貢獻世衛年度預算的20%。其退出無疑造成資金黑洞，但也逼迫其他國家認真面對自身責任，而非事事仰賴美國兜底。從中國到“全球南方”各國，從歐盟到地區組織，越來越多的成員開始思考，如果美國不再參與，誰能主導合作，誰能捐資支持，誰能推動改革？這不僅是對財力的比拼，更是對全球治理能力的一次實戰測試。

更關鍵的是，美國聲稱退群是為“去政治化”，卻在行動中將國際衛生徹底政治化。指責非政府組織是“敵對國家代理人”、攻擊《大流行協定》是“失敗模式鎖定”，甚至明言不參與協定本身，這樣的行為本質上是將全球衛生作為大國對抗的工具。這種冷戰思維與當今全球化現實格格不入，最終只會加速其自身孤立化進程。

而其他國家的表現，則更加理性務實。面對美國的退場，聯合國秘書長發言人強調：“應對全球衛生問題的唯一辦法，是讓會員國坐在一起，以科學、非政治化的方式合作?！敝袊?、歐盟、非洲聯盟、東盟等力量的集體參與，正在促使世衛從“美式治理中心”逐步轉向“多極合作平臺”。美國的空缺，并未造成治理真空，反而讓更多國家有機會提出建設性意見，爭取發聲權、參與權與引導權。

歷史常常通過悄無聲息的時刻改變方向。本屆世衛大會就是這樣一個轉折點?？夏岬系摹巴巳盒浴睙o人響應，是全球衛生合作趨勢的縮影。它昭示著，美國正逐步失去其在全球治理體系中的話語權與號召力，而世衛組織，則在掙扎中尋求蛻變，在困頓中重建秩序。

美國退群，不過是一扇舊門的關閉；而對世衛組織乃至整個國際秩序來說，真正值得關注的，是另一扇新門正在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