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7月15日清晨，安徽銅陵地下交通站副站長孫林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門一開，交通員老張滿臉是汗，聲音顫抖地說道：“孫站長，趙、李二位同志……被害了！”

孫林渾身一震，手里的茶碗“哐當”摔在地上：“這絕不可能！除非……”他咬了咬牙，把后半句話硬生生咽了回去，“除非出了內(nèi)奸！”

兩名交通員的遇害經(jīng)過十分蹊蹺。

3天前的深夜，銅陵鐘倉鄉(xiāng)大姚村的劉大爺家院墻外突然響起了槍聲，緊接著人吵馬嘶聲不斷，院門被槍托猛烈砸開，日軍沖進去端著刺刀直撲東屋。

劉大爺渾身瞬間濕透，兩位借宿的交通員就藏在東屋！

可東屋門開著，人早就沒了影，日軍翻遍屋子一無所獲，抄起刺刀逼問劉大爺：“把新四軍的交通員交出來！”

劉大爺裝聾作啞，雖然挨了幾槍托，卻沒吐露一個字。

但日軍仿佛知道他們就在院里一樣，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卻在西北角的羊圈里將二人揪出。

當時趙、李兩位同志都沒帶槍，聽到動靜后想翻墻逃命，可外面全是敵人，只得躲進羊圈。

沒想到日軍像長了眼似的，直接就將他們揪了出來。

孫林心里清楚，趙、李二人原本計劃落腳西湖村，臨行前才改道大姚村。知道這事的除了自己，只有助手楊羅。

可楊羅當天寸步未離，難不成是兩位同志路上走漏了風聲？

孫林連夜展開調(diào)查，他扮成算卦先生，拄著“神算李”的布幡混過日軍關卡，摸到犁橋鎮(zhèn)的章家布店。

掌柜老章是他安插的暗線，兩人不敢說話，只用眼神交換了情報。

三天后，老章從墻磚縫里摸出一張字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店小二出事，有陷坑，明察。”

“店小二”是暗號，指代犧牲的交通員；“陷坑”就是內(nèi)奸。

孫林攥緊字條，指節(jié)發(fā)白。

潛伏在日偽內(nèi)部的華明楷接下了調(diào)查內(nèi)奸的任務。

為了打開突破口，他成天請偽軍小隊長杜某喝酒打牌。

某天在窯子里，杜某喝高了，摟著窯姐吹牛：“那兩個新四軍啊，是被自己人賣的！”

華明楷心頭一緊，面上卻堆笑：“杜隊長消息靈通，這叛徒是誰？”

杜某醉醺醺擺手：“上頭捂得緊……不過聽說，是石佛鄉(xiāng)的‘大人物’。”

“石佛鄉(xiāng)”“大人物”，這就夠了，線索指向一個孫林再熟悉不過的人——郜德恩。

郜德恩是石佛鄉(xiāng)地下黨負責人，公開身份是日偽犁橋鄉(xiāng)鄉(xiāng)長。

讓孫林寒心的是，此人是他母親的干兒子，自己的干兄弟。

十年前，正是郜德恩帶著孫林加入革命，兩人一起護送情報、炸過碉堡，連孫林家的地洞都是郜德恩幫著挖的。

孫林沖進“萬客來”飯館，將店小二揪出。

店小二哆哆嗦嗦回憶：“那天黃昏，郜鄉(xiāng)長確實和兩位客官吃飯，后來那兩位就……”

孫林腦袋“嗡”的一聲——趙、李遇害前最后一頓飯，竟是和郜德恩吃的！

當夜，孫林約郜德恩在村口老槐樹下見面。

月光慘白，郜德恩眼神躲閃，額角沁汗：“孫哥，我真沒出賣你和干娘……”

孫林猛地掏槍頂住他太陽穴：“那趙、李同志怎么死的？你敢說沒在飯桌上套話？”

郜德恩“撲通”跪下，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我鬼迷心竅！可我就賣了他倆，真沒動你和咱娘啊！”

原來，郜德恩三個月前被日軍抓住，挨了三天酷刑后叛變。日軍拿他家人威脅，逼他當“雙面間諜”。

那天在飯館，他假意關心同志，套出了住宿地點。

孫林握刀的手直抖，眼前這人，是帶他革命的引路人，是逢年過節(jié)給母親磕頭的干兒子。

可羊圈里的血、懸在城墻上的人頭，還有趙、李至死沒吐半個字的硬氣，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晃。

他一腳踹倒郜德恩，刀尖抵住對方咽喉：“留你全尸，算對得起往日情分。”

寒光閃過，叛徒斷了氣。

可孫林心里堵得慌——郜德恩若真鐵了心當漢奸，為何不供出孫家地洞？為何沒帶日軍抄了交通站？這些謎團，隨著郜德恩的死，永遠埋進了黃土。

后來，孫林的母親俞嫦娥又被捕了六回，辣椒水灌穿了胃，指甲蓋全被撬掉，愣是沒吐露半句。

孫林的弟弟孫太然死在抗日戰(zhàn)場，妹妹孫太英繼續(xù)傳遞情報。

而孫林直到抗戰(zhàn)勝利，再沒睡過一個整覺。

有人說，那晚處決郜德恩后，孫林在河邊坐了一夜。第二天，他燒了郜德恩所有照片，唯獨留了張泛黃的合影——照片上，二十歲的郜德恩摟著他的肩，背后是用血寫的入黨誓詞。

革命是一場淘汰賽，所有意志不堅定的人都走不到最后，歷史就是這樣殘酷：是選擇名留青史，還是遺臭萬年；是舍小家，還是舍大家，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