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湯,當真要送我走?”1949年4月的一個深夜,上海楓林橋官邸的雕花玻璃映出兩個對峙的身影。陸久之放下茶盞,目光如炬地盯著湯恩伯。這位京滬杭警備總司令的手指在作戰地圖上敲了三下,最終頹然跌坐在紅木椅中:“走吧,再不走委員長要起疑了。”
這個被湯恩伯禮送出滬的神秘人物,正是潛伏在國民黨心臟二十余年的紅色特工陸久之。他的身份堪稱傳奇——既是蔣介石的“駙馬爺”,又是陳賡的救命恩人;既能在日軍監獄里全身而退,又敢在湯公館里當面勸降國軍上將。當上海戰役的硝煙即將燃起時,這個游走于多方勢力間的“八面玲瓏”人物,為何能讓鐵桿反共的湯恩伯網開一面?
1902年生于官僚世家的陸久之,骨子里卻流淌著叛逆的血液。當父親陸翰在五省聯軍司令部簽發剿共令時,18歲的他正躲在閣樓里偷看《新青年》。1924年與蔡叔厚合辦紹敦電機公司,表面是租界里不起眼的商行,暗地里卻藏著上海灘最早的地下電臺。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硬是把父親的人脈網織成了紅色交通線。
要說陸久之最驚險的掩護行動,當屬1933年陳賡遇險。當時這位紅軍名將因腿傷秘密來滬治療,行蹤暴露后全城懸賞十萬大洋。陸久之直接把陳賡安置在自家洋房二樓,每天照常帶著日本女友出入舞場,連巡捕房上門搜查時,他還能翹著二郎腿用流利日語訓斥:“憲兵隊都沒查我,你們倒來添亂!”這種膽色,連后來接應陳賡離滬的董健吾都感嘆:“這小子天生是干特工的料。”
抗戰時期的上海灘,陸久之的“多重身份”玩得更溜。他打著“中日親善”旗號創辦《華美晨報》,卻把編輯部變成了情報中轉站。有次日軍要查報社賬目,他竟提前三天在頭版連發《大東亞共榮賦》,氣得日本顧問反倒送來兩百袋面粉“勞軍”。更絕的是他利用日本海軍關系搞運輸通行證,將藥品、電臺藏在成噸的棉紗里,堂而皇之運往蘇北根據地。
要說陸久之最得意的身份偽裝,還得數1946年與陳瑤光的婚姻。作為蔣介石養女,陳瑤光對這位風度翩翩的接收大員一見傾心。婚禮當天,京滬警備司令部送來的鎏金喜匾還帶著火藥味——那是湯恩伯剛從蘇中戰場繳獲的戰利品。洞房花燭夜,陸久之卻在密寫情報:“已獲第三方面軍編制表,速轉邯鄲局。”
當1949年中共中央將策反湯恩伯的重任交給陸久之時,這個任務堪稱刀尖跳舞。且不說湯恩伯剛出賣過恩師陳儀,單看他在上海修筑的永備工事,就知道此人死硬程度。但陸久之抓住兩點要害:一是二十年前東京振武學堂的同窗之誼,二是湯部實際已陷入三面被圍的絕境。
那場改變歷史走向的密談發生在清明夜。陸久之故意選在湯公館佛堂見面,香案上還供著湯母靈位。“聽說傅宜生(傅作義)在北平過得滋潤,每月還能領五斤龍井。”陸久之一邊撥動念珠,突然話鋒一轉:“要是上海變成四平街…”話音未落,湯恩伯手中的《金剛經》“啪”地掉在青磚上。這個細節被陸久之寫進當夜密報:“湯部士氣已墮,唯蔣氏父子尚在滬,需防狗急跳墻。”
有意思的是,當蔣介石乘“太康號”軍艦抵滬督戰時,陸久之正陪著陳瑤光在霞飛路買旗袍。侍從室送來緊急召見令,他竟慢悠悠吃完凱司令的栗子蛋糕才赴約。這種“駙馬爺”的派頭,反而讓生性多疑的老蔣放松警惕。據后來毛人鳳回憶,戴笠生前早就懷疑陸久之通共,但每次調查都被宋美齡攔下:“瑤光的丈夫怎么可能有問題?”
歷史總是充滿戲劇性。當湯恩伯最終選擇死守上海時,他給陸久之的送行理由竟是“免得瑤光守寡”。這個雙手沾滿革命者鮮血的劊子手,卻對救命恩人留了最后的情面。離滬輪渡鳴笛瞬間,陸久之望著外灘要塞的探照燈,突然想起1927年那個雨夜——他護送周恩來躲過青幫追殺時,周副部長曾說:“我們這樣的人,注定要活在影子里。”
1995年臺北“陸久之特展”引發轟動,展柜里既有日軍頒發的“大東亞勛章”,也有周恩來親筆簽發的嘉獎令。當記者問這位93歲老人如何看待湯恩伯的結局,他摩挲著陳瑤光送的懷表,只說了一句:“他本該有更好的選擇。”表蓋內側刻著1949年4月23日的日期,正是解放軍攻占南京總統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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