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戶籍可能是中國最受歡迎的戶口之一。
擁有上海戶口,意味著不僅可以享受優質的醫療資源與教育資源,還有著更多就業機會可以選擇。
不過,落戶上海也是出了名的困難,要么是高學歷、要么進入體制單位……
然而,距離上海三百多公里的鹽城大豐,卻有一批從未在上海居住,卻能輕松獲得上海戶口的江蘇人。
他們手持上海身份證,享受著上海的福利待遇,收入也遠高于戶籍所在地。
這種看似不合理的現象背后,其實隱藏著一段復雜的上海“飛地”故事。
作為中國最大的城市之一,上海擁有整整11塊“飛地”,占據了全國“飛地”總量的三分之一。(全國飛地約34塊)
上海的飛地數量明顯領先其他省區
所謂“飛地”是一種獨特的人文地理現象,指的是某塊土地雖然屬于某個行政區的管轄范圍,但并不與該行政區相連。
簡而言之,“飛地”就像是一塊“漂浮”的土地,與所屬行政區隔離開來。
上海的眾多“飛地”根源在于,上海解放初期可利用的耕種面積并不多,數百萬人都擠在約500平的城市區域,農業生產嚴重不足。
因此,1950年3月,為了緩解糧食危機,時任華東地區黨政軍第二書記的陳毅,批準將江蘇省(當時為蘇中行署)的鹽城大豐縣一塊荒地,用于上海農業生產。
大豐區地理位置
這塊特批的“飛地”,就是日后解決上海人主副食品供應問題的“大豐農場”。
對于上海來說,這也是新政府解決大量游民的重要舉措。
解放初期的上海,擁有500萬人口,其中有不少是因戰亂涌進來的無業游民,因此帶來各類經濟和社會問題。
于是,曾率領新四軍在鹽城周邊戰斗過的陳毅,便提出動員失業群眾到皖北和蘇北墾區墾荒生產的建議。
從那時起,這里便先后接納了約6萬名上海遷移出來的游民,成為大豐農場的早期拓荒者。
因為其中有大量游民與勞改人員,上海市政府專門成立了“墾區勞動生產管理局”,負責這片農場的墾荒工作,直屬于上海市政府,由上海派出干部、技術人員和農業職工經營農場。
于是,大豐縣境內誕生了第一塊屬于上海的“飛地”,也是新中國首個跨省域“飛地”。
此時,隨著社會主義建設的全面推進,上海加快了清理舊社會遺留治安問題的步伐,亟需安置大量無業游民并改造罪犯,因此加大了在鄰省設立“飛地”管理的力度。
因此在最早的“大豐農場”的基礎上,又衍生出四岔河監獄和吳家洼監獄,這樣一來,大豐縣便有了三塊上海“飛地”。
借鑒大豐“飛地”的成功模式,上海又陸續在安徽設立了白茅嶺農場,在福建省設立了軍天湖農場(后遷至安徽)等“飛地”農場。
到60年代,又有約8萬名上海知青陸續插隊落戶到了大豐。
他們的到來,不僅加快了當地墾荒辟壤的步伐,也讓大豐農場真正成為保障上海主副食品供應的“菜籃子”。
上海分布在外地的“飛地”,也隨著生產類型和用途有了不同區分。
比如上海設在江蘇省境內的南京梅山煉鐵基地、徐州大屯煤礦、昆山振蘇磚瓦廠,這三家都屬于上海的“工業飛地”,其他地區的“飛地”則主要為“農業飛地”。
再從功能劃分來看,安徽的黃山茶林場和練江草場,主要是安置支援三線建設的上海知青;而安徽宣城的軍天湖農場和白茅嶺農場則最初用于改造罪犯。
軍天湖農場
值得一提是,負責“飛地”管理的上海籍干部,他們的戶籍和組織關系依然是在上海,只是在此工作而已。
他們的隨遷子女,也同樣是上海戶口。除了學的是上海教材,而且還能在高考時得到特殊的政策加分,大部分也選擇回到了上海。
進入21世紀以來,這些上海“飛地”加快轉型步伐,除了幾個監獄外,基本上都已轉制為國有企業。
比如大豐農場,如今就是上海光明集團旗下的單位。上海人經常喝的光明牛奶,很大一部分就是來自這里。
不過,對于上海來說,大豐農場可不僅僅只提供新鮮牛奶。
如今的大豐農場總面積大約為300平方公里,是上海市徐匯區面積的約5倍多、黃浦區的約14倍。
事實上,“大豐農場”只是人們習慣的說法,是上海位于鹽城大豐區的上海農場、海豐農場、和川東農場的統稱,持續供應著上海人日常最主要的主副食產品。
上海農場局大豐農場
比如最主要的糧食生產,大豐農場目前已全部實現機械化作業,年產糧食超過20萬噸,占上海糧食最低保有量20%;旗下的“海豐大米”不僅榮獲“中國名牌農產品”稱號,同時也是上海人餐桌上最重要的大米種類。
而作為中央和上海兩級生豬儲備基地,大豐農場建有20座大型規模化養豬場,生豬存欄量已突破100萬頭,占上海生豬最低保有量的40%,每年可向上海市場供應90萬頭生豬。
還有上海人每天能喝到的“光明鮮奶”,也是主要來自大豐農場。
這里喂養了約2.5萬頭奶牛,占上海奶牛存欄量三分之一多;年產鮮奶13萬噸,占上海鮮奶最低保有量的50%,因此為上海提供源源不斷的鮮奶及奶制品。
早餐有牛奶,自然也少不了雞蛋。
大豐農場目前已形成50萬羽養殖能力,占上海蛋雞現有存欄量的50%;鮮蛋年銷量6000噸,占上海鮮蛋最低保有量的10.34%。
大豐農場白羽雞養殖場
此外,大豐農場還擁有8萬畝養殖水面,約占上海養殖水面總面積的27.87%;年產淡水魚5萬噸,占上海淡水產品最低保有量的31.25%,是華東地區最大的高標準水產養殖基地。
大豐農場水產基地
對于上海人來說,大豐農場既是重要的“米袋子”“菜籃子”,也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風水寶地。
為了盡可能保護周邊環境,上海的相關企業不僅應用最新農業科技提升產量,還通過沼氣發電等技術,將畜禽廢棄物無害化處理并生態還田,開發秸稈飼料、有機肥、食用菌等生態產業,構建出“種植、養殖、微生物”一體化的“三維”種養循環產業鏈,從而實現資源綜合利用、變廢為寶。
比如光明集團就在大豐農場打造出“種養循環”產業鏈:利用奶牛場糞污沼氣發電,沼渣制成有機肥反哺農田,形成獨的特現代農業發展景象。
與此同時,在無數上海人與鹽城方面的共同努力下,大豐將昔日貧瘠的灘涂地建設成為了自然濕地公園,擁有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以及國內種植郁金香面積最大的“荷蘭花海”公園。
昔日的上海“飛地糧倉”,化身濕地與動物保護的自然景區后,也吸引了無數上海游客前來,一邊游覽,一邊還能采購新鮮的農產品帶回去。
而對于鹽城來說,“大豐農場”的出現不僅解決了上海的主副食產品供應,也令其與上海有了更緊密的合作關系。
與長三角區域所有城市一樣,鹽城也一直希望能與上海多“親近”,好獲得更多發展資源。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內,鹽城的愿景是成為北上海“飛地經濟”示范區,以及上海科創成果轉化基地、上海生態旅游康養基地、上海優質農產品供應基地,簡稱“一區三基地”。
遺憾的是,鹽城與上海雖僅相隔300多公里,彼此合作卻始終面臨交通不便的問題。
許多上海知青曾撰文回憶,過去從上海去鹽城大豐,至少要經過長江客輪、汽車和拖拉機轉運,耗時一整天。
即便后來修通了高速,可因為沒有高鐵,通行時間也在3小時左右,這還是在天氣良好,過江通道不堵車的情況下。
隨著長三角一體化進程加速,這片相隔不遠的“飛地”終于迎來歷史機遇。
2018年,鹽城明確提出“接軌大上海、融入長三角”,成為了長三角中心區27個城市之一。
2020年鹽通高鐵通車,鹽城至上海車程縮短至2小時左右,物理距離的拉近,讓鹽城終于躋身上海都市經濟圈,并以“飛地”為支點,全面對接長三角區域的產業鏈。
數據顯示,“十四五”以來,鹽城全市新開工的長三角地區億元以上項目達到1508個,占全市新開工億元以上項目的73.2%。
尤其在臨港、光明、上海電氣等上海龍頭企業的帶動下,已有600多家滬上企業在鹽城落地發展;另據相關統計,鹽城目前三分之一的規模以上工業企業與上海企業有合作關系。
其中,鹽城市政府、東臺市政府和上海地產集團共建的“長三角(東臺)康養基地”,集醫療、養老、康復于一體,更成為了跨區域民生合作的典范。
此外,鹽城與長三角地區合作共建園區,14家中滬鹽合作園區就達11家,占上海對外合作園區的三分之一,并實現了縣域全覆蓋;而探索“上海總部+大豐基地”模式的滬蘇大豐產業聯動集聚區,更是滬蘇兩地高層直接推動的省市合作園區。
根據鹽城政府公布的信息,2024年鹽城承接滬蘇產業轉移項目182個,協議投資額超800億元,其中絕大部分來自上海,充分顯示出鹽城與上海“越走越近”的態勢。
時光如梭,從“飛地墾荒”到“飛地經濟2.0”,從單向保供的“菜籃子”,到雙向賦能的“經濟共同體”,與共和國幾乎同齡的大豐農場串起了鹽城與上海的跨越之路,長三角一體化的肌理也在此清晰舒展。
這片跨越三百公里的“飛地”,既是行政劃撥的歷史注腳,更是市場驅動的時代答卷。
當“上海戶口”不再是地理標簽,當“飛地”邊界被發展共識消融,區域協同的種子已在制度創新中破土,生長出中國城市群跨域協作的新范式。
或許終有一日,所有“飛地”都將成為協同發展的“熟地”,而大豐的故事也為中國區域經濟版圖的重構,寫下先行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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