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寒冬臘月,我和堂兄建軍裹著同款軍綠色棉大衣,在縣武裝部門口拍下了人生第一張穿軍裝的照片。鏡頭定格的那一刻,建軍突然摟住我的肩膀:"衛國,以后咱們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了!"
新兵連三個月,我們睡過同一張通鋪,分吃過同一罐肉醬。當連長宣布分兵名單時,建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我們居然被分到同一個野戰連隊。那天夜里,他往我搪瓷缸里倒了半瓶橘子汽水:"干了這杯,戰場上我替你擋子彈!"
第二年深秋,建軍在戰術訓練時摔斷了左腿。我背著他沖過三公里山路送進衛生隊,迷彩服后背浸透的血水混著汗水,在軍醫剪開褲管時結成暗紅色的冰碴。他手術后在病床上躺了二十三天天,我每天下操就揣著炊事班偷留的雞蛋往醫院跑。臘月初八那天,護士長舉著體溫計追到走廊:"李衛國!你哥傷口化膿高燒39度,你還有心思在這兒削蘋果?"
1995年春節探親,我們擠在綠皮火車連接處站了整整十八小時。建軍摸出皺巴巴的車票要還我錢,我把他的手推回去:"你留著給嬸子買藥,我家有果園怕啥?"返程時他發著高燒,我把軍大衣裹在他身上,自己穿著單衣在零下二十度的月臺站崗似的守著他。
1997年退伍季,我主動把留隊名額讓給了他。那天晚上他抱著兩瓶二鍋頭闖進宿舍,酒氣噴在我臉上:"衛國,以后你要月亮哥都給你摘!"我沒告訴他,其實指導員私下找我談過三次話。
命運的轉折發生在2002年春天。我正在果園嫁接新品種蘋果樹,縣安置辦突然來電話:"李衛國同志,經核查你1999年已通過民政局招工考試,為何現在才來登記?"我握著話筒的手開始發抖——那年我分明落榜了。
三天后我在檔案局塵封的柜子里,翻到一張泛黃的《招工錄取通知書》。收件人欄赫然寫著"李衛國",可簽名處的字跡卻像極了建軍。工作人員指著身份證復印件直搖頭:"你們兄弟倆名字就差個字,當年經辦人估計也沒細看。"
那個暴雨夜,我蹲在果園窩棚里打著手電,對照著建軍這些年寄來的賀年卡。當"李衛軍"三個字在第7張卡片上突然變成"李衛國"的連筆寫法時,電筒光斑劇烈晃動起來,棚頂漏下的雨水把字跡暈染成扭曲的墨團。
2017年老連長退休聚會,我借著酒勁把建軍堵在洗手間。他盯著瓷磚縫沉默了足有五分鐘,突然扯開襯衫露出腹部蜈蚣似的傷疤:"當年你背我去醫院時,我聽見你邊跑邊哭。后來在民政局看到招工表,鬼使神差就......"他沒說完就踉蹌著栽進隔間,我聽見壓抑的嗚咽混著嘔吐聲在空蕩的衛生間回響。
去年清明給大伯上墳時,建軍往我車里塞了個鼓鼓的信封。返程路上等紅燈時我拆開看,是三十張百元舊鈔,夾著張字條:"94年探親車票錢"。我把信封扔進加油站垃圾桶,后視鏡里瞥見他的越野車在百米外急剎,揚起一片黃塵。
前天接到老部隊改編紀念冊征稿通知,翻到新兵連合影時,建軍搭在我肩頭的手掌在泛黃照片上依然清晰。手機突然震動,是他發來的語音:"衛國,市退役軍人事務局在統計立功受獎情況,我讓他們把你的三等功證明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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