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聯合楊虎城發動西安事變扣押了蔣介石，最終迫使蔣介石答應聯共抗日。

正基于此，張學良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了極為特殊的一筆。

不過，隨著張學良同月底送蔣介石回南京，徹底被蔣介石軟禁，標志著張學良政治生命終結，直至1990年，張學良獲釋，2001年病逝于美國夏威夷。

也許是出于保護的原則，其實有關張學良部分隱秘，并沒有完全公開，比如張學良是否入黨的問題。

幾年以來，討論張學良是否是黨員的話題屢見不鮮。

一

張學良是中共黨員的說法，起先是來源于各方面的回憶。

比如原統戰部部長閻明復，他在張學良去世以后，受命參加了其葬禮，并專程探望了當時年事已高的呂正操，當時呂正操說了一句：

“張漢公是共產黨員。”

同樣還有主持過東北軍史整理編輯工作的宋黎（其實應該是主持中共東北軍軍史的編輯，主要是講中國共產黨在東北軍中的一段歷史），他曾就此事專門詢問過葉帥，葉帥給過他肯定的答復。

以前我們在聊這個話題的時候，都是引用上述兩段話，但這其實有很大問題。

閻明復雖然稱，是呂正操說張學良是中共黨員，但他對此卻并不能肯定，后來他曾回應：

“現在不清楚的是，中共中央吸收張學良入黨的決定，有沒有通知張學良本人？葉帥同宋黎的談話記錄將會揭開這個‘謎’。”

按照一般性的邏輯，張學良即便是申請入黨并獲得批準，以他當時的地位而言，知曉他是黨員的人只有可能是小范圍內的，呂正操將軍在當時顯然應該并不在知曉人之列，至于多年后是否是從某些人口中得知這一真相，將軍并沒有留下太多話。

葉帥倒是個足夠分量的人，所以他的話很重要。宋黎說他已把葉帥談話內容記錄下來，裝進保險箱，準備死后再拿出來交給中共中央。

不過很遺憾的是，現在還沒有人能看到宋黎所提到的葉帥這段原話。

對張學良是否是黨員的問題，還有一個人的回憶十分重要。

這個人就是劉鼎。

劉鼎當年是隨方志敏的北上抗日先遣支隊長征的，隊伍被打散后，他本人也被俘，幾經輾轉才逃出，在史沫萊特的幫助下，住在上海的新西蘭工程師路易·艾黎家里。

1936年3月，經宋慶齡推薦，劉鼎受張學良邀請到西安，至此成為中共與張學良之間聯絡的代表。

劉鼎晚年曾就西安事變前后的一段經歷寫了回憶文章，期間秘書尹航曾輔助做這一工作，根據尹航透露，劉鼎提到過1936年7月初張學良請求入黨，甚至還準備把東北軍拉出國軍戰斗序列。

后來劉鼎就此事向中央匯報，據他回憶，毛主席當時對此的回答是：

“關于張學良入黨的問題，我們考慮接納；關于東北軍打紅旗（加入紅軍序列）的問題，則要慎重為好。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東北軍還是留在外面更有好處，不僅可以促成抗日統一戰線的形成，還可以避免和蔣介石激化矛盾。現在要講策略，有耐心，不能和蔣介石過早鬧翻。”

也不難看出，對張學良是否是共產黨員的問題，他只是談到了張學良的想法，他并不確定張學良是否真的向黨提出了入黨請求，也不確定張學良是否入黨。

毛主席回應也只是說“考慮接納”，是不是真的接納，劉鼎無法給出證明。

當然，也有可能是劉鼎知道一些情況，但是沒有說明。

秘書尹航在就此事詢問時，劉鼎也只是神秘的說：

“這是最高機密，周總理生前對這件事有交待，現在誰也不能講……”

劉鼎的話倒是很符合中央的保密原則，畢竟張學良在后來許多年里還處于被軟禁的階段，基于他人身安全的考量，有些話不能說太多。

二

閻明復在回憶里曾提到，1995年夏他在蘇共檔案館，看到過一份1936年12月初共產國際給中共中央的電文。

電文大概得意思是，關于中共應該從工人、農民和知識分子中的先進分子里去擴大自己的隊伍，而不應當靠吸收軍閥入黨來發展黨。

從電文的大概意思，也不難判斷出，其中說的“吸收軍閥入黨”，指的就是張學良。

不過，閻明復后來又說，盡管共產國際明確表示反對吸收張學良入黨，但中共中央仍然決定發展他入黨。

據楊奎松教授考證，閻明復在蘇共檔案館發現的這份電文，與共產國際1936年8月15日發給中共中央的電文意思很相近。

“使我們特別感到不安的，是你們關于一切意愿入黨的人，不論其社會出身如何，均可接受入黨和黨不怕某些野心家鉆進黨內的決定，以及你們打算接受張學良入黨的同志……不能把張學良看成是一個可靠的盟友。”

楊奎松教授雖然沒有明確說明，閻明復發現的電文與這份電文為同一份，但是基于二者所屬的意思大概一致，而共產國際又不可能就一事反復發電文，因此懷疑二者為同一封電文。

畢竟就從時間上來看，如果共產國際1936年12月還致電中央，明確表示反對張學良入黨，中央仍然決定頂著壓力吸收張學良，距離西安事變太近，時間上應該是來不及（畢竟事關張學良入黨問題，不是個輕易下決定的事兒）。

應該指出的是，共產國際1936年8月15日給中共中央的電文，應該是回復中共中央之前給他們的電文。

1936年6月，張學良對劉鼎說要加入中國共產黨，甚至把東北軍拉出來同紅軍一起干，劉鼎認為此事太大，需要向中央匯報。

劉鼎后來給中央發的這份電文，至今仍然保存，但也許是考慮到機密問題，言語間說的很含糊，只標注了日期是在6月30日。

7月2日，以張聞天的名義（當時張聞天是名義上中央負總責）發給共產國際一封請示電（名義上中共是共產國際的支部），提到了張學良入黨問題以及中共中央打算吸收張學良入黨問題的考慮。甚至于中共還考慮到了張學良過去在中東路事件中曾與蘇聯交惡，中共方面還特別提醒蘇聯，要求蘇聯給予張學良和東北軍足夠的信任。

這封電文后來保存在莫斯科的俄羅斯當代歷史保管與研究中心。

請記住，這里說的只是擬考慮，并不是確定下來的事兒。

可即便如此共產國際8月15日回復電文中，話說得雖然含蓄，但言談間表達了反對張學良入黨。

7月5日，毛主席在安塞召集周恩來、張聞天等人開會，商討這一問題，劉鼎因為大雨問題無法出席此會（6月30日電文中已說明），期間雖然肯定了張學良想要拉東北軍和紅軍一起干的想法，但綜合考慮再三，還是認為太草率。

“我們黨對東北軍不是瓦解、分裂，也不是把他們變為紅軍，而是幫助、團結、改造他們，使之成為抗日救國的力量，使之成為紅軍的可靠友軍，因此，我們不贊成張學良拉隊伍和紅軍一起干。”

從這次會議的結果也不難看出，中央雖然在未來擬吸收張學良為中共黨員，但畢竟還沒有履行程序。

三

有意思的是，有人根據中央寫給張學良的信，特別是從8月9日以后，稱呼中有“同志”字樣，判斷張學良已經被秘密吸收入黨。

可這個說法太牽強，讓人很難信服。

就從現有的資料，不太可能得出張學良已經入黨的事實。除非有新的證據證明。

比如劉鼎直至晚年依然守口如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還有葉帥晚年所留下的話（特別是他對宋黎的話），就成為一個很重要的佐證。

不過，分析來看，劉鼎掌握的絕密，也許也只是浮于表面。

劉鼎在作為張學良與中共之間聯絡員期間，實質上已經與黨失聯了多年，期間還入獄過，無論是共產國際還是當時上海地下黨組織傳來的消息，都說要對劉鼎采取“戒備”的態度，以他當時的身份，不太可能知曉黨內機密。

至于張學良經劉鼎介紹入黨，更是屬猜測，因為劉鼎的身份尚需要中央確認，而且劉鼎介紹張學良入黨，也必須要經過中央同意才行。

況且當時中央真正與張學良聯絡的代表，是潘漢年、是葉劍英。

如果真要介紹張學良入黨，也是葉劍英最合適。

那么葉帥晚年對宋黎所說的話，就相當重要。

另外還有一點，在黨中央考慮張學良入黨問題的同時，毛主席、周恩來也不得不從更多方面角度去考慮，比如他的安全問題。

畢竟張學良與中共之間聯系，已經算是半公開的秘密，就連遠在南京的蔣介石都有所耳聞，為此還專程到西安來督促張學良剿共。

作為打交道多年的對手，毛主席、周恩來對蔣介石的了解可以說是深入骨髓，知道其打擊政敵的手腕十分殘酷。

蔣介石當年在解決完兩廣事變后，毛主席就十分擔心張學良的處境，為此還特意致電：

“蔣介石解決了西南問題后，就有極大的可能進軍西北，無論如何兄不要再去南京，并要十分防備蔣的暗害與陰謀。”

盡管仍無法得出張學良入黨的事實，但從也不難看出，當時中共對于張學良，還是信任的，還致電共產國際結識，可見雙方當時合作的關系已經算是比較深入的狀態。

一句“擬將來許其入黨”，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