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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千古奇書《金瓶梅》第十五回,開篇詩曰:
樓上多嬌艷,當窗并三五。
爭弄游春陌,相邀開繡戶。
轉態結紅裾,含嬌入翠羽。
留賓乍拂弦,托意時移住。
時光飛逝,轉瞬間已至正月十五。
元宵佳節,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西門慶提前一日差遣玳安,備了四盤精致羹菜、一壇美酒、一盤壽桃、一盤壽面,還有一套織金重絹衣服,寫明是吳月娘所贈,送至李瓶兒處為其慶生。
李瓶兒正梳妝打扮,瞧見玳安前來,便將他迎進臥房,說道:“前日多謝大娘周全,今日又勞大娘費心送禮。”
玳安回道:“娘多上覆,爹也上覆二娘,不多些微禮,送二娘賞人。”
李瓶兒吩咐迎春奉上四盤茶食招待玳安,臨別時又取出二錢銀子與一方閃色手帕相贈,囑咐道:“還望回去后代我多謝眾位娘,過幾日我便請老馮送帖子,邀各位娘前來相聚。”
玳安磕頭出門,兩個抬盒子的給了一百文錢。
李瓶兒隨即使老馮拿著五個柬帖兒,十五日請月娘和李嬌兒、孟玉樓、孫雪娥、潘金蓮來家相聚,又捎了一個帖兒,暗暗請西門慶那日晚夕赴席。
次日,吳月娘留下孫雪娥看家,自己同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乘坐四頂轎子出門,來興、來安等四個小廝隨行,一行人徑直來到獅子街燈市李瓶兒新置的宅院。
這宅子門面四間,共分三層:臨街是樓,儀門內有廂房、客座、梢間,穿過過道,第三層是臥房與廚房。后院與喬皇親花園毗鄰。
李瓶兒知曉月娘眾人將至,特在臨街樓上備下圍屏桌席,懸掛花燈。
先將眾人迎至客位行禮,再請至后邊明間飲茶。
晌午時分,客位內擺開四桌酒席,喚來董嬌兒、韓金釧兒兩個歌女彈唱助興。
前樓備下精巧酒席,邀月娘眾人登樓賞燈。
樓檐掛湘簾,彩燈高懸。
月娘著大紅妝花通袖襖兒、嬌綠段裙、貂鼠皮襖,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皆著白綾襖兒、藍段裙,分別搭配沉香色、綠、大紅遍地金比甲,頭戴珠翠,好不嬌艷。
眾人倚樓而望,只見樓下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數十座燈架圍列,諸般買賣齊全,玩燈男女花紅柳綠,車馬如龍。原著中蘭陵笑笑生對此情此景描寫的甚是精彩:
山石穿雙龍戲水,云霞映獨鶴朝天。金屏燈、玉樓燈見一片珠璣;荷花燈、芙蓉燈散千圍錦繡。繡球燈皎皎潔潔,雪花燈拂拂紛紛。秀才燈揖讓進止,存孔孟之遺風;媳婦燈容德溫柔,效孟姜之節操。和尚燈月明與柳翠相連,判官燈鐘馗共小妹并坐。師婆燈揮羽扇假降邪神,劉海燈背金蟾戲吞至寶。駱駝燈、青獅燈馱無價之奇珍;猿猴燈、白象燈進連城之秘寶。七手八腳螃蟹燈倒戲清波,巨大口髯鲇魚燈平吞綠藻。銀蛾斗彩,雪柳爭輝。魚龍沙戲,七真五老獻丹書;吊掛流蘇,九夷八蠻來進寶。村里社鼓,隊隊喧闐;百戲貨郎,樁樁斗巧。轉燈兒一來一往,吊燈兒或仰或垂。琉璃瓶映美女奇花,云母障并瀛州閬苑。王孫爭看小欄下,蹴鞠齊云;仕女相攜高樓上,嬌嬈炫色。卦肆云集,相幙星羅:講新春造化如何,定一世榮枯有準。又有那站高坡打談的,詞曲楊恭;到看這扇響鈸游腳僧,演說三藏。賣元宵的高堆果餡,粘梅花的齊插枯枝。剪春娥,鬢邊斜插鬧東風;禱涼釵,頭上飛金光耀日。圍屏畫石崇之錦帳,珠簾繪梅月之雙清。雖然覽不盡鰲山景,也應豐登快活年。
月娘觀瞧片刻,見樓下人潮涌動,便同李嬌兒回席飲酒。
惟有潘金蓮與孟玉樓同兩個歌女,仍憑樓窗眺望。
潘金蓮挽起白綾襖袖,露出遍地金掏袖,戴上金馬鐙戒指,探身窗外嗑瓜子,皮兒紛紛揚揚落在路人身上,與玉樓嬉笑不已。
少傾,一陣狂風刮過,將婆兒燈下端割個大窟窿。
婦人見狀,笑得前俯后仰,引惹的那樓下看燈的人,挨肩擦背,仰望上瞧,通擠匝不開,都壓摞摞兒。
人群中幾個浮浪子弟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一個說:“定是公侯府里的宅眷。”
一個猜:“或許是貴戚王孫家的艷妾。”
又一個道:“莫不是院中小娘?”
獨有一個識得,道:
“你們皆猜錯。這二人乃縣門前開生藥鋪、放官債的西門大官人之婦。那穿綠遍地金比甲的,我不認得。可那穿大紅遍地金比甲兒、戴翠面花兒的,活脫脫似賣炊餅武大郎的娘子。昔年武大郎在王婆茶坊捉奸,被西門慶踢死。如今武大郎娘子被西門慶納為妾室。前些時日,她小叔武松告狀,誤殺皂隸李外傳,被西門慶暗中操作,發配充軍。這才一年多光景,竟出落得如此標致。”
月娘聞聽樓下人聲鼎沸,忙喚金蓮、玉樓回席,聽歌女彈唱燈詞,繼續飲酒。
坐了一陣,月娘起身言道:“酒已足,我和二娘先告退,留下她們姊妹兩個再陪陪二娘,我也好放心。”
李瓶兒哪里肯依,說道:“大娘,奴家這份心意您就不必在意啦。今日佳節,燈也沒好好賞,飯也沒上齊,您這就急著回去。雖說西門爹不在家,可還有他姑娘們照應著,能出啥事。等月色上來了,奴家親自送諸位娘回去。”
月娘說道:“二娘,話不能這么說。我酒量本就不大,留下他們兩個,就如同我還在嘛。”
李瓶兒道:“大娘既不肯飲,二娘也未盡興,這可使不得。想前日奴家在大娘府上,那般勸酒,諸位娘也不肯相讓。今日到奴家這窄舍,雖無山珍海味,也是一番心意。”
于是滿斟大銀鐘,遞與李嬌兒,道:“二娘,好歹給個面子,飲一杯。大娘,奴家不敢敬大杯,就敬小杯吧。”
說罷,給吳月娘滿上。
兩個唱的,各得月娘二錢銀子。
待李嬌兒飲罷,月娘便起身,囑咐玉樓、金蓮道:“我二人先回去,隨后就令小廝持燈籠來接你們,也早些回來。家里沒人照應,叫我很是放心不下。”玉樓答應著。
李瓶兒送月娘、李嬌兒出門上轎而去。
回至樓上,陪玉樓、金蓮繼續飲酒。
天色漸晚,樓上華燈初上,兩個唱的輕舒玉指,弦索齊鳴,好不熱鬧。
02
再說西門慶那日,帶著應伯爵、謝希大二人,在家用了飯,一同前往燈市游玩。
行至獅子街東口,西門慶想起月娘眾人都在李瓶兒家飲酒,怕被瞧見,便打算不往西街去看大燈,只在賣紗燈處稍作停留便回。
哪曉得剛轉過彎,就撞見孫寡嘴、祝實念,二人唱喏道:“哥哥,連日不見,甚是想念。”
見了應伯爵、謝希大,便罵道:“好你們這兩個天殺的,背著哥哥來游玩,也不知會我們一聲。”
西門慶道:“祝兄弟,你錯怪他們了,我們也是路上偶遇。”
祝實念道:“如今看了燈,要去哪兒?”
西門慶道:“本想和兄弟們去大酒樓小酌幾杯,也想過會兒讓諸位回家去。不過今日房下他們都出門赴宴,家里沒人,不好待客。”
祝實念道:“既是哥哥請客,何不去李桂姐家逛逛?大節下的,拜拜年,尋尋開心。前些日子俺們去她家,那妮子哭得梨花帶雨,說從臘月至今,大官人連個影兒都不見,想必是有了新歡,把她給忘了。哥哥今日得閑,俺們陪著進去,也叫她開心開心。”
西門慶因惦記著與李瓶兒的約會,便推辭道:“今日我還有些瑣事,改日再去吧。”
怎奈這伙人死纏爛打,硬是拖著他進了妓院。
西門慶同眾人來到李家,桂卿已在門首等候,眾人見過禮。
祝實念高聲喊道:“快請老鴇出來!多虧俺們,今日把大官人給請來了。”
不一會兒,老虔婆拄著拐杖出來,與西門慶見過禮,說道:“老身可不曾怠慢了姐夫,姐夫卻一向不登門,莫不是另找了新相好,把桂姐給冷落了?”
祝實念插話道:“媽,您還蒙在鼓里呢。大官人新近相中了個絕色佳人,成日往她那兒跑,眼不見著您家桂姐了。要不是俺們在燈市里撞見,好說歹說,他還舍不得來呢。您問問孫伯修,他肯定知道。”
又指應伯爵、謝希大道:“這倆家伙也脫不了干系。”
西門慶聽罷,從袖中取出三兩銀子,遞給桂卿,道:“桂姐,今兒是元宵佳節,我請兄弟們吃杯酒。”
桂卿不肯收,轉遞給老鴇。
老虔婆道:“這怎么行呢?姐夫這是說的啥話。大節下的,俺這妓院咋能拿不出酒菜招待貴客?還勞姐夫破費,這不是讓外人以為俺們妓院的只看重錢財嘛。”
應伯爵勸道:“媽,你就收下吧,快安排酒菜,俺們餓著肚子呢。”
老虔婆嘴上推辭,背地里卻把銀子收了,福了福身子,道:“多謝姐夫賞。”
應伯爵又道:
“媽,您且聽我說個笑話。有個公子哥到妓院嫖妞。那天他扮成窮光蛋進去,老鴇見他衣衫襤褸,愛搭不理的,連杯茶都不給泡。公子哥說:‘媽,我餓得慌,有飯拿來吃口。’老鴇說:‘米囤都曬著呢,哪兒來的飯?’公子哥又道:‘既沒飯,有水拿來洗洗臉。’老鴇回:‘水夫錢還沒給呢,水都送不來。’公子哥從袖子里掏出十兩銀子往桌上一放,說:‘拿這去買米雇水去。’老鴇慌了神,忙不迭地說:‘姐夫您先吃了飯再洗臉,洗了臉再吃飯!’”
眾人聽了,笑得前仰后合。
老虔婆道:“你這嘴可真貧,沒正行。自古沒這回事。”
應伯爵又道:“媽,您別裝糊涂啦。大官人最近新寵了花二哥巷子里的吳銀兒,把您家桂姐給扔一邊去了。”
老虔婆笑道:
“我才不信呢。俺桂姐如今是越發水靈了,比那吳銀兒強百倍。俺家與姐夫的交情,那是割不斷的。姐夫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眼里不揉沙子,好東西壞東西還能分不清?金子到他眼里,成色都估得準準的。”
說罷,進去張羅酒菜去了。
一會兒,李桂姐出來,梳著一窩絲杭州攢,戴著金縷絲釵、翠梅花鈿兒、珠子箍兒、金籠墜子,身穿白綾對襟襖兒,下著紅羅裙子,活脫脫一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萬福問安,與桂卿并肩而坐。
不一會兒,茶泡好了,桂卿、桂姐各遞了一盞,陪眾人飲畢。
保兒過來收拾桌子,準備擺酒。
忽聽簾外人頭鉆動,幾個衣衫襤褸的架兒進來,跪下磕頭,手里捧著三四升瓜子兒,說:“大節下,給各位大老爺孝敬些瓜子兒。”
西門慶認出頭一個是于春兒,便問:“你們幾個都在這兒?”
于春道:“還有段綿紗、青聶鉞在外邊候著呢。”
段綿紗進來,瞧見應伯爵,忙磕頭問好。
西門慶吩咐收下瓜子兒,從銀包里捏出一塊一兩的銀子扔在地上。于春兒撿了,帶著眾人趴在地上磕頭,連聲道謝,然后一溜煙跑了。
西門慶打發架兒出門,接著安排酒菜。
桂姐滿泛金杯,雙垂紅袖,珍饈異品,時新果品,好不豐盛。
酒過兩巡,桂卿、桂姐一個彈箏,一個琵琶,唱了一套《霽景融和》。
正唱到熱鬧處,三個穿青衣黃板鞭的圓社進來,手里捧著一只燒鵝,提著兩瓶老酒,大節下給西門慶送禮,打了個半跪。
西門慶認得他們,一個叫白禿子,一個叫小張閑,一個叫羅回子,便道:“你們先在外邊候著,等俺們喝完酒,一起踢幾腳。”
于是賞了他們四盤下酒菜、一壺酒、一碟點心,讓他們先墊墊肚子。圓社們吃過,收拾氣球等候。
西門慶喝了會酒,出來到院子里,先踢了一通。
又讓桂姐上來,和兩個圓社踢。一個揸頭,一個對障,踢得有模有樣,眾人喝彩奉承。
即使有些不盡如意的地方,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反而跑到西門慶面前討賞錢,說桂姐的踢技是一流的,比二條巷董官女兒強多了。
桂姐踢了兩通下來,累得滿頭大汗,腰酸背痛,氣喘吁吁。她從袖中取出春扇扇風乘涼,和西門慶手拉手,看著桂卿與謝希大、張小閑踢球。白禿子、羅回子在旁邊虛撮腳兒等漏,往來拾毛。
也有《朝天子》一詞,單表踢圓的始末:
在家中也閑,到處刮涎,生理全不干,氣毬兒不離在身邊,每日街頭站。窮的又不趨,富貴他偏羨。從早晨只到晚,不得甚飽餐。轉不得大錢,他老婆常被人包占。
西門慶正看著眾人在院里打雙陸、踢氣球,飲酒作樂,玳安騎馬趕來,悄悄對他說:“大娘和二娘都走了。花二娘讓我來請爹,早些過去呢!”
西門慶聽了,悄悄吩咐玳安:“把馬拴在后門,等著我。”
于是,他推說去凈手,溜進桂姐房中,坐了一會兒,就出來徑直往后門走去,上了馬,一溜煙跑了。
應伯爵讓保兒去拽他回來,西門慶只說家里有事,不肯回來。
玳安拿著一兩五錢銀子打發了三個圓社。
李家擔心他又去后巷吳銀兒家,讓丫鬟一直跟著他到院門口才回來。應伯爵等人一直吃到二更天才散去。
正是:
笑罵由他笑罵,歡娛我且歡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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