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3日,英國伯克郡阿斯科特,倫敦西南方的富人聚集區。
一間浴室內,他的尸體被警衛發現,頸部有繩索勒痕,身旁沒有掙扎痕跡。幾天前,他才對媒體說:“我什么都失去了……我再也找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
這句自白來自曾經掌控俄羅斯命脈的金融寡頭,鮑里斯·別列佐夫斯基。他曾在莫斯科俯瞰整個克里姆林宮,如今卻在異國他鄉孤獨自縊。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回不去了”。
他是那個蘇聯解體后,急速崩塌社會中的一個活生生的人物樣本。
別列佐夫斯基出生于1946年,是典型的蘇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猶太裔,早年專攻數學和系統控制理論,甚至加入過蘇聯科學院,事業體面,算得上“技術官僚”。
他不是一開始就想做寡頭的。
他三十多歲時,在伏爾加汽車廠搞決策軟件開發,是那種天天和算法打交道的理工男。只是他在研究中越來越意識到:“權力控制效率,信息決定成敗。”
到了八十年代末,蘇聯搖搖欲墜。改革初期,計劃經濟體制松動,一切還沒有規范,機會主義者可以從法律的縫隙里鉆進去,完成“原始積累”。
1989年,別列佐夫斯基和朋友合伙創辦洛戈瓦茲公司。名義上是汽車銷售,其實就是倒買倒賣二手奔馳。去德國淘貨,運回莫斯科翻幾倍賣。這筆生意,很多人看不上,但利潤嚇人。
“我們是俄羅斯汽車市場的創造者。”他后來這么說。聽著夸張,但在90年代初,能搞到奔馳就像今天能搞到iPhone 40。
別列佐夫斯基真正崛起的關鍵,是他理解了:俄羅斯的財富不靠技術,而靠“接近權力”。
1993年,他搭上了瓦倫京·尤馬什夫,后者是總統葉利欽的筆桿子。順著這條線,他認識了葉利欽的女兒塔季揚娜,并為她主持的慈善項目大力“贊助”——醫院捐助、設備采購、別墅采購,什么都搞。
這不是行善,是投資。
1995年,葉利欽推出“債轉股”計劃。簡單說,就是政府沒錢,向私人銀行借錢,作為回報,用國有企業的股份作抵押。這個計劃的設計初衷未必邪惡,可實際執行下來,成了寡頭形成的溫床。
別列佐夫斯基和其他六人,被稱為“七寡頭”,就是靠這一步吃下國有巨頭的。
他自己只花了1億美元,就拿下了價值數十億美元的石油公司股份。別人用三百萬買了五十億的資產——這不是做生意,這是趁國家病,要國家命。
也正是因為有這些“恩情”,別列佐夫斯基成為了葉利欽的金主,也成了權力的左右手。他掌控了ORТ國家電視臺,在媒體上封殺政敵,為葉利欽競選造勢。
1996年總統大選,葉利欽靠著七寡頭的全力支持,險勝共產黨候選人久加諾夫。否則那年,大概率是政權輪替。七個大亨拯救了葉利欽,也進一步拿下整個國家經濟命脈。
而別列佐夫斯基,成了葉利欽家族的“首席經濟顧問”,進出克里姆林宮如入自家院子。
1999年,葉利欽準備卸任,急需找一個接班人,最重要的標準是——“能保我安全”。
別列佐夫斯基自以為又抓住了一次機會。他推薦了時任聯邦安全局局長、毫無政界資歷的弗拉基米爾·普京。他的理由是:“忠誠、低調、好控制。”
普京上任初期,確實穩住了局勢,對葉利欽家族不追責。然而對七大寡頭,他早有成算。普京知道,要想重建國家機器,先要削弱那些私自操控國家的“外部玩家”。
2000年開始,清算行動接連展開:
古辛斯基被捕,流亡國外;
霍多爾科夫斯基入獄,尤科斯被肢解;
別列佐夫斯基成為重點“通緝對象”。
這是一場沒有血的政變。普京像一只安靜潛伏的豹子,在關鍵時刻咬斷了寡頭的咽喉。
別列佐夫斯基起初還以為是“意見不同”。直到他被以洗錢、欺詐等罪名通緝,他才明白自己是真被“清除”了。
2000年,他流亡英國。此后一生都沒再踏上俄羅斯的土地。
流亡之后,別列佐夫斯基沒有沉默。他開始做三件事:
第一,抹黑普京。他控制的《獨立報》和各種媒體上,經常出現攻擊克里姆林宮的報道。他指控普京政變、暗殺、操控議會……凡是能想到的,都寫了。
第二,搞顏色革命。2003年格魯吉亞“玫瑰革命”,2004年烏克蘭“橙色革命”,他都摻了一腳。他資助反對派,鼓動街頭行動,一度成為“民主斗士”的代言人。
第三,幻想回國復仇。他曾在2003年放話:“我要拿出10億美元支持俄羅斯反對派。”但實際能組織的,只有寥寥幾個流亡知識分子。
他把自己當成流亡政府的總統,卻沒有一個兵。
這場復仇,從未開始就已經失敗。他甚至被英國法庭打臉:2012年他控告阿布拉莫維奇“強迫廉價出售股份”,索賠數十億美元,敗訴。曾經的“俄羅斯王者”,在法庭上泣不成聲,說“自己一文不值”。
2013年初,他病了。不是身體,而是徹底的精神崩潰。他開始寫信給克里姆林宮,據報道,這封信措辭極為卑微,“請求普京原諒我……我愿意回國,哪怕只是生活在平靜中。”
普京回應說:“他確實寫了那封信,但沒有人強迫他自殺。”
這句話聽起來冷酷,但是實話。別列佐夫斯基死前不久賣掉了英國的豪宅,欠了一堆法律費用,朋友越來越少。他發現,自己最終不過是個被時代拋棄的人。
他想要的俄羅斯,不存在了。而現在的俄羅斯,也不再歡迎他。
有人說,別列佐夫斯基死得很“典型”。不是因為他是寡頭,而是因為他看錯了時代,也看錯了對手。
他以為權力是可以被操控的。他成功操控了葉利欽,卻碰上了普京。
他以為可以把金錢當作籌碼,買到忠誠、權力和歷史的位置。但普京不是葉利欽,俄羅斯也不是1996年的俄羅斯。
他的一生,是蘇聯解體后,政治、經濟、道德全部碎裂時代的縮影。他不是最貪婪的,也不是最壞的,但他是那個落水的人,在翻滾激流中試圖抓住權力浮木的人。
他成功過,但從未安全過。
最后一夜,他在倫敦浴室的死去,就像90年代那個權貴資本主義的俄羅斯,最終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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