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暴力革命與溫和改良矛盾似乎天然對立,成為不同意識形態的交鋒旗幟。
然而,歷史的進程往往更為魔幻,揭示出兩者的殊途同歸關系。例如曾被視為幫底層人翻身的科舉,就在推廣過程中伴隨著大量血腥。
形式改良vs權力馴化
科舉制確立 源于隋煬帝的勃勃野心
自隋煬帝建立科舉制度,許多底層士人仿佛擁有一條階層躍遷渠道。奈何看似革命性的制度創新,一開始便深陷傳統門閥的重重圍剿,從而遭遇到執行層面的種種利用。
正因如此,科舉制的完善與鞏固,恰恰少不了暴力參與。
唐朝的科舉制 對考生有嚴格背景調查
到了唐朝,科舉進一步完善,在形式上可“投牒自進”,實則仍受制于門閥操控。根據《新唐書-選舉制》記載:每歲仲冬,州縣館監舉其成者送之尚書省,而舉選不由館學者謂之鄉貢,皆懷牒自列于州縣。
言下之意,表面開放的自由報考背后,隱藏著嚴苛的資格審查體系。寒門士子需通過“家狀”證明三代清白,確保“工商雜類”不能混跡其中。這種門檻實為門閥編織的過濾網,大詩人李白由此與考編無緣。
嚴格審查讓李白無緣科舉考試
更要命的是,科舉考試內容與評判標準始終被門閥壟斷。例如唐代進士科以詩賦取士,表面是考察文學才華,實則為門閥子弟展現家學底蘊的舞臺。早在南北朝時期,這類世家便壟斷儒家經典的學習權與解釋權。即便到隋唐仍是換湯不換藥。
根據《唐摭言》記載:門閥子弟自幼學習《文選》。少時精通聲律,而寒門學子需典賣田產才能擁有學習本錢。這種文化資本的代際傳遞,使得科舉蛻變為門閥的特權維護特權工具。而且當時沒有糊名,門閥很容易照顧關系戶,將科舉異化為分贓儀式。
科舉在隋唐兩朝 就是門閥的特權維護工具
即便偶有寒門突破重圍,其仕途仍受門閥集團壓制。比如來自閩南的歐陽詹考中進士,卻始終不得重用。這種入仕有望、晉升無門的困局,印證了柳宗元寫在《送辛殆庶下第游南鄭序》的尖銳批判。
此外,《舊唐書·李德裕傳》提到牛李黨爭,還特意記錄李德裕的公然宣稱:朝廷顯官,須是公卿子弟,何者?自小便習舉業,熟朝廷事……
至少在唐朝一代 科舉與門閥高度綁定
權力博弈的結構性困境
唐朝的世家門閥 對于皇帝不像后世那般忌憚
當然,世家并不能無法無天。但在皇權尚未登峰造極的唐朝,帝王也不得不看這些是門閥眼色。唐太宗李世民登基之初,曾試圖打破士族的特權。于是頒布《氏族志》: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級。
這項改革以當朝功勛取代傳統門第,卻在實施中遭遇門閥軟抵抗。據《貞觀政要》載,修訂后的《氏族志》仍將清河崔氏列為第三等。惹的李世民怒斥編修官:我與山東崔、盧、李、鄭,舊既無嫌,為其世代衰微,全無冠蓋……不解人間何為重之。
李世民曾想用功勛取代傳統門第
稍后,武則天試圖通過“殿試”等制度創新,繞過門閥把控的常規選拔渠道。她還創設武舉,要求勛官子弟不得應試。依靠鐵腕推動,讓狄仁杰、張柬之等寒門官員進入權力核心。但到武周還政,傳統門閥集團便迅速反撲,“悉追復武后所降士族”。
究其原因,隋唐皇室皆與門閥相互依存,沒可能徹底掀桌。除非朝廷權威走向下坡路,那么世家大族的地位仍可以同權力做深度綁定。
門閥從壟斷儒學開始 一直能在科舉中占得先機
暴力破局的必然性
毋庸置疑 門閥世家具有超乎想象的頑強生命力
事實上,經過約300年改良,隋唐的所有溫和改革都敗給門閥集彈性抵制。如果再將時間線拉長,那么世家大族的再生能力堪比九頭蛇。每次遭受打擊,都能以新的形態迅速復活:
前有北魏均田制催生關隴軍事貴族,接著是唐初科舉孕育進士集團門閥化,甚至安史之亂后幸存的河北士族,仍能通過聯姻重塑影響力。
直至唐末 士族門閥仍有辦法恢復影響力
在這一過程中,石勒、爾朱榮、侯景都曾對門閥造成重創。奈何絕對權力與世家門閥間,那種既糾紛又共存的特性,導致其從未根絕制度性土壤,反而還要依賴幸存門閥建立新秩序。
直到唐朝末期,黃巢起義軍焚毀長安世家譜牒,另有朱溫將門閥官僚投入黃河。這些血腥場景不應被簡單視為野蠻破壞。
黃巢原為進士出身 因缺乏背景而使功名淪為負資產
雖二人彼此對立,但卻有共同的歷史使命。那便是更為徹底的暴力,摧毀門閥的超穩定結構:
當起義軍“殺唐宗室在長安者無遺類”,他們消滅的不只是肉體,而是門閥政治賴以存續的宗法網絡。
當朱溫宣稱“此輩自謂清流,宜投黃河,永為濁流”,他終結的不只是幾個世家大族,更是延續千年的血統特權觀念。
黃巢在長安的暴行 更像是社會高壓鍋的一次迸發
這些暴行固然殘酷,但正如恩格斯指出:在辯證哲學面前,不存在任何一成不變的、絕對的、神圣的東西。門閥制度越是看似永恒,就越容易招惹來毀滅性力量打破其循環再生魔咒。
回望中古時期的階層博弈史,我們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事實:當既得利益集團不愿徹底交出權力,并形成制度化的自我保護機制,任何溫和改良都將被異化為特權再生產的工具。
隋唐貴族的興衰 亦是其不愿面對制約的必然
因此,黃巢極其精神追隨者們,對暴力的渴望固然伴隨著文明陣痛。反過來,正是這種決絕的破壞,才為科舉制度在兩宋的真正解放掃清障礙。至此“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從文學想象變為歷史現實。
這種否定之否定的歷史進程,或許正是文明演進中最深沉的智慧與最無奈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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