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面開闊的新津南河舉辦的龍舟賽。 陳翱 攝

▲清院本《十二月令圖（五月）》中的龍舟競渡。

▲元代《龍舟奪標圖》（局部），圖中的龍舟體形巨大。

▲《金明池爭標圖》 傳為北宋畫家張擇端所繪，描繪了宋代皇家園林金明池里龍舟爭標的激烈、緊張氣氛。

▲2016年舉辦的新津第24屆龍舟賽。 唐建飛 攝

許永強 李雨芹/文

龍舟競渡在我國有非常久遠的歷史，作為傳統(tǒng)民俗體育運動項目，深受群眾喜愛。龍舟競渡的起源，歷史上有祭祀、紀念屈原等多種說法。數(shù)千年來，龍舟競渡經(jīng)過歷史的洗禮，蓬勃發(fā)展。

“龍舟錦水說端陽”，龍舟在成都歷史悠久。2025年，第12屆世界運動會，龍舟項目將首次作為世運會的正式比賽項目登上賽場。此次世運會的龍舟賽中，標準比賽龍舟配備有龍頭、龍尾、鼓（鼓手）、舵（舵手），以此保持中國民俗傳統(tǒng)。“世運會的龍舟項目非常好地展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結(jié)合，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體現(xiàn)。”國際世界運動會協(xié)會（IWGA）主席何塞·佩魯雷納對即將舉辦的成都世運會充滿期待。

龍舟錦水說端陽

“龍舟錦水說端陽，艾葉菖蒲燒酒香。雜佩叢簪小兒女，都教耳鼻抹雄黃。”清嘉慶年間楊燮的《錦城竹枝詞》描繪的便是成都民間端午盛景。

龍舟一詞，最早見于先秦，成書于戰(zhàn)國時期的《穆天子傳》載：“天子乘鳥舟、龍舟，浮于大沼。”穆天子指的是于公元前976年—公元前922年在位的周穆王，據(jù)此可考，早在西周時期，就有龍舟了。這比屈原投汨羅江早了600多年。

龍舟到底何時入川，已經(jīng)無法直接考證。公元前316年秦滅巴蜀，大量來自秦地的秦人改變了四川的人群結(jié)構(gòu)。公元前221年，秦統(tǒng)一六國后，四川與中原地區(qū)文化交流進一步加強。龍舟很可能是在這一時期從中原傳入了四川地區(qū)。

“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攆。”不同的行走方式孕育了不同的體育運動。巴蜀地區(qū)多湖泊河網(wǎng)，是長江、黃河的重要水源地，境內(nèi)有嘉陵江、沱江、金沙江、雅礱江、大渡河、岷江等奔騰而過，水域縱橫，水面遼闊，舟、船和人們生活密切相關(guān)。成都百花潭出土的戰(zhàn)國時期嵌錯宴樂攻戰(zhàn)紋銅壺，就有“使舟水戰(zhàn)”的場景。據(jù)《華陽國志·蜀志》，“司馬錯率巴、蜀眾十萬，大舶船萬艘，米六百萬斛，浮江伐楚，取商於之地為黔中郡。”《史記·張儀列傳》載：“秦西有巴蜀，大船積粟，起于汶山，浮江已下，至楚三千余里。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里，里數(shù)雖多，然而不費牛馬之力，不十日而至扦關(guān)（在今奉節(jié)縣）。”可見早在戰(zhàn)國時期，蜀人的水上活動就比較發(fā)達。

到了漢代，民族文化交流使得巴蜀地區(qū)龍舟競渡普及起來，一直延續(xù)到后世。成都地區(qū)有悠久的龍舟競渡歷史。相傳杜甫住成都草堂期間，就曾到新津觀看龍舟競渡。據(jù)清道光版《新津縣志》載：“五月五日包角黍（即粽子），懸蒲劍艾虎于門，飲雄黃酒，城南競渡。”其盛況在《新津鄉(xiāng)土志》中有記載：“船只櫛比，帆檣如林，舟楫往來，欸乃之聲不絕。”

民國《合川縣志》載：“子孫世世操舟，尤善櫓，故以此為絕技。龍舟無底，以杉木梔子釘人字板如魚鰍形，分水處甚窄小，最危險……州城河岸龍舟十余只，金鼓鐵炮之聲與款（欸）乃之聲，數(shù)里皆聞。其以兩舟并行，畫橈雙飛，以角勝負，謂之‘搶江’。兩岸游人如蟻，亦有買舟攜酒以游者，謂之‘游江’。”

民國《涪陵縣續(xù)修涪州志》云：“五日為端午節(jié)……長江龍舟競渡，游人雇小船，傍岸上下游，懸錦標以獎勝者。”

龍舟競渡盛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水軍的訓練與操演。古代四川與南方各省之間的交通，主要依靠長江，諸葛亮入蜀、王濬伐吳以及后來的一系列戰(zhàn)爭，都首先在長江一線進行，這些戰(zhàn)爭造就了四川水軍的好手，加上沿江漁戶，組成了一支支強有力的龍舟競渡隊伍，年年歲歲在江上、湖中爭渡，逐步形成技藝高超的龍舟競技的體育風俗。

齊橈爭渡處，一匹錦標斜

四川龍舟競渡歷史悠久，從歷代詩人的作品中，蜀地群眾對龍舟的熱愛躍然紙上。

唐憲宗元和十三年（818年），白居易由江州司馬調(diào)任忠州（今重慶忠縣）刺史。在忠州期間，他寫了兩首關(guān)于龍舟競渡的詩。《和萬州楊使君四絕句·競渡》云：“競渡相傳為汨羅，不能止遏意無他”，《和春深二十首》中則有“齊橈爭渡處，一匹錦標斜”的句子。

從白居易的詩中可知，至遲在唐代，四川境內(nèi)已有年年在端午進行龍舟競渡的習俗，且人們對龍舟的熱愛已“不能止遏”。可見當時蜀地龍舟競渡之風之盛。

忠州建有一座紀念屈原的“屈原塔”。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年）冬，蘇軾在為母親守孝期滿后，隨父親蘇洵入京，途經(jīng)忠州，作《屈原塔》，發(fā)出“遺風成競渡”感慨。據(jù)說，蜀地龍舟競渡中“搶鴨子”活動也與這位文學大家有關(guān)。北宋至和元年（1054年），19歲的蘇軾與眉山青神王弗結(jié)婚。農(nóng)歷五月十五，岷江面上，船隊主船頭按時俗特別陳列了三牲頭肉和活雞鴨鵝，求吉祈安。未料船到江心，被鑼鼓聲驚到的鴨子竟破筐飛入江中逃竄。劃船水手們躍水而下捉拿逃鴨。蘇東坡脫口吟道：“趣趣趣，人鴨競技，攪起千堆玉。良辰美景增愜意。”從此，當?shù)厝藶榱思o念蘇王結(jié)婚之喜，就將原來農(nóng)歷五月初五的端陽劃龍舟風俗改在五月十五舉行，還在活動中加進“搶鴨子”內(nèi)容，表達祈求財源茂盛的美好愿望，沿襲至今。

南宋以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成都人民為了紀念唐代保衛(wèi)成都有功的浣花夫人，每年到了農(nóng)歷四月十九日浣花夫人的誕辰，便由地方長官率領民眾春游錦水競渡，據(jù)元代費著《歲華紀麗譜》中記載：“四月十九日，浣花佑圣夫人誕日也。太守出笮橋門，至梵安寺謁夫人祠，就宴于寺之設廳。既宴，登舟觀諸軍騎射，倡樂導前，溯流至百花潭，觀水嬉競渡。官舫民船，乘流上下。或幕帟水濱，以事游賞，最為出郊之勝。”

到了明代，四川地區(qū)的龍舟競渡依然年年舉行，楊慎曾兩次題詠四川瀘州（古稱“江陽”）的龍舟競渡。《競渡曲》和《競渡浪系三言》中，再現(xiàn)了當時長江邊瀘州城的競渡實況。“江陽舊俗敬端陽，龍舟競渡江之滂。已欣永日恣游戲，更兼細雨生微涼。五龍青紅黃白黑，昂首豎髧揚鬐翼。奔電追風躍且鳴，擊汰沖波橫復直。”五百年前的瀘州，龍舟競渡規(guī)模宏大，比賽時間從日出到日落，參賽的龍船眾多，至少有青、紅、黃、白、黑五色，千橈百槳，煞是壯觀。

楊慎編纂的《全蜀藝文志》中所收錄僧鸞《競渡曲》，則描述了成都地方長官與民同樂，觀賞競渡的場景，以及當時競渡活動的組織、競賽方式和規(guī)模。這首詩與《全唐詩》所錄張建封《競渡歌》基本雷同，僅四句中個別字詞有差別，有學者認為是楊慎在編纂的《全蜀藝文志》時將原作者張建封誤認為僧鸞，而不同的字詞，則是楊慎根據(jù)明代四川龍舟競渡的實際情況訂正的，而從這些誤差中，可以得知明代四川龍舟競渡活動與唐代相比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如“鼓聲三下紅旗開”與“鼓聲三十紅旗開”，龍舟開賽發(fā)出的信號從唐代的三聲鼓響到明代的三十聲；“只將輸贏分賞罰，兩岸十舟五來往”到“只將輸贏決二賞，兩岸千舟互來往”則是優(yōu)勝名次確定的改變，唐代兩兩以決勝負，不再與其他龍舟進行第二輪比賽，而到了明代，還要進行多輪淘汰賽，最后產(chǎn)生一名冠軍。

到了清代，四川的龍舟競渡較以往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進一步成為民間風俗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明代以前的由地方首富大家牽頭組織改為由哥老會、商人行幫等民間團體主持舉辦；龍舟的形制上，在瀘州等地風急浪高的大江面上使用的龍舟與在成都等地平靜水面航行的龍舟也有不同。龍舟競賽規(guī)模也愈發(fā)盛大。

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劉光第曾作《五日觀鄉(xiāng)人競渡》詩歌，描述其家鄉(xiāng)富順縣趙化鎮(zhèn)江畔競渡的實況。“市小龍舟戲一雙”，在四川，不僅是成都、瀘州這樣的大城市中龍舟競渡規(guī)模盛大，即便是沱江邊的小鎮(zhèn)，也年年競渡，前來觀賞的，不僅有街鎮(zhèn)居民，還有“石榴裙子香花髻”的村姑農(nóng)婦。可見，端午賽龍舟的習俗在四川各地已經(jīng)十分普遍。

一槳劃進世運會

成都與龍舟的淵源深厚。

1958年，成都需要新建一條接通九眼橋和沙河鋪的道路，竣工通車時正值端午節(jié)，望江樓下的府河段正在賽龍舟，這條路便以龍舟路命名。

新中國成立初期，錦江常舉辦劃龍舟活動，那時，兩岸擠滿了看熱鬧的人，船上的鑼鼓聲與兩岸的助威聲此起彼伏。后來，成都的重大龍舟賽事轉(zhuǎn)至新津南河、金堂縣趙鎮(zhèn)的沱江等地方舉辦。

2009年，新津龍舟競渡被列入四川省第二批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近年來，成都再次掀起了龍舟競渡熱潮。2004年，闊別40多年的龍舟賽再次回歸錦江，彼時兩岸人聲鼎沸，龍舟競技而過。之后連續(xù)舉辦三屆的“錦江龍舟賽”更是新花樣輩出：賽場上，漁舟、漁翁、魚老鴰緊隨龍舟出現(xiàn)，更具傳統(tǒng)民俗特色；外國友人組成的國際龍舟隊，則呈現(xiàn)出文化交流互融的景觀。

黃龍溪、興隆湖、三岔湖、三道堰、南湖……近年來，成都各地的龍舟賽開始呈現(xiàn)百家爭鳴的新局面，不僅有“搶鴨子”等傳統(tǒng)趣味活動，還加入了多項民俗活動，蜀地傳統(tǒng)文化以龍舟賽事為載體，以多樣形式呈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