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們想買房了。"

兒子小軍這句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要壞事。果然，飯桌上一下子安靜了，老頭子夾到一半的花生米"啪嗒"掉回盤子里。

"首付多少？"我放下筷子，手指不自覺地搓著圍裙邊。

"一百二十萬，我們攢了八十萬，還差四十萬。"小軍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小麗爸媽答應出二十萬......"

我心頭一緊。兒媳婦小麗坐在對面，正用筷子一粒一粒挑著米飯，指甲上的亮片在燈光下一閃一閃。

"我和你爸......"我剛開口，老頭子突然咳嗽一聲："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廚房里，水龍頭嘩嘩地響。我機械地刷著碗，腦子里飛快地算賬：定期存款二十萬，是留著給老頭子做心臟支架的；國債十五萬，明年才到期；剩下的......

"媽，我來幫您。"小麗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手里拿著擦碗布。

"不用，你去歇著吧。"我擠出一個笑。

小麗沒動，突然說："媽，其實......我爸媽那二十萬，是借給我們的。"

我手一滑，碗"咣當"撞在水池邊上。

晚上躺在床上，我和老頭子算了一夜的賬。

"把定期取出來吧，"老頭子說，"我這心臟還能再撐兩年。"

"胡說什么！"我猛地坐起來，"醫生說再拖下去隨時可能......"

月光從窗簾縫里漏進來，照在老頭子花白的鬢角上。我突然發現，這個當年能扛兩百斤糧食的漢子，現在連上樓都要歇兩口氣。

第二天一早，小麗破天荒地買了豆漿油條回來。

"媽，昨天我和小軍商量了，"她遞給我一杯豆漿，"那二十萬我們不要了。"

我愣住了。

"我爸媽的錢......要利息的。"小麗咬著嘴唇，"我們算了下，不劃算。"

豆漿的熱氣熏得我眼睛發酸。我知道，哪有什么利息，分明是這丫頭......

（5）

周末，小軍一個人回來了。

"小麗呢？"我問。

"加班。"小軍從包里掏出一個存折，"媽，這是十萬，您先拿著。"

我翻開存折，最后一筆是前天存的，五萬塊。

"你們哪來這么多錢？"

小軍撓撓頭："我把車賣了，小麗把她那些包......都掛閑魚了。"

（6）

晚上，我給小麗發了條微信："明天回來吃飯吧，媽燉排骨。"

手機很快亮了："好呀媽，我買您最愛吃的草莓蛋糕回去~"

我看著那個波浪號，突然想起她剛嫁過來時，總愛在我做飯時湊過來偷吃，被發現了就笑嘻嘻地比個"耶"。

（7）

飯桌上，小麗興奮地劃著手機："媽您看，這套房子的學區可好了！"

我湊過去，屏幕上是一套小兩居，比他們之前看的小了一半。

"這......"

"夠住就行，"小麗眨眨眼，"等以后賺錢了再換大的。"

老頭子突然站起來，從里屋拿出個布包："這是十五萬，你們......"

"爸！"小軍猛地站起來，"這錢不能動！您的病......"

"臭小子，"老頭子笑了，"你老子我還能再活二十年呢！"

（8）

送他們走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小麗突然轉身抱住我："媽，謝謝您。"

她的香水味還是那么濃，嗆得我直想打噴嚏。可這次，我沒推開她。

（9）

回家的路上，老頭子突然說："等他們搬新家，把咱那套老房子賣了吧。"

"你瘋了？那是要給小軍......"

"孩子長大了，"老頭子拍拍我的手，"咱們啊，得學著放手。"

路燈下，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 "所謂家人，不是誰欠誰的賬，而是你拉我一把時，我也正好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