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部隊遺址陳列館內,昏暗的燈光下陳列著觸目驚心的刑具,墻上的黑白照片記錄著無法抹去的人間慘劇。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特殊的沉重,參觀者的腳步聲在這里變得格外輕緩,仿佛怕驚擾了那些永遠無法安息的靈魂。然而,一陣刺耳的笑聲突然劃破了這份肅穆——一位身著鮮艷紫衣的女子正旁若無人地大笑,同伴舉著手機為她拍攝"打卡"照片。當有參觀者上前勸阻時,竟遭到反唇相譏:"我笑不笑關你什么事?""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打日本人?"這一幕不僅是對歷史記憶的褻瀆,更折射出當下社會歷史敬畏感普遍缺失的深層危機。
歷史記憶需要特定的儀式感來維系。在人類文明中,對重大歷史事件尤其是悲劇的紀念,往往伴隨著一整套行為規范——肅穆的衣著、莊重的舉止、克制的語言。這不是簡單的形式主義,而是人類對苦難最基本的尊重方式。西方參觀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游客會自覺穿著深色服裝,以色列大屠殺紀念館內永遠低語交談,日本廣島和平紀念公園里連孩童都會收斂笑容。這些不成文的規定,是人類共同的情感語言。731陳列館內放肆的笑聲,打破的不僅是一時的安靜,更是對這種普世情感規則的蔑視。
打卡文化的泛濫正在消解歷史的沉重性。社交媒體時代,"到此一游"的原始沖動已升級為精心策劃的影像生產。在部分人眼中,歷史遺址不過是相冊中的一個標簽,體驗讓位于展示,沉思屈從于表演。法國社會學家鮑德里亞預言的"擬像社會"在此顯現——真實的歷史痛感被簡化為一個可供消費的符號。紫衣女子選擇鮮艷服裝并非無意,正是為了在照片中更"出片";她的笑聲或許并非針對展品,而是對著鏡頭表演"開心游玩"的人設。當歷史成為背景板,苦難淪為濾鏡,我們失去的是與過去對話的能力。
這種歷史虛無主義態度背后是教育體系的某種缺失。二戰后的德國,學生參觀集中營是必修課;以色列青少年要在耶路撒冷大屠殺紀念館完成特定課題;甚至日本的和平教育也強調實地感受原子彈爆炸的慘狀。而我們的歷史教育是否過于依賴課本說教,忽視了情感體驗的培育?當知識僅停留在考試層面,未能轉化為內在的情感認同,就會出現"知道731罪行"與"感受731之痛"之間的斷裂。紫衣女子或許"知道"歷史,但顯然沒有"感受"歷史的能力。
構建歷史敬畏感需要制度與個人的雙重努力。場館方面,應借鑒國際經驗,在入口處明確行為規范,對嚴重失范者有權要求離場;教育系統需打破課堂邊界,將實地參觀納入教學體系,并配備專業講解員引導情感體驗;社交媒體平臺應對歷史遺址打卡內容建立審核機制,過濾娛樂化表達。而對每個公民而言,保持對歷史的敬畏不是道德高標,而是文明社會的基本素養。在創傷性歷史遺址前表現出莊重,與在葬禮上保持肅靜一樣,是人之為人的基本同理心。
站在731部隊遺址的解剖臺前,玻璃下斑駁的血跡雖已干涸八十年,但民族記憶的傷口不應結痂。那些笑聲刺痛的不僅是當下的肅穆氛圍,更是歷史與現實的連接紐帶。德國哲學家阿多諾說:"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
同樣,在見證過人類極致之惡的場所,任何輕佻都是對受害者的二次傷害。一個成熟的文明共同體,必然擁有與其歷史痛苦相匹配的情感能力——這不是束縛個性的枷鎖,而是文明得以延續的免疫系統。當紫衣變成喪服般的黑白,當笑聲化作沉默的凝視,我們才真正開始理解歷史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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