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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怒）

2025.05.21

三

印度裔

Indian Descents

在這個山里的小鎮上竟然還有一位中國同胞在工作，這真稱得上是一個驚喜。他在這里做什么呢？原來是他的老板承包了200公頃土地派他過來種植芝麻。

就是那個做麻醬的芝麻。當聽他說要在這附近種芝麻時，我們幾人很是詫異：這個地方到處是荒原，哪里像是有耕地的樣子。他說有的，租種的土地是鎮上一個印度裔老板的，開荒用的拖拉機他會過幾天運進來。

這位印度裔老板也是我們工程的柴油供應商，他經營著兩百多公里路段上唯一一家加油站。除此之外他還擁有鎮子里最大的三個糧油商店、最大的酒吧和餐廳、最好的旅館和最氣派的住宅，除此外還有著建材商店和附近2000多公頃的土地，可以說鎮子里的產業他幾乎都有涉獵。

我曾經到他家中商談購買水泥，穿過停車場是一個很漂亮的花園，葡萄樹蔭、柚子樹被打理的很整齊，花園后是嚴密設防的住所。他雖然不常住在這個庭院里，但他的管家和仆人依然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這也是我多次進庭院觀察到的。這番景象和做派很符合我對一位印度地主的刻板印象。

目力極限也不足3000公頃

說回工作，每天起早貪黑的高強度工作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去考慮吃什么。小鎮不算發達，好在每天都可以在集市里購買到新鮮的蔬菜和肉，不過主食供應稍麻煩了些。當地老百姓喜食玉米和木薯粉，我們吃不慣那些，米面仍然是最優先考慮的主食，如此一來我成了他糧油商店的常客：他家的糧油商店幾乎壟斷了鎮里高品質米面糧油的供應，想吃些沒有蟲子的米面就繞不過他的店。長此以往我竟然還和商店經理成了朋友，當然他們也是印度裔，大概率是老板的親戚。

在莫桑比克生活的印度裔很多。和孤身來工作的我們不同，他們中許多人是英葡殖民者仆從的后代。因前幾代人扎根非洲，他們在國籍和語言上已經是莫桑比克公民了。中國人在這里喜歡建廠發展工業，也會發展一些配套的服務業，總體上還保持著“落葉歸根”的本色；印度裔則不同，他們來的時間較早，已經占有大量土地，社會關系融入度高，還逐漸壟斷了糧油生產批發和零售，如同草根般深深扎進了社會的方方面面。

國內朋友不喜歡印度裔可能是因為他們不講衛生、win10系統bug多，而我不喜歡他們是因為我真的被他們坑過：在工程最緊張的八九月份，為我們供應碎石的廠家因為生產設備故障停了工，緊急關頭下只能試著去和印度廠商合作。

與國內不同的是非洲屬于賣方市場，再加上物流成本居高不下，買方多數情況下不得不低頭。這一次合作讓我再也提不起對印度裔的好感。印度碎石商在不事先告知的情況下縮減了近20%的碎石方量；我氣不過去找他們退款，卻被告知若要想退回剩余合同款也只能退回84%，因為”進了我的賬戶就要交16%的增值稅，如果你不接受歡迎去法院起訴“。考慮到工程進度與原供應商的不確定狀態，就算是啞巴虧也不能不吃。

工程從頭到尾都受到材料供應的困擾

我向種芝麻的同胞吐槽對印度人的種種不忿，他坦然安慰我說：“印度人不可靠，我聯系的一家印度打井公司已經半年了還沒進去打井，今年的芝麻苗已經變成干菜了。”

印度人的不厚道終于招致了災禍。

因為在旱災時操縱糧食價格引起的眾怒，在年底的全國性暴力抗議中印度裔遭受了巨大損失，他們的商超被憤怒的人群砸開，錢財物資被洗劫一空。應該是長了些教訓，今年不少印度小店已經不在店面里囤積物資和現金了，去買飲料不要拿大額鈔票，店家可能找不開零錢。

2024年10月的總統大選造成了劇烈的社會動蕩，其影響至今仍未完全消散

四

“朋友”（引號是老丁添加上去的）

Friends

三年前，我還在市區項目負責安全管理工作，那段時間里我培養了一個屬地安全員。

對他的培養稱不上恩惠，但我自認為問心無愧，在工作和生活上也一直把他當作朋友看待。相比于干了十幾年海外工程的“老桿子”們，我明顯還存有很多惻隱之心；我不曾因為他沒有完成工作而扣工資，也沒有打罵過他，在他向我借錢時不會收取利息，也沒有規定還款期限。在2022年底回國休假時，我不清楚自己還會不會返回這個國家，臨走前我將自己還完好的衣服鞋子送給了他。

當時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三年后會和他對簿公堂。

在山里項目開始多點施工后，現場的安保壓力越來越大，丟失材料和工具的事件頻發。通常現場配置的屬地保安不能完全讓項目本地人擔任，要讓外地來的工人一起看護現場，這樣也是為了減少監守自盜的事情。監守自盜和夜班失職是盜竊事件發生的主要原因。我想到了曾經的安全員，他在前項目收尾后就在家待業，讓他來做現場做保安我也放心。

橋涵工程和房建工程的顯著區別就是施工點大多位于荒郊野外，現場保安為了節省房租也為了減少通勤時間，索性在工地旁搭帳篷住了下來。負責這個施工點的中方師傅也算是出于同情并沒有趕走他們。沒想到這樣一個看似利人利己的舉動給我們帶來了麻煩。

安全員負責看守的工地丟失了一批工具，帶班的師傅追問無果，一時氣不過就結清工資與補償后給他們三人辦了離職手續。施工點規模不大僅有不到30個工人，下班時工具會統一收回帳篷里的工具箱中。這種情況下丟東西只有兩種可能：監守自盜或失職。只是一批鐵鍬洋鎬類的工具，如果他們能歸還或者提供線索也不至于被辭退。

對于盜竊，在有明確責任人的情況下若不去處理，那以后工地上盜竊行為會越來越猖狂，到那時候就算把小偷送進警察局也沒用了，他只會強調為什么別人能偷偏他不能偷。

保安在照片面前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失職

不久后我收到了檢察院的傳票，狀告的理由令我難以置信：我一直信賴的安全員竟然帶頭起訴我強迫他們勞動。

在檢察院里，他聲稱我強迫他們住在工地上要求他們24小時工作。在辯解中他們認為自己7個月來都在日夜不停的工作卻只拿到了白班或夜班的工資，他們理應獲得另外一班也就是另外7個月工資。檢察官也很無奈：哪有人能連續七個月日夜不停的工作，但他又必須偏向他的同胞。

在和稀泥般的拉扯了兩天后，我仍堅持自己的態度：強迫勞動不存在，他們已經拿到了全部工資和辭退補償，我絕不會支付不存在的工資。離開檢察院后，我立即挨個工點通知：從現在起不允許非值班人員居住在施工帳篷內。

類似的事情并非我一人遇見，只不過曾經認為自己不會碰上。

——在2023年，一個為單位工作了多年并且很受信任的屬地司機破壞了監控探頭、撬開辦公室偷盜財物；

——有一個很受信任的保安伙同附近的小偷潛入營地偷竊車輛零件和油料；

——隔壁省會的一家中國店鋪老板遭遇入室搶劫后被殺害，兇手是白天還勾肩搭背、口口聲聲喊他朋友的當地人……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三年前聽老同事們說不要對非洲人付出過多感情時我不屑一顧，堅定地以為他們這是偏見；

三年后身處漩渦之中，我才知道自己當時的表現是多么傲慢，又是多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