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的風卷著荷香，姜令芷卻在封羨懷里聞到刺目的玫瑰胭脂味。那是林玖兒新換的香粉，今早她來送點心時，這味道還沾在姜令芷剛繡的并蒂蓮帕子上。封羨的下巴蹭過她發頂，像極了三年前他說 "阿芷頭發真香" 時的親昵，可此刻她只覺得惡心。

"阿芷怎么不說話？" 封羨的手指揉亂她鬢角的碎發，姜令芷聽見他腰間玉佩輕響 —— 那是林玖兒送的平安扣，取代了她親手編的紅繩。月光落在他側臉，她看見他耳后淡淡的紅痕，和昨夜林玖兒離開時嘴角的胭脂色一模一樣。

"在想我們的誓言。" 她輕聲說，指尖觸到他腰間的玉佩，"你說會護我周全，不離不棄。" 封羨的身體驟然僵硬，姜令芷想起失明那年，他在父母靈前發的誓，每一個字都像刻在她心上，如今卻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阿芷，我依然愛你......" 他的聲音里帶著心虛，姜令芷聞到他袖口混著的沉水香，那是林玖兒房里的味道。她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苦澀："愛我為何要騙我？愛我為何讓林玖兒日日來戳我的心？"

封羨猛地推開她，玉冠上的流蘇掃過她臉頰："你明明看不見，怎么知道......" 話音未落，他已驚覺失言。姜令芷望著他震驚的臉，想起御醫說她眼疾痊愈那日，她躲在帷帳后，聽見他對林玖兒說 "瞎子終究是個拖累"。

"我早就看見了。" 她摘下發間的鎏金步搖，那是他上個月送的禮物，卻和林玖兒的簪子是一對，"看見你給她戴鳳冠，看見你在她房里過夜，看見你看她時眼里的光......"

封羨的臉色瞬間慘白，他踉蹌著后退半步，踩到了她掉在地上的帕子。繡著并蒂蓮的緞面上，還留著林玖兒打翻的茶漬，像極了他們之間永遠洗不掉的污漬。"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卻讓姜令芷覺得可笑。

"告訴你，讓你像藏瞎子一樣藏我？" 她撿起帕子，指尖撫過被踩皺的蓮花，"封羨，你總說希望我眼里只有你，可你的眼里，早容不下我了。"

記憶突然閃回至失明那年的雪夜，封羨背著她跑過紫禁城的長廊，零下十度的天氣，他卻出了一身汗。"阿芷別怕，我在。" 他的呼吸暖著她凍紅的耳朵，那時她以為，這就是永遠。可現在，他的溫度屬于另一個女人。

"我可以解釋......" 封羨伸手想抓她，卻被她避開。姜令芷摸出袖中的婚書，月光下的字跡早已褪色，像極了他們漸漸冷卻的愛情。"解釋你如何與她私通？解釋你如何用我的眼疾做借口？"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子時三刻。姜令芷望著鏡湖水面，倒影里的兩人像極了木偶，一個戴著虛偽的面具，一個穿著華麗的囚衣。"封羨，我們和離吧。" 她將婚書放在石桌上，"就當...... 放過彼此。"

他猛地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不可能！我封羨的妻子，死都要死在宮里！" 姜令芷看著他眼底的瘋狂，想起登基大典那日，他也是這樣的眼神，看著反對他的大臣被拖出大殿。原來皇權真的會吃人，連曾經的少年也不放過。

"你以為困住我的人，就能困住我的心？" 她掰開他的手指，婚書在風中輕輕翻動，"這些年我像個瞎子一樣愛你，現在我看清了，你不過是個懦夫，不敢承認自己愛上了別人，只能用誓言做借口！"

封羨的耳光來得猝不及防，姜令芷的臉偏向一側，卻笑出了眼淚。這是他第一次打她，卻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打吧，" 她擦去嘴角的血，"這樣你就可以騙自己，我還是那個任你擺布的瞎子。"

他愣在原地，手懸在半空，像極了那年打碎琉璃盞時的模樣。姜令芷撿起地上的步搖，用力砸向湖面。鎏金碎片濺起水花，驚飛了棲息的鴛鴦。"以后別再找我。" 她轉身時，聽見他喉嚨里發出的嗚咽，卻再也沒有回頭。

回到寢殿，姜令芷點燃香爐。沉水香混著玫瑰味，讓她一陣作嘔。她打開妝匣，將封羨送的所有首飾扔進火盆，看著紅寶石項鏈在火中失去光澤，就像她逝去的愛情。最后一塊飴糖在火里融化，甜膩的氣息里，她終于流下了眼淚。

窗外傳來林玖兒的笑聲，姜令芷摸出藏在枕下的休書。那是她仿照封羨的筆跡寫的，每一筆都帶著決絕。她知道，天亮之后，她就不再是封羨的妻子，而是自由的姜令芷。

五更的鐘聲響起，姜令芷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想起失明時封羨說過的話："阿芷，等你眼疾好了，我們去看遍天下美景。" 現在她能看見了，卻再也不想和他分享任何風景。

火盆里的余燼還在發燙，姜令芷用簪子撥弄著，忽然發現婚書并沒有完全燒毀。"不離不棄" 四個字焦黑殘破，像極了他們的婚姻。她笑了笑，將殘頁扔進鏡湖，看著它們隨波逐流，最終消失在黎明里。

這一次，她真的要走了，帶著滿身的傷，卻也帶著前所未有的輕松。因為她終于明白，有些誓言，不過是風里的沙，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而她，再也不想做那個握沙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