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陜西丹鳳縣的李明堂家來了個中年女人。
她叫王玉蘭,今年47歲,老伴剛去世沒多久,就改嫁給了李明堂。
王玉蘭晚年
家里的弟媳婦兒一邊搟面條,一邊拿眼睛偷偷打量王玉蘭。
“來了個新嫂子,長得好看,我心里喜歡。”在她眼里,王玉蘭一點兒也不像年近半百的農村婦人。
村子里的人很快把王玉蘭當成了一家人,對她十分關心。她也很快適應,還熱心地跟著丈夫一起為四里八鄉操辦紅白喜事,得了個“群眾基礎特別好”的評價。
不過,人們雖然喜歡她,但對她的過去卻是知之甚少。尤其是了解到她竟然是個黑戶時,大伙兒都相當震驚。
一個中國婦人,為何連最基本的戶口都沒有?王玉蘭那神秘的過去,究竟隱藏著哪些秘密?
獨居老人,沒有戶口
2017年,生活在丹鳳縣農村的王玉蘭老人突然間得到了廣大媒體的關注。
她出生于1929年,活了88歲,在中華大地上生活了那么多年,卻沒有中國戶口。
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老太太,竟然是個黑戶,這話說出去,簡直匪夷所思。
因為沒有戶口,高齡老人享受的國家各項特殊關懷和醫療補助,老人自然沒有辦法享受。明明已經到了被人照顧的年紀,老人卻過著孤苦寂寞的生活。
當地政府和相關部門了解到這一情況,很快組織工作人員上門調研,同時帶著王玉蘭剪了頭發,買了新衣服,還聯系了一家養老機構。
其實,王玉蘭的家里并不是沒有小輩,兒子兒媳都住在她的小房子旁邊,每天負責給她送飯。除此之外,她的精神狀況并沒有多少人關心。
兒子并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她和已經去世的丈夫李明堂是重組夫妻,而且她47歲才嫁到這個家里,對兒子也沒有養育之恩。
他們能給她一口飯吃,惦記她是否活著,這就已經讓她很感恩了。
由于她的家庭情況特殊,干部們也沒有任何立場強行要求兒子兒媳做什么,便打算將王玉蘭送到養老院,請專人負責照顧。
聽到這話,兒媳婦不樂意了。她說:
“婆婆有兒子兒媳,現在被送去養老院,這事兒傳出去,讓我們的面子往哪兒擱?”
聽到婆婆可能拿到養老補助,她就更不情愿了。
“婆婆在家里住了幾十年,現在去養老院,萬一國家給撥款,是不是就直接發給養老院了?”
女人性情耿直,有話從不藏著掖著,大聲跟外人解釋道理。
王玉蘭一直沉默著,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表了個態。她不去養老院,還是留在家里穩妥些。
“人總是要臉的,說出去,名聲不好聽。”老太太看向記者,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臉皮。
除了顧及臉面,在這個家里生活了這么多年,她的確也有很多不舍。
猶記得1976年,前夫宋治福病逝,她從商南縣改嫁到這里,從此就生了根,發了芽,心里的情感也長成了參天大樹。
李明堂的家人對她很友好,沒有人為難她,苛待她。李明堂更是老實本分,平常自己做木匠活計,賺錢養家,和她一起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村子里的父老鄉親對她也非常熱情,把她看成自家人,誰家得了個好東西,也總想著跟她分享。
人和人之間的情感都是相互的,夫婦倆受人喜愛,當然是因為他們性情溫良,樂于助人。
李明堂做飯的手藝很好,平時誰家出了喜事喪事,他總是非常熱心,主動提出幫忙,把飯菜一事大包大攬,涼菜熱菜一應俱全。
王玉蘭就跟在他的身邊打下手,切切墩子,拌拌涼菜。
兩個中年人不懂什么叫琴瑟和鳴,歲月靜好。但他們知道,有對方在身邊,心就能踏實下來。
2015年,李明堂去世,只剩下王玉蘭一個人孤單生活。
她不愿意去養老院,公安局和媒體的工作人員便叮囑她:
“你的兒子如果不拿飯給你吃,你就給我們打電話。”
王玉蘭沒有中國戶口這件事,周圍的人曾經都十分好奇,也很想打聽。
不過,看到王玉蘭手里的一張照片之后,人們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原委。
村支書李蘇武說:“王玉蘭去日本的那一年,她的居住證都被政府給收走了。所以現在,她是日本國籍,沒有材料,辦不了中國戶口。”
一個中國鄉土地區典型的老婦人,和日本政府怎么會扯上關系?這個問題,她與前夫宋治福的養女宋秀梅知道大概。
日本女人,流落中國
宋秀梅記得,自己上小學那會兒,每次和班里同學吵架,他們就指著她的鼻子罵:
“你媽是日本人!”
小孩子雖然不懂事,但也知道“日本人”不是好話,侮辱性極強。她委委屈屈回到家里,問王玉蘭:“人家說你是日本人,你是嗎?”
王玉蘭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劈頭蓋臉罵了宋秀梅一通。
后來她被問得煩了,干脆說:“他們再罵你,你就說,我媽是日本人你能咋的!”
宋秀梅果然聽話,挺直腰板吵回去。那些小孩兒路過她家時,還會故意大聲說:“打倒日本鬼子!”
每到這時,王玉蘭總是默不作聲,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她心里其實很難過,因為她抵賴不了日本人這個身份。
1929年,她出生在日本福岡的一個漁民家庭,那個時候,她的名字叫水崎秀子。
王玉蘭寫下日語名字“水崎秀子”和中文名
因為原生家庭破裂,她被父親帶到中國,寄養在長春的姑姑家中。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侵占中國土地的日本家庭都被遣返回國,其中就包括水崎秀子的姑姑。
于是,她只能以王玉蘭的身份一個人留在國內,想盡辦法活下去。
亂世之中,一個弱女子的生存能力相當有限。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嫁個好男人,以丈夫為依靠。
左2是水崎秀子
1947年,她才18歲,就在別人的介紹下嫁給了國民黨的一個小軍官宗開國,過了一段時間衣食無憂的生活。
戰爭年代,軍人家庭里,親屬失聯是常常發生的事情。這個詛咒,王玉蘭并沒有逃過去,宗開國失蹤,她又成了孤家寡人。
年輕時的水崎秀子(中)
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婚姻關系中,但婚姻其實并不牢靠,她這一生嫁了好幾次,始終在漂泊,好不容易才在李明堂的身邊穩定下來。
這一生,她沒能生下自己的孩子,好在宋秀梅被她收養之后,一直記掛著她,哪怕她改嫁也依然如此。好在李明堂的兒子沒有對她不管不顧,仍然愿意把并不多的口糧分給她。
更好在,無論她嫁到哪里,無論她日本人的身份有沒有曝光,大家都對她非常和善,從沒有人刁難。
中國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人民,他們愛憎分明,嫉惡如仇,同時又通情達理,絕不做無謂的遷怒。
每一個愛國愛家的中國人,對日本的侵略行徑都恨之入骨。可是,王玉蘭,或者說水崎秀子,終究不是侵略隊伍中的一員,也沒有做過傷害中國人民的事情。
所以大家以包容的心態接納了她,也為她提供了在中國土地上自由生長的空間。甚至商南縣當地政府還因為她的身份對她特殊照顧,這讓她無比感激。
顛沛流離的王玉蘭,一直沒有爭取中國戶口,也一直想回到日本看一看。
從她個人情感的角度來說,日本畢竟是她的祖國,哪怕她對中國已經很有感情,回一次日本也成為了她的執念。
1979年,王玉蘭獲得了外國人在中國的居住證。如果她想改變國籍,居住證就是辦手續的必要材料。
2002年,她提出申請,想要回日本探親。可是沒想到,有關部門給了她一個難以置信的回應:日本的水崎秀子已經回到了故鄉。
終老中國,痛恨戰爭
盡管沒有任何證明材料,但水崎秀子不會不明白自己是誰。既然身份已經被頂替,那就說明,日本的那個水崎秀子一定是假的。
的確如此,假扮的水崎秀子早在1995年就已經帶著兒孫回到日本,并且成功辦理了落戶手續。
要想證明自己的身份,王玉蘭需要耐心等待,這一等就是三年。
2005年,調查人員上門提取生物樣本,查驗真假水崎秀子的DNA。材料可以說謊,文件可以說謊,但身體里的血液不能說謊。
王玉蘭最終證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在2006年和老伴李明堂一起回了一趟日本。
這一次回去,她發現,自己對周遭的一切都感到非常陌生。那些日本語言,日本風景,日本風土人情,還有站在眼前的日本表姐,都讓她無所適從。
回來只是為了了卻執念,不是為了留下。所以兩個星期以后,王玉蘭就帶著李明堂回了國內。
兜兜轉轉大半生,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清醒地明白,中國才是她的家。
就是這次日本之行,她的居住證被收了回去,所以哪怕她想辦理中國戶口,也沒有機會了。
不過,政府考慮到她的特殊情況,還是為她開了綠燈,在2016年為她辦了合作醫療,還以她兒子的名義申請了臨時救助。
逢年過節,村干部總會帶上大米、食用油、被子等生活必需品來看望她,寬慰老人家放寬心,爭取健康長壽。
鄰居們也很關心她的生活,平時大家喜歡湊在她的身邊,各自干著手頭上的事情。遇上老太太手抖,吃飯不方便,她們就主動拿起筷子,為老人家夾起食物送進嘴里。
她雖然年紀大了,但腦子還是很清楚,會用毛筆字寫自己的日本名字,邀請大家一起來看,還會聽年輕人閑話家常,臉上總是帶著溫暖的笑容。
宋秀梅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孫子,王玉蘭自然也升級成了老祖祖。
可愛的小孫子會問姥姥:“他們說你的媽媽是日本人,你害不害怕?她壞不壞?”
“她不壞,好得很。”宋秀梅抱著孩子,眼神放得很遠,仿佛又想起了幾十年前的童年時光。
2018年1月,流離半生的王玉蘭老人離開了人世。她的遺照是一張穿著和服的照片,從生到死,命運畫了個完整的圓圈。
那張照片向世人昭示著她的身份,但日本只是她的故國,中國才是她的“此心安處是吾鄉”。
她的兒子在接受采訪時,提到了母親生前的心聲。
“她總說,這輩子沒有決定過自己的命運。如果沒有戰爭,她就不會有后來那么多的難處。她這一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殘酷的戰爭。”
照片上的老人笑著,村子里的鄉親們紛紛前來送行,與她正式告別。
結語
戰爭年代的很多人,只能被大環境和命運推著往前走。被迫卷入戰火的人們,生生死死,跌宕起伏,也從來都由不得自己。戰爭永遠是黑暗的,殘酷的,只有和平,才是人類永恒的追求。
參考資料:
1、觀察者網:《日本遺孤陜西去世:回鄉后選擇返華 曾被冒名頂替落戶日本》
2、中國青年網:《陜南山里日本女人的一生:戰時遠嫁,從軍官太太到農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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