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一季的《愛死機》肉眼可見的沒活。大多數的觀后感都是“哦，就這？”

平淡到連吐槽的興致都沒有一點——硬寫一個什么正經評論頗有一種咬打火機感。好在，這一季里有好幾集是關于家電的，結合我自己最近半年的裝修經歷，這個主題還是值得講上一講——我們如何想象未來的家用電器？

這半年來搞裝修，我最不滿意的東西之一就是那個多功能水槽——水槽龍頭帶有各種花哨的功能：數顯，飛雨，鋼琴鍵等等，在廣告里看上去特別高大上。但東西一拿到手，就發現滿不是那么回事：數顯的液晶屏用水力驅動，會降低水壓，讓本就不大的水流更加萎靡不振，而且在白天光照下根本就看不見；鋼琴鍵旋鈕飛雨瀑布功能看著漂亮，但是擰起來極為費力不說（而且如果你滿手肥皂泡那根本就擰不動），還非常脆弱，網上大把案例說半年之后必漏水。我最終還是選擇把這個花里胡哨的龍頭拆掉，換上一個最簡單的，開關往前撥冷水往后撥熱水的龍頭。雖然樸實無華，換完之后我終于感覺是我在掌控這個龍頭，而非它在折磨我，萬事萬物回到了應有的軌道。

家電的本質是什么？

我理解的家電本質是減少勞動，這樣大家才有更多時間去刷短視頻、打游戲、摸魚，或者假裝思考人生。

最近十多年隨著網絡技術進步，家電也都紛紛被冠以“智能”之名，AI時代之后尤甚，我有一些朋友就頗好此道：他們會花費很多精力、金錢，和時間，購入各種潮流智能家電，將其接入網絡，最終形成一個全屋智能系統（也被稱為家用物聯網）。

我個人則對這些東西避之不及：如果有兩臺一樣的冰箱擺在我面前，其中一臺能聯網有智能號稱能夠幫我管理食譜監測健康狀況定期提醒購入或者扔掉某些食材，另一臺沒有任何這種功能，那么我必然會選擇那個“不智能”的。

我相信很多人跟我一樣。為什么？我想原因有兩個：第一，家電的本質是減少勞動，然而認知勞動也是勞動。現代產品設計里很強調的一個概念就是“Affordable”，這不但是價格上的“可負擔”，還包含使用成本的“可負擔”——在使用的時候應該簡單明了，產品的功能和形態應該能夠自我解釋，不需要用戶額外學習。

縱觀歷史，經久不衰且廣泛使用的家電形態都是這樣的：冰箱，可以低溫保存食物的機器；洗衣機，可以洗衣服的機器……

而新“智能”家電的問題正在于：要使用這些所謂的新產品花里胡哨的功能，乃至把它們連接起來形成一個智能網絡，這實際上要付出大量的勞動，無論是體力上的還是認知上的。然而其回報的使用體驗，卻并不能完全平衡前期成本。一個經常出現的場景是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全屋智能系統，想要享受一下然而發現某個功能不好使了，花費大量精力尋找故障點結果發現是某個網關/端口因為某些原因改了導致系統停擺……這種系統，就真的不知道是我適應它還是它適應我。

吐槽完了智能家電，接下來是那些不智能但也很令人惱火的家電：比方說“用過都說差”的炒菜機。吐槽的地方也很一致：這玩意兒號稱能讓你“從此告別廚房”，但實際體驗卻像在伺候一個挑剔的廚師長。你得嚴格按照它的菜譜，把食材切得整整齊齊，油鹽醬醋精確到克，然后還得在一旁盯著它慢吞吞地翻炒。樂趣？全無；省事？也沒有。炒菜的樂趣在于一個模糊框架下的實時創作，而家務的痛苦在于準備和收拾——炒菜機完美地剝奪了前者，保留了后者。

這里的問題，實際上還是上一段的最后一句：家電是讓我適應它還是讓它適應我？無論是智能家電，比方說智能冰箱，還是不智能的諸如炒菜機，這些家電被人詬病的點都是同樣的：家電的設計者想象了一個標準化的生活方式，讓用戶配合這個生活方式，而不是反過來，讓家電配合用戶千變萬化的生活方式。

這不禁讓我聯想到哲學家海德格爾對技術的思考。他在《技術的追問》中提出：技術不僅是工具，更是一種“揭示”世界的方式。好的技術應該讓世界更貼近人的需求，而不是讓人去迎合技術本身。

這些家電的問題正在于此——它們試圖用技術“框定”我們的生活方式，而不是解放我們的可能性。結果，廚房變成了一個需要用戶手眼并用、精神高度集中的“實驗室”，而非一個放松身心的地方。

阿西莫夫的“電梯效應”

科幻大師阿西莫夫提出了一個著名的概念“電梯效應”是這樣說的：上世紀初的人想象未來都市會有各種摩天大樓。然而摩天大樓爬樓梯太過于費勁，那么人類就傾向于在一棟摩天大樓里完成生活里的所有事情。所以樓里有住戶，也有商店，還有工廠。于是未來都市里，一棟樓就是一個世界。然而當時的人唯一沒想到的是，有人發明了電梯這樣一個東西。

“電梯效應”實際說明的是：技術是可預測的，但是生活方式是不可預測的。如今的智能家電很可能正面臨類似處境。一方面，人的生活方式在持續變化，比如網絡社交逐漸取代部分現實社交，家庭規模也在不斷縮小，諸如傳統的大家庭聚餐場景變得稀少，更多是小家庭的快捷烹飪需求等，這些都會顯著影響家電的設計走向。而另一方面，很多家電的設計卻并未跟上這種生活方式變化的步伐，依然停留在自身功能堆砌的層面，沒有真正去理解用戶的生活場景和需求變化。

新一季《愛死機》第九集的單口相聲集也以幽默詼諧的方式對此進行了吐槽，揭示出家電、工具的設計意圖與用戶的使用意圖之間的不匹配，這種錯位現象在當下智能家電領域屢見不鮮。

所以，當我們構思某種未來家電的時候，無論是要創作虛構作品，或者我干脆是一個家電行業的產品經理想要開發新產品，最重要的工作實際上就是去想象跟隨這個產品而來的生活方式改變。

我們不妨在這里做一個思想實驗：假設我們開發出了一種極其鋒利的單分子菜刀，那會怎么樣？這種菜刀可以輕易的切開萬物。理論上這當然是一個很大的利好，一把刀就可以輕松的應對所有的材料，無論是切牛筋切豆腐，還是切土豆切排骨，都能夠輕松完成。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或許會導致人們做菜的水平不升反降。原因在于，當工具過于強大、過于簡化操作流程時，人們原本在長期使用傳統刀具過程中鍛煉出的手感、技巧和對食材的感知能力可能會逐漸退化。可能你可以輕松的切出很細的肉絲了，那么你就不再去考慮如何切肉片，肉條，肉塊，你會做的菜就少了很多——烹飪和飲食的樂趣同時被剝奪。

這其實是個技術與人類技能的悖論：技術進步可以降低操作門檻，但也可能削弱我們的技能和樂趣。就像自動擋汽車讓駕駛更簡單，卻讓老司機懷念手動擋的操控感；又像數碼相機讓攝影更普及，卻讓膠片愛好者覺得少了點“儀式感”。

盲目“智能化”，會讓用戶失去參與感和掌控感。這也有點類似我們上次聊過的，。畢竟，人類不僅需要工具來省力，還需要工具來表達自我。

未來的家電：另一個你？

那么，未來的家電應該長什么樣？《愛死機》第九集里那些會說話、有自我意識的家電，看起來很酷，但細想卻有點恐怖。想象一下，你的冰箱突然跟你爭論該吃什么，你的洗衣機因為你沒及時取出衣服而發脾氣——這是給自己找仆人還是找主人？賦予家電自我意識可能是個技術上的炫技，但從用戶體驗來看，簡直是災難。

我認為，理想的家電應該像一個“隱形助手”：它懂你，但不搶戲；它幫你，但不指手畫腳。最好的例子可能是家用機器人，一個能代替你做所有家務的“另一個你”。它能洗碗、做飯、打掃衛生，還能根據你的習慣調整工作方式——比如，知道你喜歡早上喝黑咖啡而不是拿鐵，知道你討厭洗碗但不介意擦桌子。實際上隔壁《黑鏡》里就曾有這樣的一個構思：女主人復制了自己的意識，用作自己的智能管家——畢竟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

家用機器人的實現面臨一大堆技術難題：多模態感知（視覺、聽覺、觸覺的整合）、世界模型（理解環境和任務的復雜邏輯）、端到端控制（從指令到執行的無縫銜接）。這些都是人工智能領域的硬骨頭，短期內恐怕難以啃下。

于是我決定在這里偷個懶，問問AI對未來家電的看法。它是這么回答的（下面的字數可以不計入稿費）：

模塊化設計，高度定制化——未來的家電可能會像樂高積木一樣，采用模塊化設計。用戶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自由組合功能，比如一個微波爐可以加裝咖啡機模塊，或者一個洗衣機可以升級成帶烘干功能的版本。這種設計不僅適應不同家庭的需求，還能延長家電的生命周期，減少浪費。

被動智能，而非主動干預——未來的家電應該學會“察言觀色”，而不是喋喋不休。想象一臺冰箱，它能通過攝像頭默默記錄你的飲食習慣，悄悄調整儲藏溫度，但絕不會在你半夜偷吃蛋糕時跳出來說：“主人，您的卡路里攝入超標啦！”這種被動智能能提供便利，又不打擾用戶的生活。

可持續與環保的優先級提升——隨著環保意識的增強，未來的家電可能更注重能源效率和材料循環。比如，一臺洗碗機可能內置水循環系統，減少用水量；一臺冰箱可能使用可降解材料制造，甚至能“自我修復”小故障，延長使用壽命。

跨設備協作的生態系統——未來的家電可能形成一個無縫協作的生態系統。比如，你的冰箱檢測到牛奶快過期，會自動通知咖啡機調整沖泡配方，或者提醒烤箱預熱，準備做奶油蛋糕。這種協作不依賴繁瑣的App，而是通過本地化的邊緣計算實現，保護用戶隱私。

融入情感需求的“溫暖”設計——家電不僅是工具，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未來的家電可能在設計上更注重情感連接，比如通過柔和的燈光、簡潔的界面，甚至是定制化的聲音提示，讓用戶感到舒適和愉悅。畢竟，誰不希望自己的洗衣機在完成任務時，輕輕說一句：“好了，去休息吧！”

所以呢？你們會愿意成為一個先鋒派，還是保守派，還是我這樣保守的先鋒派：我對技術保持樂觀，但是真要自己用的時候還是做出最保守的選擇。大家不妨可以在評論區吐槽一下，自己買的哪些家電是完全沒有用的東西？或者自己想要一個還不存在的什么家電，一定會很有用？

（還記得文中插圖都來自于哪集之前的“愛死機”么？你最喜歡的又是哪集？）

作者：鄧思淵

編輯：臥蟲

封面圖來源：“愛死機”截圖

插圖來源：Gip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