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蔽的天空》
非洲,一片長久以來被客體化的土地。說起歐洲,人們會興致勃勃地談起每個國家的特色,歷史與當下,優點與缺點,但是說起非洲,似乎只是“非洲”——沒有具體的國家,沒有鮮明的文化面貌——一個模糊的、總括性的概念,一個遙遠的、與現實脫節的標簽,并且往往被貧窮、饑餓、暴力、疾病等負面詞語所裹挾。我們是否也能像分辨德國與法國一樣,分辨坦桑尼亞與埃塞俄比亞?
這些問題的浮現,令我們恍然發現,我們所擁有的對世界的認知,其實是如此不平衡。
自1958年起,“世紀記者”雷沙德·卡普希欽斯基用了三十余年,深入這片“大到難以描述的”大陸,試圖為世界呈現一個真實的非洲——
他往返于數十個國家和地區,親赴流血沖突、軍事政變的現場,也前往掙扎在生存線上的叢林村落。他像“游牧”一般深入到各階層的人群中間:出入將軍和部長們的宅邸,也造訪叛軍首領的指揮部;和牧民搭便車穿越撒哈拉,與尼日利亞流民在棚戶區比鄰而居……
最終,種種見聞,集結成《太陽的陰影》一書,其呈現的,是獨一無二的非洲圖景:那里有仿佛世界誕生之初的極致美景,也是無數部落、民族、文化和勢力交織的洶涌之海。
《太陽的陰影》是卡普希欽斯基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本次系中文版首度引進,波蘭語直譯。有深入了解非洲的讀者說:“非洲就是卡普希欽斯基在《太陽的陰影》中所描繪的樣子。”
今天,我們將通過英國著名作家杰夫·戴爾的后記,了解《太陽的陰影》的獨特與迷人。
深入內陸的旅程
文/杰夫 · 戴爾
假設我們要發射一艘宇宙飛船,目的是與銀河系某個遙遠角落的居民建立文學聯系。如果我們只能帶上一位當代作家,你會選誰?我會投票給雷沙德·卡普希欽斯基,因為他為我們這個星球上的生活提供了最真實、最不帶偏見、最全面且最生動的記錄。
在三十年的時間里,卡普希欽斯基一直是波蘭通訊社的巡回外派記者。在此期間,他親歷了二十七次革命和政變。盡管他盡職盡責地完成任務,但他也像個不嗑藥就嗨的“瘋記者”,時常突然與華沙失去聯系,消失得無影無蹤,投身于“叢林,乘獨木舟順尼日爾河漂流,與游牧民穿越撒哈拉”。1966年在尼日利亞,他“行駛在一條據說沒有白人能活著回來的路上。我開車去看看白人能不能活著回來,因為我必須親自體驗一切”(《足球戰爭》)。這種沖動招致了上級的責備,命令他“停止這些可能以悲劇收場的冒險”。
《羊羔》
想都別想。《太陽的陰影》是一部非洲冒險故事的合集,開篇幾頁就帶我們回到1962年的達累斯薩拉姆(坦桑尼亞首都),當時他聽說烏干達即將獨立。他和朋友里奧立刻動身前往坎帕拉(烏干達首都),途經塞倫蓋蒂草原,那里野生動物成群。
這一切“令人難以置信。我們仿佛看到了世界的誕生,那一刻天地已經形成,水、植物和野生動物也已存在,但亞當和夏娃還未出現”。他們沒有地圖,迷了路,迎面撞上一個龐大的水牛群——“似乎延伸到了地平線”。他們不顧一切繼續前行。氣溫越來越高。“灼人的熱浪開始顫抖,波動。”卡普希欽斯基開始出現幻覺。
當他們來到一間偏僻茅屋時,卡普希欽斯基已經“半死不活”。他癱倒在床鋪上,卻發現自己的手懸在一條眼鏡王蛇上方幾英寸處。他僵住了。里奧小心靠近,用一個巨大的金屬汽油桶猛砸那條蛇。卡普希欽斯基也撲向汽油桶,隨即“小屋變成了地獄。我從未想過一個生物體內能蘊藏如此巨大的力量,如此可怕的、滔天的、宇宙般的力量”。最終蛇死了,他們成功抵達了坎帕拉。卡普希欽斯基仍然神志不清,不僅因為中暑,還因為——后來發現——他患上了瘧疾。腦型瘧疾。他剛從瘧疾中恢復過來,又染上了肺結核……這一切都在短短二十頁中發生!
必須承認,卡普希欽斯基很懂得如何渲染。每隔幾頁,他就被“汗水浸透”。在撒哈拉沙漠,太陽“像尖刀一樣扎下來”。走出陰涼地,你“會被燒成灰燼”。在蒙羅維亞,蟑螂大得“像小烏龜”。這些是否有所夸張?卡普希欽斯基自己提醒我們,存在這種可能性,他說自己“可以添油加醋”描述蟑螂的故事,但決定不這樣做,因為“這些都不是事實”。
《走出非洲》
不過,這種可能性始終存在。經歷只是起點——有些作家比其他人需要更多體驗。加繆曾指出,不必離開書桌也能過上充滿冒險的生活。而在另一個極端,登山家喬·辛普森(Joe Simpson)只有在攀附于個人經驗的懸崖時才能寫作。但偶爾,你會遇到尼采所說的“非常罕見但令人愉悅的情況:一個才智卓越的人,同時具備與這種才智相稱的性格、愛好和經歷”。卡普希欽斯基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們常常不清楚他是在回顧四十年前發出的報道,還是剛剛才寫下這堆驚人的經歷。時間線被故意模糊,敘事被打散。在同一頁內,不同的時態爭奪著主導地位;他的文字既有動蕩的即時感,又帶有歷史的反思。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在非洲一隅發生的事,仿佛是多年后利比里亞或盧旺達命運的縮影。
《盧旺達飯店》
有人將《紐約客》作家、“《衛報》首作獎”得主菲利普·古雷維奇(Philip Gourevitch)與卡普希欽斯基相提并論。古雷維奇的《向您告知,明天我們一家就要被殺》(We Wish to Inform You that Tomorrow We Will Be Killed With Our Families)是出色的報告文學,但卡普希欽斯基的成就屬于另一個高度。
作為一位擁有偉大創造力的作家,他遠遠超越了他所處理的素材。他的書或許根植于個人經歷,但也充滿了驚人的離題旁述和插敘文章——關于如何釀造白蘭地,關于亞美尼亞書籍的歷史,關于一切的一切。這些旁述始終與作品的構思緊密相連。
在他游牧般的生活中,他描述了真實的遠方——如《生命的另一天》(Another Day of Life)開篇著名的安哥拉“板條箱之城”——這些地方像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一樣奇幻。在埃塞俄比亞,他遇到了一個人,“他正往南走。這是關于他能說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從北向南走。”仿佛J.M.庫切小說里的角色邁克爾·K闖入了《太陽的陰影》。成群的迷你小說中的角色短暫出現又離去:“整個非洲都在移動,在去往某個地方的路上,流浪。”
他的文字在簡練之中有詩意——正午的昏睡中,一個村莊“就像海底的潛艇:它就在那里,但不發出任何信號,無聲無息,一動不動”——而且常常滑稽得令人捧腹。恐怖與荒誕的鬧劇交替上演,而無論哪種情緒,一種無限的驚奇感始終主導著一切。他是無畏的見證者,也是充滿活力的文體家。
《殺戮禁區》
《太陽的陰影》與布魯斯·查特文的《歌之版圖》(The Songlines)或許有表面相似之處,但對比之下,它也揭示了布魯斯·查特文的本質:富人版的卡普希欽斯基。卡普希欽斯基深諳他所見一切的政治內涵。他的勇氣——無論是實際行動還是文學創作——建立在他對“同情”與“政治”復雜關系的深刻認識之上:政治如何使同情變得復雜,而同情反過來又如何影響政治。
他,一個白人,在非洲國家擺脫殖民枷鎖的時刻出現在那里。但他也來自一個屢遭鄰國的帝國主義野心蹂躪的國家。他懂得“一無所有,徘徊在未知中,等待歷史說一句公正的話”(《足球戰爭》)是什么滋味。這也正是他在非洲、在地球上最底層的人群中間感到自在的原因之一。
盡管與當地的普通人打成一片,他仍是外來者,這使得他“尋找共同語言”的努力更為迫切。對卡普希欽斯基來說,代表人類想象力最高成就的不是曼哈頓或巴黎的拉德芳斯,而是一個“怪異的”非洲棚戶區——“沒用一塊磚、一根鋼筋或一平方米玻璃,就建造了一整個城市!”在這些貧苦民眾的慵懶之中,誕生了一種極其驚人的創作力。同樣,他從未淡化自己目睹的腐敗或暴力——相反,這些現象的普遍性使得善良的存續更加珍貴。作為回報,他總是給出他從歷史中渴望的東西:“一句公正的話。”
“人類值得欽佩之處多于可鄙之處”——這是加繆在《鼠疫》中演繹的偉大真理。從《足球戰爭》(The Soccer War)那段經歷死里逃生后,卡普希欽斯基更為簡潔地表達了這一點:“這個世界充滿垃圾,但突然間,誠實和人性又出現了。”
《何處是我家》
在《太陽的陰影》中,他表達得更簡單、更微妙。總結他與一位司機的交往時,卡普希欽斯基最終實現了他渴望的人際關系——不僅僅是一種經濟關系,而是充滿“溫柔、溫暖和善意”的關系。
他并非天真或多愁善感:那份善意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但也只能用金錢換來。這種經歷會阻礙他看到非洲的精神嗎?本書的最后一頁給出了答案,以一種震撼人心的方式。
“新聞報道之王”,獲得諾獎提名的“世紀記者”
融合歷史·旅行·人文觀察的非洲行紀
入選企鵝經典“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旅行”書系
親歷革命浪潮最前線,第一現場直擊報道
在恐怖與驚奇、希望與荒誕之間,
揭示一個被層層遮蔽的非洲
中文版首次引進,波蘭語直譯
特別收錄卡普希欽斯基女兒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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