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榮臻元帥曾在回憶錄中，對有關大同戰役給出這樣的評語：“從實踐的結果來看，發起大同戰役有考慮不當之處。大同的敵人雖然兵力并不雄厚，但是城防設施非常堅固，我軍既沒有重武器配備，又缺乏攻堅作戰的經驗，哪里有把握攻下大同？”

為何解放戰爭初期，華北地區有名的大同戰役、集寧戰役，以及隨后進行的張家口保衛戰，我軍會處于下風？

聶榮臻司令員

一、考慮不當打大同，獨1旅敗北卓資山

1946年7月上旬到8月中旬，晉綏軍區司令員賀老總與晉察冀軍區聶榮臻司令員聯手，指揮兩軍區部隊協同作戰，在晉北戰役首戰告捷，殲敵8000余人的同時，將閻錫山在山西北部的門戶，戰略要地大同孤立起來。

為了進一步擴大戰果，掃清閻錫山在晉北的最后一個據點，讓晉綏、晉察冀兩大根據地聯成一片，聶榮臻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主動向上級發電報：“如對大同、平漢路、正太路路同時動作，則不可能集中優勢兵力，所以建議，第一步，先攻大同，第二步，拿下大同后，約須半個月集中三個縱隊挺進平漢路，再向正太路進攻。”

上級雖然很快回電表示同意，但是幾天之后，忽然又來電詢問：“你們對攻大同把握如何？攻大同計劃如何？如大同久攻不下其結果如何？此種可能應當估計到。”

為此，1946年8月2日，聶榮臻親赴陽高主持召開一次重要軍事會議，研究如何部署攻打大同的作戰問題。

想不到，會上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在目前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我軍炮兵不足，缺乏攻堅作戰經驗，應先打平漢線保定南北段敵人薄弱環節，較為穩妥些。”

晉綏軍區副司令員張宗遜也提出：“我軍攻打大同時，傅作義的部隊可能從歸綏派兵東援，應當引起我們的注意。”

雖然這些意見后來證明都是正確的，但是，當時這場戰前會議上，多數人樂觀的認為：“盡管大同工事堅固易守難攻，但是只要在外圍大量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再用坑道作業爆破，大同是能夠攻克的。”

事實上，戰前，閻錫山對大同的防守非常重視，不僅派重兵防守，積極修筑城防及外圍工事工事，抓壯丁擴充兵力，還收編的幾百名投降的日本炮兵士兵，配合大同守軍作戰，并派飛機空運過來大批糧食彈藥。

結果，預想中一帆風順的大同戰役，從一開始就陷入困境。

在大同爭奪南大廟的戰斗中，大同守敵猛然出動兩個團的兵力，在10余架飛機，20多輛坦克的支援下，對我軍攻城部隊主力8旅發動瘋狂反擊。在既沒有炮兵支援，又缺乏反坦克武器不利局面下，8旅頓時陷入苦戰之中。

在攻打大同北門的戰斗中，閻錫山預先布置的地雷陣，給我軍進攻部隊造成相當大的困難。我軍第19團誤把團指揮所布置在布滿地雷的火車洞子里，在一陣劇烈爆炸聲后，19團的團指揮所除兩人幸免之外，其余的人全部犧牲。

盡管如此，我軍經過5天的艱苦戰斗，還是取得殲敵2000余人的戰果，基本肅清了大同城外的敵人據點。正當有的部隊提出：“進大同，吃月餅”準備攻城之際，戰前，張宗遜最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密切關注大同戰役的蔣氏，在一個幕僚勸說下靈機一動，將閻錫山第二戰區的大同，直接劃歸傅作義的第十二戰區。早有準備的傅作義出動自己起家的王牌部隊第35軍暫編第31師、暫編第3軍兩個師，四個騎兵師等3萬余人的兵力，在董其武、孫蘭峰的指揮下，兵分三路直取卓資山，向集寧城猛撲過來。

我軍大同前線指揮所的司令員張宗遜，沒想到傅作義的部隊來的這么快，倉促派出的獨1旅進行阻擊，哪知道，該旅在卓資山只堅持了幾個小時，就因為傷亡過大被迫撤出戰斗。等到張司令員帶領增援部隊火速趕來時，卓資山早就失守。

張宗遜上將

二、聶帥檢討：“這次仗，沒有打好”

面對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張宗遜決定先吃掉傅作義的增援部隊，再攻大同。

按照當時的兵力對比，我軍只要集中優勢兵力，最起碼可以擊退傅作義的部隊。誰知，獨1旅撤出卓資山后，沒有嚴密監視敵人動向，偵察力度不夠，通信聯絡不暢，未能及時發現敵暫編第11師、暫編第117師、新編第31師，9月7日從平綏鐵路北側秘密東進的動向。

等到第二天晚上，我軍大同前線指揮所發現情況不對頭時，敵人已經在集寧城外圍擺好了陣勢。

兩天之后，敵三個師在飛機的掩護下，從西、北兩面同時發起進攻，匆忙迎戰的綏蒙軍區的兵員不足的兩個團，與第27團一起，在沒有完整城墻的被動局面下，依托簡易工事進行頑強抵抗。

陳正湘中將

身穿單衣經過上百里行軍的晉察冀四縱，在司令員陳正湘指揮下，與第358旅、獨1旅等部隊火速趕到集寧城。經過一天兩夜戰斗，殲敵5000余人，不但切斷敵人西退的道路，而且楊得志的縱隊、蘇振華的縱隊，也已到達集寧附近地區。當時戰場態勢對我軍非常有利，只要再猛攻一下，傅作義的這三個師將全軍覆沒。

關鍵時刻，由于沒有及時掌握進攻集寧城敵人的真實情況，加上遠道而來的敵101師向集寧快速推進，張宗遜沒有組織兵力對集寧城下的敵三個師進行最后的攻擊，反而舍近求遠調轉兵力向西對付敵101師。這一輕率的行動，無形中給了敵人這三個師寶貴的喘息、休整機會。

等到9月12日，我軍再次向集寧城下之敵發起進攻時，為時已晚，敵軍兩個師在飛機的支援下，不僅反客為主拿下城外所有的陣地，還趁熱打鐵攻入集寧城西南角。

雪上加霜的是，敵新編第32師、新編騎兵第4師，尾隨101師也加入戰斗，集寧地區敵人的兵力瞬間猛增到六個師的規模。

此刻，連續數晝夜鏖戰的我軍早已疲憊不堪，根本無力在短時間內消滅大量援敵，張宗遜無奈只得下令部隊，于13日當晚撤出集寧。

就這樣，大同、集寧戰役，我軍固然取得殲敵1.2萬人的戰果，但是因為集寧失利，眼見傅作義的大批增援部隊向大同靠攏，我軍不得不忍痛撤圍大同。

傅作義

有些得意忘形的傅作義，戰后授意他的新聞處長少將閻又文，起草一封致電毛主席的公開信，晉察冀軍區不少干部戰士看到這封挑釁意味很濃的信件后，氣得怒火中燒，不少人流下了激憤的眼淚。

讓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傅作義對于集寧一戰還是給出客觀的評價：“按照當時的情形，我們是相當危險的，很有失敗的可能。最后能得到勝利，是一個僥幸。第101師參加戰斗后，對手犯了一個錯誤。不然的話，我們的情況就相當危險了。”

戰后，聶榮臻司令員在一次軍事會議上語重心長的說：“這次仗沒有打好，西線戰役沒有取得決定性勝利，要充分估計到我們的困難也可能增大，要準備克服困難，戰勝敵人。”

糟糕的是，大同、集寧戰役失利后，我軍在華北地區陷入被動，戰略要地張家口，已經是戰云密布。

張家口保衛戰示意圖

三、敵軍大兵壓境，我軍主動撤離張家口。

集寧之戰后，敵人迅速轉守為攻，將進攻矛頭直指我軍控制華北地區最大城市——張家口。

面對東面沿平綏路向懷來推進的孫連仲所部第16軍、53軍、94軍，西面集結于集寧、大同一線的傅作義的4個師22個旅的部隊，多日站在地圖前苦思良策的聶榮臻司令員充分意識到，一味固守張家口，將使全線陷入被動。于是，他主動向上級發電報，建議放棄張家口。

沒多久，上級同意聶榮臻的意見，并發電報指出：“以殲滅敵有生力量為主，不以保守個別地方為主，使主力行動自如，主動尋找好打之敵作戰。”

不過，在撤離張家口之前，聶榮臻決定先進行一場張家口保衛戰，殲滅康莊、懷柔西犯之敵。

一開始，我軍在西邊連戰連捷，馬刨泉東南山頂，4個小時殲滅美式裝備敵人一個團和三個炮兵連1600余人；南石嶺、鎮邊城東南兩次阻擊戰殲敵1600人；出兵保北，攻占望都、徐水兩城，殲敵1300余人；強渡拒馬河，3個小時攻占定興城，殲敵1500余人；漕河口戰斗，殲敵第3總隊三個團、直屬隊4600余人，得到上級嘉獎。

就在張家口東面，敵軍的李文兵團損兵折將，張宗遜率部在西面攔住傅作義沿平綏路東進的去路時，蔣氏又故伎重演來個以城相許，將張家口交給傅作義。

一直坐壁上觀的傅作義，馬上調兵遣將。敵35軍軍長魯英麟率兩個師，裝腔作勢揮兵東進向興和方向佯動的同時，北路敵軍以孫蘭峰的騎兵第4師為先頭部隊，暫編第31師、暫編第117師、暫編騎兵第4旅、主力101師等部隊，在董其武的指揮下，從集寧出發，向東穿插幾百里草原，繞到商都，向張家口側背戰略要地張北迂回。

當時的張北縣，我軍兵力空虛，只有第7軍分區陳宗坤的兩個團防守，加上情報部門沒有破譯傅作義行動計劃的電報，造成戰局急轉直下。

董其武將軍在綏遠起義通電文稿上簽字

1946年10月10日，晉察冀軍區向各部隊、上級發去一封十萬火急的電報。

電文如下：“傅敵乘空突入張北，本日敵騎兵、步兵向我張垣以北狼窩溝以及長城線進攻。前面只有李湘部，張垣空虛，敵已突破二道防線，正在長城線與空軍配合猛犯中，我各方均增援不及，張垣危急。”

盡管抗日骨干力量組成的教導旅及警衛團部分部隊，利用狼窩溝至張家口公路兩側有利地形，節節抗擊延緩敵人的推進速度，但是一天之后，我軍機關單位、部分指戰員不得不眼含熱淚撤離了張家口。轟轟烈烈的張家口保衛戰，就此劃上了句號。

戰后，聶榮臻再次做了檢討：“我們對傅作義經豐鎮、大同、陽高東進策應懷來是有準備的，但對他從集寧、尚義直插張北估計不足。”

時任晉察冀軍區司令部二局局長彭富九，直到北平和平解放后，才從傅作義辦公室主任那里得知，傅作義怕電報走漏風聲，沒用蔣氏的密碼，暗中使用自己搞的一套密碼，時間、簽名插在電文里，造成我軍破譯困難的同時，敵人還用無線電側向車偵聽，發現我軍在張家口西南面有主力部隊，而張北方向兵力薄弱，這才趁虛而入。

綜上所述，雖然張家口保衛戰，我軍判斷上出現失誤，忽略張北的防守，讓傅作義鉆了空子，但是在大同、集寧連續作戰部隊消耗很大，沒有得到休整補充的情況下，我軍如果一味固守地處要塞的張家口，那么，晉察冀軍區部隊，將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陷入與優勢之敵對抗的困難境地，后果不堪設想。

正如聶榮臻事后總結：“只有把包袱丟給敵人，我們才能擁有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