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許云輝

漢和帝發動政變強迫收繳竇憲大將軍印綬并將其逮捕后，詔令封國宰相將竇憲押回封地后，即刻逼其自殺。

竇憲披枷帶鎖回至封國，沐浴更衣后從容就死。他面帶微笑問封國宰相：“我有故事，您有酒嗎？”

“您有多少故事？請講！”

（一）沁園留名

竇憲曾祖為東漢開國元勛竇融，爺爺與父親均“坐事死”，至竇憲兄妹時已淪落為破落貴族。天無絕人之路，妹妹竇氏因才色出類拔萃入宮被封貴人，繼而被漢章帝立為皇后。

竇家祖墳冒煙，竇憲“兄弟親幸，并侍宮省，賞賜累積，寵貴日盛”，囂張到“自王、主及陰、馬諸家，莫不畏憚”地步。竇憲更是“恃宮掖聲勢”，明目張膽逼迫沁水公主將名下園林“沁園”賤賣給自己。公主畏懼竇憲權勢，被迫賤賣園田。

一日，漢章帝乘車途徑園田，發現昔日飄揚的“劉”氏旗變成刺眼的“竇”氏旗，大惑不解，質問竇憲。竇憲心中有鬼，支支吾吾以舅舅田產搪塞。漢章帝得知實情后，召來竇憲劈頭蓋腦怒斥：“你狗膽包天，竟敢學趙高指鹿為馬，欺壓皇親！連公主你都敢巧取豪奪！你必須‘深思前過’！否則，國家要拋棄你，比丟一只腐爛的死老鼠還容易！”

竇憲“大震懼”，竇皇后引咎自責，“毀服（降低服飾等級以示自責）”謝罪，反復為兄長求情。漢章帝怒火平息后，命令竇憲將園田歸還沁園公主。

后世作詩詠其事，創詞牌名“沁園春”。

（二）拿捏章帝

漢章帝與父皇漢明帝聯手打造將東漢推向鼎盛時期的“明章之治”，堪稱有作為的一代仁君。但他“宏裕有余，明斷不足”，因過分寵愛竇皇后而被“閨房讒惑”，甚至心甘情愿被戴綠帽，導致“外戚擅寵”。

竇憲舉薦女婿（一說為妹夫）郭舉入宮，擔任“掌侍左右，贊導眾事，顧問應對”的侍中。郭舉英俊魁梧，一亮相便將高高在上的竇皇后變為小迷妹，心甘情愿主動投懷送抱。一日，二人正在顛鸞倒鳳，漢章帝突然未經通報闖入，撞見直播驚得目瞪口呆。郭舉狗急跳墻，赤裸裸跳起拔出佩刀示意漢章帝住口，飛快穿衣逃走。事后，竇太后使盡渾身解數撒嬌賣萌，竇憲上躥下跳化解危機。漢章帝權衡利弊，礙于種種因素，最終本著家丑不可外揚原則，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徹底淡化此事。

馬太后的兄弟憑借外戚與戰功，地位顯赫高貴，“奴婢各千人以上，資產巨億，皆買京師膏腴美田。”竇憲羨慕嫉妒恨，指使心腹彈劾他們“奢侈逾僭，濁亂圣化。”竇皇后里應外合大吹枕頭風，添油加醋污損馬氏兄妹。漢章帝多次給馬家兄弟敲警鐘，最終詔令將他們全部免職遷往封地居住。

竇憲兄妹略施小計，順利消除馬家勢力。

（三）膽大妄為

年僅十歲的漢和帝即位后，尊竇皇后為太后。竇太后臨朝稱制，詔令竇憲出入朝廷，內參機密，外傳詔命。竇氏其余兄弟近水樓臺先得月相繼升遷，“于是兄弟皆在親要之地。”

竇憲挖空心思拉攏德高望重的重臣，舉薦“在位清白”的太尉鄧彪升任太傅主管百官，利用鄧彪“在位修身而已”的性格特點，把他當槍使。他總是把先想法告訴鄧彪，請他形成文字上奏，自己再進宮給竇太后吹風。因此，竇憲的主意都被竇皇后以鄧彪建議為名采納；他力薦帝師世家之子桓郁“繼傳父業”，再次入宮教授漢和帝。桓郁由此“恩寵甚篤，賞賜前后數百千萬，顯于當世”，對竇憲感恩戴德，心甘情愿成為竇憲的代言人。

竇憲通過胡蘿卜加大棒方式，很快搞定朝廷內外，左右逢源，威風八面，逐漸膨脹到膽大妄為地步。

中山王劉暢至京師吊唁漢章帝期間，刻意結識步兵校尉鄧疊及其家人。鄧疊賣身投靠竇家兄弟，得以“出入憲門，負勢放縱。”劉暢通過鄧疊關系謁見竇太后，因素來品行不端，竭力撩撥竇太后。竇太后正值情感空缺期，與他一拍即合，主動投懷送抱，多次約見情郎。

竇憲擔心劉暢被妹妹寵幸后，會“分宮省之權”，于是先派刺客在劉暢進宮途中將其殺害，再煞費苦心指使心腹把劉暢的弟弟劉剛當犯罪嫌疑人逮捕審問。真相大白后，竇太后大怒，將竇憲暫時禁閉內宮。

（四）戴罪立功

竇憲自知忤怒太后，生怕被妹妹大義滅親，于是“自求擊匈奴以贖死。”

正巧，親漢的南匈奴單于請求大漢出兵討伐反漢的北匈奴。竇太后順水推舟，一意孤行“乃拜憲車騎將軍”，率“十二郡騎士及羌胡兵出塞。”

竇憲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三路大軍前線會師后，他率部“ 與北單于戰于稽落山，大破之，虜眾崩潰，單于遁走...... 斬名王以下萬三千級，獲生口馬、牛、羊、橐駝百余萬頭”，降服北匈奴八十一部“前后二十余萬人。”竇憲意氣風發登上距邊塞三千余里的燕然山“刻石勒功，紀漢威德，令班固作銘。”

北匈奴單于被漢軍追得走投無路，無奈仿效呼韓邪單于歸漢。竇憲上書請求冊封“左鹿蠡王阿佟為北單于，置中郎將領護”，南北兩部匈奴自此歸入東漢領護，史稱“并恩兩護”。班師回朝時，南匈奴單于敬送他一只能容五斗、刻有“仲山甫鼎，其萬年子子孫孫永保用”的古鼎。竇憲不敢接受這份重禮，很聰明地將它敬獻朝廷。

兩年后，北匈奴遭南匈奴重創。竇憲抓住“北虜微弱”戰機，遣重兵痛打落水狗，“擊北虜于金微山，大破之，克獲甚眾。”北單于“逃走，不知所在”，宣告北匈奴滅亡。

竇憲“率羌胡邊雜之師”穿越三千里荒漠戈壁，利用機智靈活戰術徹底擊潰北匈奴，徹底解除秦漢以來匈奴對中原王朝的威脅。他奠定下中國北疆新格局，促進民族融合，立下彪炳千秋的歷史功績。

（五）黃粱一夢

竇憲被拜大將軍，由此“威權震朝庭。”朝廷重臣迎合竇氏兄妹心意，奏請改變“舊大將軍位在三公下，置官屬依太尉”慣例，尊大將軍竇憲“位次太傅下，三公上。”竇太后順水推舟準奏。

竇憲平定匈奴后“威名大盛”，任命一幫心腹組建文武班子，結黨營私排除異己。一些正直朝臣不忍坐視漢室傾頹，挺身而出彈劾竇憲。

尚書仆射樂恢因直言不諱上奏反對外戚擅權，被竇憲迫脅“飲藥死”；郅壽拒絕竇憲請托，多次上書彈劾竇憲跋扈恣肆，且以王莽篡漢舊事“以誡國家”。竇憲惱羞成怒，“陷壽以買公田、誹謗，下吏，當誅”，郅壽被逼自殺。

竇氏父子“兄弟并居列位，充滿朝廷”，他們通過順昌逆亡的高壓手段，制造出“朝廷震懾，望風承旨，無敢違者”的萬馬齊喑現象。

竇氏兄妹的血腥統治，使一批大臣患上軟骨病。他們在竇憲至長安陪伴漢和帝時，竟然“尚書以下議欲拜之，伏稱萬歲。”這場鬧劇，最終被重臣以“禮無人臣稱萬歲之制”制止。

漢和帝返回京師洛陽途中得知此事，這個年僅十三的小皇帝，明顯感受到皇權正遭竇憲嚴重威脅。

竇憲利令智昏，組建以鄧疊和郭舉等人為核心的政變集團，“遂共圖為殺害（漢和帝）。”漢和帝“陰知其謀”，但因“憲兄弟專權，帝與內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閹宦而已”，只能與“謹敏有心幾”的宦官鄭眾和“入則共室，出則同輿”的哥哥清河王劉慶推心置腹密謀策劃。因竇憲遠在長安，漢和帝“慮其懼禍為亂，忍而未發”，并提拔丁鴻擔任大司徒。

竇憲及鄧疊自長安返京師后，漢和帝“詔使大鴻臚持節郊迎”，穩住竇憲，緊鑼密鼓與心腹敲定鋤奸細節。不久，丁鴻借日食發生上書暗示漢和帝動手。漢和帝遂以至白虎觀講經為由，任命丁鴻代理太尉兼衛尉，統率禁軍控制住南北二宮。漢和帝“幸北宮，詔執金吾、五校勒兵屯南、北宮，閉城門”，大舉抓捕竇憲叛亂集團骨干。

竇憲集團骨干猝不及防，被一網打盡“皆下獄誅。”漢和帝給足竇氏兄妹面子，只派特使收繳竇憲的大將軍印綬，“更封為冠軍侯”，并指派鐵面無私的封國宰相，押送竇憲兄弟四人返回封國后，“皆迫令自殺。”

竇憲臨死前悔恨懊惱：“早知富貴猶如過眼煙云，我又何須孜孜以求！我手握重權，本可以輔助妹妹和君王治國理政，留下后世英名。如今落個身敗名裂下場，死不瞑目！但是，我堅信，因權欲熏心而走上不歸路的人，我不是第一個，更不可能是最后一人！宰相，我的故事講完了，您的酒在哪兒？”

宰相微笑著雙手獻上一杯御賜毒酒......

作者簡介：許云輝，男，1984年7月畢業于云南師范大學中文系，且于同月入職杏壇,2022年10月退休。曾出版專著兩部，在省級以上文學刊物發表文章百萬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