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周天啟年間,西北邊關有個叫黑石堡的地方,駐扎著一支邊防軍。
這隊伍里多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為了口飯吃才來當兵。
雖說是"吃皇糧",可那糧食比石頭還硬,嚼在嘴里能崩掉大牙。
這天夜里,軍營里炸開了鍋。
為啥?
因為明天要上戰場的新兵張橫,突然發高燒昏過去了!
躺在床上的張橫面色慘白,額頭滾燙,嘴唇干裂得像是旱了三年的地。
他緊閉著眼睛,偶爾還抽搐兩下。
"哎喲我的親娘咧!"同帳的李大錘一拍大腿,"橫子下午還活蹦亂跳的,怎么轉眼就躺板板了?"
這張橫可是軍營里的"拼命三郎"。
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練刀,別人休息他加練,手上磨出的繭子比老樹皮還厚。
嘴上總念叨著"保家衛國",那股子勁兒活像戲文里的英雄好漢。
"該不會是..."瘦猴似的王三壓低聲音,"趙鐵柱那老小子使的壞吧?"
這話一出,帳篷里頓時鴉雀無聲。
誰不知道趙鐵柱和張橫是同鄉,據說在老家就結過梁子。
有次喝酒,趙鐵柱紅著眼睛說張橫他爹害得自己沒娶上媳婦,一直到這年紀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老郎中提著藥箱匆匆趕來,一摸張橫的額頭,燙得能烙餅。
"怪哉怪哉,脈象紊亂,似病非病..."老頭子捻著山羊胡直搖頭。
"吃完飯后還好好的!"伙夫老周急得直搓圍裙,"喝了三碗粥,還跟李大錘掰手腕呢!"
王三突然壓低聲音:"快開飯那會兒我瞧見趙叔往粥鍋里撒東西..."
眾人齊齊回頭,看見老兵趙鐵柱抱著胳膊靠在柱子上,臉上的刀疤在陽光下格外猙獰。
"放你娘的屁!"趙鐵柱一腳踹翻木凳,"老子跟這小崽子是有過節,但也不至于下作到投毒!"
說著,朝病床那邊不輕不重地瞟了眼:"裝得還挺像。"
"趙鐵柱!你什么意思?"李大錘火了,"橫子都這樣了,你還說風涼話?"
趙鐵柱冷哼一聲:"這小子平日里裝得跟個英雄似的,現在臨上戰場了,倒學會裝病了?"
"你放屁!"李大錘氣得臉紅脖子粗,"橫子練功比誰都狠,怎么可能裝病..."
可趙鐵柱的話卻像是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軍營的猜疑。
"我就說嘛,橫子平時壯得像頭牛,怎么可能突然病倒?"有人小聲嘀咕。
"該不會是怕死吧?"有人嗤笑。
"呸!裝什么英雄好漢,臨陣退縮,丟人現眼!"有人直接罵了出來。
李大錘急得直跺腳:"你們別胡說!橫子不是那種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趙鐵柱又出來拱火。
"趙鐵柱你找死!"李大錘這回是真火了,一個老兵害了小輩不說,還攛掇著眾人拱火,實在可惡!
話落間,拳頭已經帶著風聲砸過來,趙鐵柱也不甘示弱地迎上去。
兩人頓時滾作一團,撞翻了晾衣架,驚得營帳外的戰馬嘶鳴不已。
"都住手!"校尉黑著臉闖進來,"敵軍離這兒不到三十里,你們倒先內訌起來了?"
趙鐵柱回到角落里蹲著,時不時有人"路過",眼神跟刀子似的往他身上頭剜,仿佛面前這個才是他們的"頭號敵人"。
老趙卻抱著酒葫蘆恍若未聞,只是臉上的褶子比平時更深了。
這一夜,軍營里流言比蚊子還多:
"這姓趙的不干人事,做了惡不承認,還不忘踩人一腳..."
"多大仇這是..."
"聽說北邊蠻子的巫師會下咒,專挑精壯的漢子下手..."
"那都是騙人的,我看準是派了細作過來..."
"張橫平日練得最狠,偏偏這時候..."
"該不會是他自己..."
張橫在高燒中突然劇烈掙扎起來,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喊叫:"爹...娘...別趕我...我這就去練功..."
他的指甲在草席上抓出深深痕跡,"不要...我不要見血..."
老郎中猛地按住他亂抓的手,渾濁的老眼突然亮了起來:"這不是風寒...是驚懼入腑啊!"
"啥意思?"李大錘愣住。
"嚇破膽了唄!"趙鐵柱抹著嘴角的血沫子嗤笑,"孬種!"
"你!"李大錘又要撲上去,被老郎中一聲暴喝止住:"都閉嘴!讓這孩子好生歇息!"
天蒙蒙亮時,張橫終于睜開了眼。
他看見二十多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有探究的,有鄙夷的,還有像李大錘這樣紅著眼圈的。
"橫子,你終于醒了!"李大錘第一個沖上來,"快說說,到底咋回事?是不是趙鐵柱那老鱉孫害你?"
張橫張了張嘴,嗓子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沒……沒人害我……"
"那你咋突然病成這樣?"李大錘追問。
張橫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被角,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老郎中見狀,嘆了口氣:"小子,你這病,不是身子上的,是心里頭的吧?"
張橫渾身一顫,眼眶突然紅了。
李大錘愣住了:"啥意思?"
老郎中捋著胡子,慢悠悠地說道:"他這是嚇的。"
"嚇的?"眾人異口同聲,一臉不可思議。
張橫終于繃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我怕……"
"怕啥?"李大錘瞪大眼睛。
"怕死!"張橫幾乎是吼出來的,"我怕上了戰場就回不來了!我怕我爹娘再也見不到我了!我怕我還沒娶媳婦就沒了!我怕……我怕我根本不是當兵的料!"
好不容易說完這些,張橫的臉"騰"地紅到耳根,腦袋都快埋進褲襠里了。
原來啊,這傻小子表面裝得跟鐵打的似的,其實心里怕得要命。
想著明天真要見血光,腿肚子直轉筋。
既怕死在戰場上,又怕活著丟人現眼,更怕給爹娘臉上抹黑。
這左怕右怕,硬是把自個兒嚇病倒了。
帳篷里一片死寂。
半晌,趙鐵柱突然"哈"地笑了一聲,打破了沉默。
"怕死?"他走到張橫床前,一把掀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上幾道猙獰的傷疤,"我當多大個事!老子頭回上戰場,尿了三條褲子!還被蠻子砍了三刀!"
這話像捅了馬蜂窩,老兵們七嘴八舌說起來:
"我嚇得把刀拿反了,差點削了自己鼻子!"
"我躲馬肚子底下裝死,被馬尿澆了一頭!"
"我..."
張橫聽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你以為就你怕?"趙鐵柱冷笑,"我告訴你,這軍營里,沒一個人不怕!"
張橫仍是不敢相信:"你們……你們不是都笑話我嗎?"
"笑話你?"趙鐵柱哼了一聲,"我們是笑你傻!怕就怕唄,裝什么英雄好漢?"
老郎中捋著胡子直樂:"心病還得心藥醫。你們這些后生啊,把'不怕死'仨字看得比天還大。要老夫說,知道怕才是活人,莽夫那叫缺心眼!"
張橫呆呆地坐著,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像個孩子似的。
趙鐵柱嫌棄地皺了皺眉,卻還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酒葫蘆塞他手里:
"行了,哭個屁!誰還沒個怕的時候!喝口壯壯膽!實話告訴你,你爹當年救過我的命。我恨他?我給他立長生牌位還差不多!那些話都是酒勁上頭胡咧咧..."
末了,附在他耳邊道,"明天上戰場,跟緊老子,保你不死!"
太陽升起來時,張橫已經能下地了。
他摸著后腦勺傻笑:"各位叔伯兄弟,我...我好像沒那么怕了..."
李大錘摟著他脖子:"今晚咱倆擠一被窩,保管你睡得跟死豬似的!"
眾人哄堂大笑。
晨光里,這些粗糙的漢子們笑得見牙不見眼,仿佛明天不是上戰場,而是趕大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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