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百億級的產值、10億級的財政收入，另一邊是周邊10萬居民對良好環境、美好生活的向往，如何選擇？

十年前，揚州做了一個選擇。如今，這份抉擇已結出碩果：曾經污水直排、垃圾成堆的運河三灣段，經生態修復后水質穩定在Ⅲ類以上，蛻變為風景秀麗的生態公園。

5月20日，“發現大運河里的生態文明”活動在揚州啟幕，南都記者實地探訪揭開了這座城市“運河治理密碼”的一角。2015年起，揚州累計投入近百億元實施生態修復工程，搬遷沿岸企業、修復濕地690畝，推動運河水質持續改善。

“我10多年前來過揚州，這次來感到環境發生了巨大變化，尤其是生態環境越來越好，處處是‘天藍地綠水清’。”中華環境保護基金會秘書長劉春龍說。再次來到揚州，巨變的環境讓劉春龍不禁感嘆。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江蘇省也在推進“無廢運河”建設。作為京杭運河的“原點城市”，揚州依托得天獨厚的運河資源，聯合環保、交通等多部門協同發力，探索出一條水、氣、土、固廢協同治理的新路徑。

從“工業銹帶”到“生態秀帶”

大運河生態治理做對了什么？

5月20日，南都記者跟隨中華環境保護基金會主辦的“發現大運河里的生態文明”媒體采風活動來到京杭大運河原點城市揚州。

“我從小出生在大運河邊，那時候的運河水清得很，直接舀起來就能喝。”三灣花園社區志愿者楊文龍回憶道。

三灣花園社區志愿者楊文龍在運河邊接受南都記者采訪。

他提到，幼時運河水質干凈、環境宜人，承載著幾代人的記憶。然而，隨著工業化進程加速，運河邊的化工廠、電廠陸續建成，楊文龍坦言，最嚴重的時期，運河沿岸遍布工業廢墟，污水直排、垃圾成堆。“水漸漸變渾了，淤泥堆積，一到雨季，河水倒灌進低矮的民房，蚊蠅滋生，環境一落千丈。”

轉機出現在政府大力推進運河治理之時。曾是集聚89家工業企業的“龍須溝”，2015年啟動生態修復工程后，揚州累計投入近百億元，搬遷企業、修復濕地690畝，運河水質逐漸改善，水質穩定在Ⅲ類以上，重現清澈。

“我們將工業遺址轉化為生態空間，通過‘生態+文化’模式，打造了中國大運河博物館，年接待游客超460萬人次，讓‘工業銹帶’變成‘生態秀帶’。”揚州三灣投資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助理劉利明表示，三灣公園還通過非遺文化園、城市書房等配套，實現了生態效益與民生福祉的雙贏。

如今的運河三灣段已蛻變為風景秀麗的生態公園。河水清澈見底，兩岸綠樹成蔭，空氣清新宜人，2023年其入選世界運河城市生態保護典型案例。

揚州運河三灣風景區剪影橋。

“現在的運河邊，是大家休閑散步的好去處，環境好了，我們的幸福感也大大提升。”楊文龍笑著說，“作為社區志愿者，我也會積極參與運河環境的維護，讓這份美好持續下去。”

打造“無廢運河”

智能化管理船舶污染物，實現船舶垃圾“零排放”

京杭大運河江蘇段全長683公里，揚州段長127.5公里。

如今揚州段大運河依舊繁忙。2024年，江蘇全省水路貨運量占綜合貨運量比重達到38%，高出全國平均水平約22個百分點。江蘇內河航道貨運量達7.4億噸，全省內河港和海港的港口貨物吞吐量36.1億噸，居全國第一。

京杭大運河（揚州段）。

但需要關注的是，船舶航運過程中也會產生生活垃圾、生活廢水和廢油污水等污染。

為統籌保護好、傳承好、利用好大運河，江蘇省生態環境廳聯合交通運輸廳、住房和城鄉建設廳等9個部門共同印發了《江蘇省“無廢運河”建設工作指導方案(2024-2025年)》，細化列分6大類24小類工作任務，明確到2025年，基本建立全省運河上下游、左右岸協同治理機制，形成清潔航運、流域治理、風險防范等多個“無廢運河”建設典型治理模式，實現運河“水暢、河清、岸潔、景美”的治理目標。

在船舶污染物治理方面，交通部門主導信息化收儲體系。揚州市交通執法支隊水上大隊劉超表示，“目前揚州所有碼頭全部實現船舶污染物信息化收儲，船民可通過“船e行”系統申報送交垃圾、生活污水和油污水，系統實時監控全過程，若未按時送交或零申報，系統將報警，通過近幾年治理，船民已經養成了上岸送交垃圾的習慣，基本不會隨意往水體扔垃圾了”據悉，京杭運河揚州段已實現船舶垃圾“零排放”，水面無可見垃圾。

自去年起，揚州推進船舶水污染物船港城一體化治理，交通部門牽頭，要求船舶先送交垃圾和水污染物再作業，其中生活垃圾上岸后由住建部門監管，含油廢水經生態環境部門預處理后進行危廢處理。

在大氣污染治理方面，要求船舶使用合格燃油，并開展燃油抽檢，去年抽檢1000多條船，全部合格；加大對加油船的打擊力度，引導船舶到正規水上加油站加油。另外，城區段6公里設為禁停區，管控船舶停靠，杜絕垃圾亂扔和廢氣污染；設置1公里噪聲管控區，禁止鳴笛。

在揚塵治理方面，對船舶貨倉進行執法監管，要求砂石等易產生揚塵的貨物必須封倉，目前基本看不到不封倉或封倉不規范的情況。港口碼頭作業時則采取噴淋或濕法作業抑制揚塵。

在非法碼頭整治方面，京杭運河沿線非法碼頭已全部拆除。通過這些措施，京杭運河揚州段已打造成綠色航運示范區。

談及治理難點，生態環境部門稱河道清淤產生的有機廢棄物壓力較大，劉超表示，“治水必治泥，我們正借鑒環太湖處理經驗，提升淤泥處置能力。初步測算，高郵湖清淤量達2億多方，需集中處理。”

在船舶污染物治理方面，雖已通過信息化系統實現閉環管理，但含油污水處置仍存挑戰。含油污水含油量少，不屬于危廢，缺乏明確界定標準。目前揚州僅有一家公司處置此類污水，處置成本高。

對此，交通與環保部門正計劃在京杭運河沿線共建船舶污染物公共處置中心，船舶污染物集中在此上岸，含油污水預處置后可實現油、水分離，廢油納入危廢監管，水達標后接入生活污水管網，方便船民的同時可節約處置成本，提升處置效率。

揚州將“無廢”理念融入運河文化建設，景區推行無紙化門票和二維碼掃碼，從源頭減少固廢產生。三灣公園開展園林廢棄物綜合利用項目，落葉等廢棄物經處理后作為肥料回用于公園建設，實現“落葉歸根”。此外，運河沿線生態管控區（如三江營）和“運河十二景”等景點，正探索將固廢減量化與運河文化結合，打造“無廢”示范。

新能源船舶推廣

試點運營新能源船，補能成為推廣瓶頸

近年來，揚州也在探索新能源船舶推廣應用。據介紹，江蘇省省港口集團已試點純電內河集裝箱船，采用換電模式運營，但僅限固定碼頭作業。劉超表示，“水上游覽領域推廣新能源更具優勢，如瘦西湖文旅公司的電瓶船已投入運營，無噪聲、體驗感好，但貨運船舶推廣仍需突破補能瓶頸。”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LNG（液化天然氣）動力船和純電動貨船已開始試點運營，但因補能設施不足，推廣仍面臨挑戰。

京杭大運河（揚州段）貨船往來繁忙。

據介紹，新能源與傳統船舶的購置價差目前并不顯著，但清潔能源的長期運營成本優勢突出。柴油價格高于電能、LNG和甲醇，隨著碳減排政策收緊，新能源船舶的經濟性將更凸顯。

國家尚未明確重點支持的技術路線，當前LNG、電能、甲醇等路徑均由央企和頭部航運企業“先行先試”，通過實踐驗證安全性與經濟性。

不過，當前新能源船舶推廣“難度顯著高于陸上新能源車”。以目前江蘇省為例，內河航運以液化天然氣（LNG）動力船舶為主，經過幾年推廣已形成一定存量。純電動船舶則處于試點階段，尚未大規模應用。清潔能源船舶的發展路徑與新能源車類似，需要經歷技術驗證和市場培育期。

新能源船舶推廣的核心瓶頸在于補能基礎設施薄弱。劉超表示，“新能源船加氣站和充電站布局滯后限制了發展。”

“若國家層面能在京杭運河、長江沿線布局LNG加注站、充電樁等設施，船民自然會轉向更經濟的方案。”他以電能船舶為例解釋，“純電船舶噪音低、零排放，但續航和充電效率問題制約了實用性。只有補能網絡完善，才能打破‘有船無站’的僵局。”

據介紹，“發現大運河里的生態文明”活動以運河揚州段為起點，一路北上，經過運河天津段，最終在運河北京段收尾。活動由中華環境保護基金會主辦，中國環境新聞工作者協會承辦，江蘇省揚州市生態環境局、天津市生態環境局、北京市生態環境保護宣傳中心、北京市通州區生態環境局支持。

采寫/攝影：南都記者王瑋 發自江蘇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