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役背景

據傳，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早在2000多年前曾如是說，“自然界厭惡真空”。在19世紀末期，日漸衰落的大清王朝對中國東北的權力掌控變得極為脆弱，這就招致各國列強對該地區垂涎三尺。尤其是沙皇俄國，該國對擴張遠東勢力范圍的野心日益膨脹，而中國東北則是一塊極其誘人的肥肉。沙俄已經著手修建西伯利亞大鐵路，這條鐵路最終可將該國的歐洲部分和遠東地區直接聯系在一起。然而，剛剛崛起的日本再次萌發出擴張的野心，對朝鮮和中國東北的潛在資源蠢蠢欲動。于是在中國東北和朝鮮的問題上，沙俄和日本這兩個列強國家在帝國主義野心的驅使下走向了戰爭的道路。

盡管大清王朝已經日漸衰落，但慈禧太后逐漸意識到清廷對中國東北的控制受到了來自外國的威脅，并批準采取措施讓中國的軍事能力實現現代化。這就是著名的“洋務運動”，這場轟轟烈烈的自強運動致使更多的財力和物力投入到大清王朝的海防建設中，從國外購置新型戰艦，以阻止外國列強對中國沿海地區的侵犯。當時中國最強大的海軍艦隊便是北洋艦隊，坐擁十艘由裝甲或穹甲防護的現代化戰艦。1881年，清廷將旅順選作新的海軍基地，計劃將這個遼東半島南端的小漁港建設成為北洋艦隊的母港。當時的旅順人口僅有大約4000人，不足以為建設軍港提供足夠的勞動力。普魯士軍事工程師漢納根受聘于清朝政府，設計并建造了這座旅順要塞。在接下來的十年時間里，旅順被改造成了一個小型且實用的海軍基地，有一個干船塢和煤炭儲存倉庫。漢納根還設計了一個配備有22個小型堡壘和岸防炮臺的環形要塞來保護旅順軍港，這些炮臺都計劃安裝克虜伯制現代火炮。然而，目前大清王朝展現出的軍事現代化僅僅是表象而已，內核早已被根深蒂固的無能和腐敗腐蝕殆盡，這在1894年8月因朝鮮危機而爆發的“甲午戰爭”被殘酷地暴露出來。

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舊日本陸軍出動12萬兵力的野戰部隊（6個步兵師團和1個近衛師團），總兵力只有清軍的四分之一，舊日本海軍的實力也不如清朝的北洋艦隊，沒有鐵甲艦。盡管如此，在黃海大東溝海域，指揮領導能力更強、水兵訓練也更加扎實的舊日本海軍迅速擊敗了北洋艦隊，隨后兩支小規模的日軍部隊入侵中國東北地區。大山巖大將率領日軍第2軍奉命奪取遼東半島。1894年10月，當大山巖的日軍第2軍抵達大連時，清軍已有2萬名部隊和200多門大炮對旅順增強了防御力量。大山巖命令日軍第1師團、日軍第12混成旅團和一支小型炮兵輜重部隊（攜帶數量有限的彈藥）對旅順發動攻擊，這似乎遠遠達不到對設防陣地發動襲擊所建議的數量優勢。盡管作戰困難重重，但日軍仍采取了積極行動，并于11月20日至21日發動夜襲，很快便突破清軍的防御工事。清廷的大多數清軍軍官都拋下軍隊逃跑，留下這些群龍無首的軍隊自生自滅。日軍第1步兵旅團旅團長乃木希典少將參與指揮了這次作戰行動，在11月21日中午時分突破了清軍的防線，導致整個防御工事就像紙牌屋一樣迅速崩潰。日軍僅以288人傷亡的代價，在不到一天的戰斗中就完整地占領了旅順。在這座城市淪陷后不久，日軍殘忍地屠殺了2萬多名中國平民以及據稱是化妝成平民的清軍潰兵。

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結束，雙方于4月17日簽署了《馬關條約》，清廷遂將遼東半島割讓給日本。然而沙俄不愿看到“肥肉”輕易落到日本的嘴里，于是通過外交手段說服法國和德國簽署了一份聯合協議，史稱“三國干涉還遼”，要求日本放棄對遼東半島享有的主權。于是，清廷向日本提供了更大的戰爭賠款。該協議中暗含的威脅是，如果日本不遵守協議，沙俄將對其進行軍事干預；由于日本不愿意冒與歐洲列強開戰的風險，經過六個月在外交上的討價還價，日本高層領導勉強默許了這些條款。當日軍最終撤離旅順軍港時，他們摧毀了大部分中國人修建的防御工事，并破壞了港口內的設施。之后，日本領導人決定加強對朝鮮的控制權，并將中國戰爭賠款的大部分投入到舊日本陸軍和舊日本海軍的新一輪現代化軍事改革的浪潮中。中日甲午戰爭之后，日本的軍事預算急劇增加，從1895年的2000萬日元（合1000萬美元）增加到1896年的7300萬日元（合3650萬美元），1900年又增加到1億日元（合5000萬美元）。到世紀之交，日本將其一半的國家預算和5.8%的國內生產總值用于軍事現代化改革。日軍利用這筆資金從英國購買了六艘戰列艦，并將陸軍規模擴大了一倍，達到13個師團，并對炮兵部隊和小型武器也進行了現代化改造。“三國干涉還遼”事件，其具有侮辱性的脅迫也導致了日本民族主義情緒的高漲，政府利用這種高漲的情緒來促進自己的擴張主義政策。

在阻止日本獲得遼東半島后，沙俄迅速采取行動，在中國東北實現自己的利益。清政府無力反抗沙俄的提議，因為清廷財政已經崩潰，而且由于中日甲午戰爭，其陸軍和海軍都被摧毀了。1896年6月3日，沙俄脅迫清廷在莫斯科簽署了一項秘密條約；作為沙俄向中國提供貸款（主要是從法國銀行家那里借貸）以幫助支付對日本戰爭賠償的回報，中國將批準修建一條穿越北滿的鐵路，并允許沙俄軍艦使用旅順口軍港。為了給人一種這是一家私營企業行為而不是國家兼并的印象，于是成立了一家合資公司來建造中東鐵路。然而，一旦中東鐵路于1897年7月開始建設，沙俄政府就決定放棄這種微妙的做法，特別是在德國東亞分艦隊強迫清政府官員提供青島99年的租約之后。1897年12月，德國出兵強占膠州灣的兩周之后，沙俄海軍中將葉夫根尼·伊萬諾維奇·阿列克謝耶夫率領的一支沙俄海軍分艦隊被派往旅順口，通過賄賂和暗示性威脅，成功獲得了整個遼東半島25年的租約。時至1898年3月，沙俄已經完全控制了旅順口，與沙俄東西伯利亞第3步兵旅一起駐防于此，并開始用英文名字“亞瑟港”來稱呼旅順口。1900年1月，沙俄戰爭部批準了增加旅順要塞的方案。

通過“不平等條約”和隱晦的威脅手段攫取中國港口，在中國各地激起了廣泛的反帝國主義浪潮。由于缺乏直接對抗外國帝國主義的軍事資源，慈禧太后鼓勵反對外國的抗議活動，這導致了1900年6月義和團運動的爆發。當義和團和當地的清軍開始對中東鐵路發動進攻，并造成了一些財產損失和人員傷亡時，沙皇尼古拉二世以此為借口，命令沙俄軍隊直接對中國東北進行軍事干預。當時，沙俄軍隊在鄰近的阿穆爾河（即中國黑龍江）軍區只有23000名官兵，但這已經足夠了。沙俄軍隊殘酷鎮壓了義和團和清軍，到1900年9月20日，沙俄軍隊完全控制了中國東北。雖然德國和日本也派出了大量的遠征軍進入中國北方以應對義和團的運動，但他們并沒有停留太久。

沙俄海軍希望旅順軍港能成為其沙俄太平洋艦隊的主要海軍基地，因為其位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的現有海軍基地在冬季會因冰凍而封鎖。事實上，1895年之前的沙俄太平洋艦隊（通常僅有數艘巡洋艦）只不過是一個短暫的編制存在，艦隊需要在整個亞洲的其他港口過冬，其軍艦只能在該地區停留大約一年時間，然后必須返回歐洲進行維護。沙俄獲得旅順這樣的溫水良港，其海軍艦隊便可以在該地區永久性地部署主力艦。在獲得旅順港的租約后不久，兩艘沙俄戰列艦于1898年派遣至旅順，并在該地停留了3年。然而，作為海軍基地，旅順港遠非理想之地。該港港口僅有290米寬，很容易被封閉堵塞，而在退潮時主航道僅有6米深。因此，戰列艦只能在漲潮時進出港口。為了能容納“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級戰列艦，港口內的大型干船塢進行了擴建，但當地的原始機械車間只能進行小修。任何實質性的維修工作都需要主力艦返回波羅的海造船廠。旅順軍港內熟練的勞工和物資儲備也極為有限——僅能支持一支艦隊分隊，而不足以供給一整支戰斗艦隊。1904年年初，旅順軍港總人口僅有5.1萬人，其中約1.5萬人是沙俄和歐洲平民，其余則是中國人。盡管如此，沙皇尼古拉二世和沙俄海軍領導層都被旅順軍港的潛力所吸引，該港能成為未來沙俄海軍力量在該地區的征服跳板，但忽略了該港的不足。

沙俄事實上攫取了中國東北地區，這激怒了日本東京的領導層，但日本在與歐洲列強較量之前，仍需要時間對其陸軍和海軍實行進一步的現代化升級。沙皇的財政大臣謝爾蓋·尤里耶維奇·維特意識到與日本發生沖突的可能性越來越大，并試圖通過外交手段安撫日本因失去遼東半島而受傷的自尊心。1898年4月，日本外務大臣西德二郎和沙俄外交大臣羅曼·羅森簽署了《羅森-西協定》，承認日本在朝鮮的經濟利益，以換取日本承認沙俄在中國東北的勢力范圍。然而，沙俄沒有遵守該協定，并一再試圖促進自己在朝鮮的經濟利益，這導致了1899年的“馬山浦事件”。沙俄在遠東的政策受到所謂的“別佐布拉佐夫利益圈”的影響，其領導人是前軍事企業企業家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別佐布拉佐夫，還包括阿列克謝耶夫海軍中將和其他沙俄貴族階級。別佐布拉佐夫和他的合伙人積極推動在朝鮮獲得伐木以及采礦權，作為建立基地的前提，必須先得到沙俄陸軍和海軍部隊的支持。為了降低遠東戰爭的風險，維特于1902年4月與清廷簽署了一項協議，聲稱沙俄軍隊將在18個月內開始分階段從中國東北撤軍。維特還向日本外交官保證，沙俄將遵守《羅森-西協定》。在這一短暫的時刻，和平解決似乎是可行的。

然而，事實證明，尼古拉二世不愿向一個他認為是二流列強的國家做出讓步。阿列克謝耶夫和其他高級軍事顧問說服沙皇，如果沙俄采取咄咄逼人的主動態度，日本將會做出讓步。令人驚訝的是，沙皇支持別佐布拉佐夫的帝國主義方案，并決定給予他國家資金和軍隊來支持他在朝鮮的活動。在沙皇的支持下，別佐布拉佐夫于1903年5月派遣沙俄軍隊前往鴨綠江（史稱“龍巖浦事件”），以保護其在朝鮮土地上的采伐作業——日本高層領導們認為這違反了《羅森-西協定》。沙俄陸軍大臣阿列克謝·尼古拉耶維奇·庫羅帕特金侍從將軍贊成放棄南滿地區，并認為別佐布拉佐夫在朝鮮的經濟利益不值得冒開戰的風險，但沙皇并沒有理會他。此后不久，沙皇命令庫羅帕特金取消撤軍計劃，轉而派兵對沙俄在遠東的軍事力量進行增援。1900年開始，旅順軍港防御工事的建造開始加快進程，沙俄太平洋艦隊將永久駐扎在旅順。沙俄與日本在勢力范圍問題上沒有達成任何協議，維特被提拔為沙俄大臣委員會主席；維特警告沙皇，“與日本發生武裝沖突對我們來說將是一場巨大災難”。維特的忠告被無視。

在中國東北秘密活動的日本軍事情報人員注意到，沙俄軍隊出現在鴨綠江附近區域，這些是準備向旅順進發的增援部隊，這清楚地表明沙俄無意信守其協定。1903年6月，日本領導層召開會議，著手制定沙俄侵犯中國東北行為的應對方案。起初，人們對戰爭的熱情態度極低，決定繼續通過外交手段進行談判協商。然而，一些資歷較淺的低級軍官則主張戰爭，并指出在沙俄軍隊于中國東北的駐軍規模過于龐大，無法在一場戰役中迅速將其擊敗之前，有一個潛在的機會之窗對其進行打擊。沙俄的西伯利亞大鐵路此時尚未完工，然而一旦完工，沙俄將處于更有利的局勢，可以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日本意識到，更多沙俄陸軍部隊和海軍部隊正在前往遠東的途中，因此進一步拖延可能會減少通過軍事手段解決問題的機會。到1903年年底，日本有足夠的陸軍部隊和海軍部隊可以發動一場迅猛攻勢，從沙俄手中奪取遼東半島的控制權，但是獲勝的幾率比較渺茫。如果日本能夠在中國東北迅速贏得戰役勝利并鏟除沙俄太平洋艦隊，那日本就將成為一個重要的地區列強，并為實現自身的國家利益而確立世界地位。經過多次討論，明治天皇于1904年2月5日批準日本進攻中國東北的沙俄軍隊。

1904年5月5日，日俄雙方在中國東北的戰略態勢圖

（注：1.沙俄西伯利亞第3軍和沙俄太平洋艦隊的主力駐防于旅順。2.沙俄東西伯利亞第5步兵團駐防南山。3.庫羅帕特金正在海城和奉天組建沙俄滿洲集團軍。4.扎蘇利奇指揮的沙俄東部支隊被黑木為楨率領的日軍第1軍擊敗后撤退，日軍隨即跨過鴨綠江攻入中國東北。5.東鄉平八郎在大連長山列島為日本聯合艦隊建立起供煤港。6.奧保鞏率領日軍第2軍在貔子窩登陸）

雙方的作戰計劃制定

• 日方的作戰計劃

在1893年至1904年期間，日本于戰略層面制定的軍事策略和行動是無定形的，并將持續形成系統性影響，直到1945年最終走向戰敗。首先便是舊日本陸軍和舊日本海軍在戰略計劃上難以協調。雖然日軍大本營成立于1893年，由舊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和舊日本海軍軍令部的高級軍官組成，但當時日軍大本營只是在戰時設立，這就意味著每個軍種都有各自的戰前方案。聯合作戰條令最好是在和平時期確立，并在戰爭期間加以實踐，但在明治時期的日本，每個軍種都遵循著各自的發展道路，制定了適合自己建軍目標的戰略發展：舊日本陸軍為此組建了新的日軍師團，舊日本海軍則購置了一批新式戰列艦。如何最好地利用這些日軍師團和日軍戰列艦來實現日本的戰略目標雙方并沒有詳細討論。第二個問題便是，日軍大本營的高級軍官以及陸軍大臣、海軍大臣和外交大臣構成了日本軍事參議院，明治天皇名義上掌管軍事，實際上他只有是否批準軍事參議院提出的作戰計劃的權利。在這種體制下，天皇能夠接受到的選擇相當有限，主要是基于適用于特定局勢下的軍事力量，而不是實現一個完整的戰略愿景。因此，日本的戰略方案往往是短期的，并且需要通過特定的軍事視角來看待這些問題。

1903年10月，舊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參謀次長兒玉源太郎中將在其上司大山巖元帥陸軍大將的批準下，開始制定對沙俄的戰爭計劃。由于日軍在中國東北建立了一個非常出色的諜報網絡，舊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對沙俄在遠東的軍事力量了如指掌。兒玉源太郎了解日本陸軍部隊享有3:2的兵力優勢，然而一旦沙俄派遣大規模的增援部隊從歐洲抵達中國東北，那么這種優勢就會蕩然無存。在普魯士參謀軍官的培訓下，兒玉源太郎將遼陽和奉天（即今沈陽）的鐵路樞紐視為戰役層級的重中之重。因此，兒玉源太郎的粗略戰略構想是派遣兩支日軍野戰軍在朝鮮和中國南滿地區登陸，隨后迅速推進，著重奪取遼陽鐵路樞紐的控制權。鑒于日軍部隊在兵力上并不占優，舊日本陸軍無法指派部隊執行太多的次要作戰任務，例如圍攻旅順軍港。如果沙俄一旦丟失遼陽，沙俄在中國東北的軍隊集結將受到嚴重干擾，并能讓舊日本陸軍有足夠時間動員和部署自己的預備部隊。兒玉源太郎估計，一旦日本能將其大部分現役和預備役部隊部署到中國東北，就能夠占有優勢，可以化解并耗盡沙俄的任何反攻，從而實現和談。然而，兒玉源太郎幾乎忽視了旅順要塞內的沙俄駐軍和沙俄太平洋艦隊，認為可以通過封鎖便可將其徹底困死在旅順要塞內。因此，舊日本陸軍對于旅順要塞作戰行動的首選方案是將其移交給舊日本海軍來完成，陸軍部隊只投入極少的兵力。

與之截然相反的是，舊日本海軍堅持認為有必要在旅順軍港內殲滅沙俄太平洋艦隊。舊日本海軍軍令部部長伊東祐亨海軍中將和舊日本海軍軍令部次長伊集院五郎海軍中將認為，一旦沙俄太平洋艦隊被殲滅，舊日本海軍將在遠東地區擁有完全的制海權。因此，舊日本海軍將旅順視為整場戰爭的關鍵，并希望在消除這一戰區的威脅上能發揮出主導作用。伊東祐亨和伊集院五郎設想在正式宣戰前對旅順軍港的沙俄太平洋艦隊發動突襲，以便在開展伊始就對沙俄的軍事力量造成最大破壞。然而，舊日本海軍軍令部將針對旅順軍港的作戰行動交給了日本聯合艦隊司令長官東鄉平八郎海軍中將進行詳細制定。東鄉平八郎打算派遣大部分水面艦隊襲擊旅順軍港內停泊的沙俄太平洋艦隊。為了支援旅順港的襲擊行動，東鄉平八郎下令在朝鮮建立兩個前沿基地——一個位于朝鮮西南海岸的木浦港附近（距離旅順600公里），另一個位于南部海岸的馬山港附近。1903年12月，東鄉平八郎將日本聯合艦隊帶到馬山港附近的海軍基地，并開始對艦隊進行集中的炮術和魚雷攻擊演習，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戰爭行動。然而，東鄉平八郎的襲擊計劃并沒有超出最初的作戰方案，而是對從英國獲得的“白頭魚雷”抱有極大的信心。東鄉平八郎也沒有花費太多精力制定“B計劃”，防止奇襲未能摧毀沙俄太平洋艦隊而執行備用方案。他曾考慮通過布設水雷或堵塞軍港出海口的方案，但后來認為完全沒有必要。

因此，當日俄戰爭于1904年2月爆發后，舊日本陸軍和舊日本海軍對如何處理旅順問題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直到東鄉平八郎的聯合艦隊被證明無法完全對沙俄太平洋艦隊形成壓制，舊日本陸軍才被迫制定出作戰方案，派遣大規模軍隊對旅順發動進攻，進而圍困并最終攻占旅順。因此，日本在旅順的戰役將是一場即興之作，盡管開戰的全部觀點都在否定該基地是作為沙俄在東亞宣揚霸權的跳板。

舊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參謀次長兒玉源太郎中將，后兼任日軍滿洲軍總參謀長

• 沙俄的作戰計劃

1895年“三國干涉還遼”之后，沙俄開始制定計劃與日本開戰。此時，顯而易見的是，日本不僅想要遼東半島，而且可能還想要得到南滿的其余地區——這對于沙俄在遠東的長期戰略目標來說是不可接受的。沙俄戰略規劃的主要問題是距離的限制（從圣彼得堡到中國東北的鐵路里程超過8000公里），這使得在遠東部署并維持大規模的陸軍部隊變得異常困難。西伯利亞大鐵路即將完工，但它仍然是一條單軌鐵路，吞吐量非常有限。此前，將一支沙俄步兵軍從沙俄的歐洲地區調派至中國東北地區需要大約3至4個月時間，而鐵路的誕生便可在大約2至3周內調派一支軍級規模的部隊。然而，由于西伯利亞東部地區既沒有軍火庫也沒有兵工廠，所有彈藥物資和武器裝備也必須通過長途運輸，這就減少了部隊兵員的運載空間。因此，沙俄在遠東的戰略基于“堅守直到勝利”模式，部署在遠東地區的部隊負責堅守住關鍵據點，直到增援部隊的抵達，從而實現全面反攻。

在這個世紀之交，沙俄的應急預案是假設，在宣戰后的四個月內，可以向遠東地區部署六支沙俄步兵軍的預備部隊。沙俄必須堅守的兩個關鍵據點便是旅順要塞（作為沙俄太平洋艦隊的主要海軍基地）和遼陽至沈陽段的中東鐵路。遼陽和沈陽將是沙俄援軍部隊抵達后的主要集結地。沙俄總參謀部準備地估計，在戰爭爆發后，日本將派出一支軍級規模的部隊于遼東半島登陸，對旅順進行圍困——就像他們在1894年所做的那樣——因此有必要加強旅順要塞的防御力量，直到沙俄增援部隊控制整個中東鐵路隨后南下。1898年，旅順軍港防御工事的初步規劃相當宏偉，構想在陸地上建立堅固的外圍防御工事和強大的岸防炮臺。然而，由于缺乏資金和當地資源，這些計劃整整擱置了兩年。直到1900年年初，沙俄總參謀部才派康斯坦丁·伊萬諾維奇·韋利奇科上校前往旅順，起草遼東半島的防御工事計劃，此后即被稱為“關東要塞區”。韋利奇科首先是一名學院派學者，而不是一位資深的野戰士兵，因此他對關鍵地形缺乏足夠的洞察力。因此，他繪制的防線未能充分利用俯瞰海軍基地的高地，而且防線的縱深防御也很小。實際的建造工程進展非常緩慢，部分原因是建造資金不斷被轉移到其他項目，但也因為當地熟練勞動力的短缺。盡管其他工程師估計，需要花費約1500萬盧布才能對旅順周圍的防御工事進行增強，但韋利奇科提交了一份縮減規模的預案，估計只需要花費890萬盧布（約合450萬美元）。然而，1900年至1903年期間，實際上用于加強旅順防御工事的資金僅有460萬盧布，估計還需要五年時間才能完成項目。原計劃修建六座主要堡壘來保護港口的近陸通道，但到1904年只有一座完工。于是，旅順防御工事的緩慢進程，給予日軍充分的刺激務必在沙俄旅順要塞建成之前發動襲擊。

沙俄在駐守旅順方面上面臨著另一個嚴重問題是，其陸軍和海軍之間缺乏認真的防御方案，無法從一開始就阻止日軍對遼東半島的圍困作戰。理論上，沙俄海軍中將奧斯卡·維克托羅維奇·斯塔爾克麾下駐防在旅順的沙俄太平洋艦隊由7艘戰列艦和6艘巡洋艦組成，有足夠的實力對旅順要塞150公里范圍內的任何日軍登陸行動進行攔阻。然而，斯塔爾克不愿意出動艦隊進行作戰，因為他知道在任何重大海上戰斗中受損的戰艦都幾乎不可能在旅順港內進行修復。相反，他更傾向于采取“存在艦隊”的戰略，確保其麾下的戰艦能維持旅順軍港或者附近海域的安全，同時依靠水雷和岸防炮臺來削弱舊日本海軍的實力。不幸的是，這種被動的做法意味著沙俄陸軍的駐軍部隊將在極少或得不到海軍艦隊支援的情況下堅守旅順要塞。盡管沙俄海軍推動了對旅順的占據，但在沙俄支援部隊抵達之前，沙俄駐軍仍將面臨守衛該軍事要塞的任務是何等的艱巨。

沙俄占據旅順港的決策也對其在中國東北的所有計劃產生了致命的影響。庫羅帕特金不僅被迫派出一支齊裝滿員的沙俄步兵軍駐防港口，而且還不得不派出另一支步兵軍作為支援作戰行動的預備部隊。沙俄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控制旅順港，束縛住了庫羅帕特金任何靈活的作戰行動。庫羅帕特金并沒有派遣部隊堅守遼陽，等待增援部隊到來形成具有壓倒性優勢的戰局，而是被迫過早地發動攻勢，并試圖守住毫無任何掩護的陣地，以維持與旅順的聯系。因此，旅順要塞防御工事的進程拖拉和存在缺陷，再加上缺乏聯合軍種的作戰計劃并且沒有發揮出沙俄自身優勢的戰區戰略，為最終的失敗埋下了伏筆。此外，沙俄對控制旅順的戰略重視程度也意味著，一旦失去該軍事基地，對沙俄的國家聲望是嚴重的損害。

日軍繪制的旅順要塞攻堅作戰示意圖

戰役開啟

1904年2月5日，東鄉平八郎海軍大將接到通報，日本即將與沙俄斷絕外交關系，他將在不久之后對沙俄艦隊發起作戰行動。次日，他率領著日本聯合艦隊從佐世保出發，駛向中國旅順。東鄉平八郎的基本作戰方案是由位于東京的舊日本海軍軍令部制定的，打算動用日軍驅逐艦對駐防旅順港的沙俄艦隊進行一次夜間突襲，然后于黎明時分派遣日軍戰列艦炮轟港內殘存的沙俄艦隊。但是，東鄉平八郎匆忙地將這支突襲艦隊迅速拆分，一支作戰編隊于大連附近海域對沙俄艦隊發起突襲，另一支作戰編隊則擔任運輸艦隊的護航任務，運送日軍第1軍的先遣隊于朝鮮濟物浦（今韓國仁川）登陸，但如此一來，計劃集中進行打擊的突襲力量也就分散了。于是，只有10艘日軍驅逐艦總共向駐防旅順港內的奧斯卡·斯塔爾克海軍中將率領的沙俄艦隊發射了19枚450毫米魚雷。

旅順港內，奧斯卡·斯塔爾克海軍中將已然意識到與日本開戰的時間近在咫尺，他于是將艦隊停泊在旅順軍港外的錨地（因為由于進港的水深較淺，若要出動整個艦隊可能需要一天多的時間），旅順的海岸炮臺也可為這支沙俄艦隊提供火力支援。除此之外，斯塔爾克還派遣了兩艘沙俄驅逐艦負責警戒任務，并且命令麾下的沙俄戰列艦布設反魚雷網。然而，旅順的海岸炮臺只有一半的沙俄駐軍，而且進入軍港的四周海域也沒有布設水雷。斯塔爾克并沒有意識到這些缺陷和不足，他對自己已經采取了足夠的防御措施而志得意滿，并于2月8日夜晚與他的參謀軍官們一同上岸參加了宴會。這是一個寒冷且漆黑的雪夜，因此能見度極低。晚21:00時左右，由淺井正次郎海軍大佐率領的日軍驅逐艦分隊將對沙俄艦隊發起突襲時，恰好與沙俄的警戒艦遭遇，日軍參與突襲的驅逐艦分隊為了避免行動暴露而進行規避，結果導致整個艦隊的隊形陷入混亂。直到23:45時，5艘日軍驅逐艦“白云”號、“朝潮”號、“霞”號、“曉”號和“雷”號才接近停泊在旅順軍港外的沙俄艦隊，并發射了7枚450毫米魚雷。即使是在距離這些靜態目標僅600米的范圍內，日軍也僅僅是命中了兩個目標：一枚魚雷命中了沙俄戰列艦“列特維贊”號的艦艏位置，另一枚魚雷命中了沙俄裝甲巡洋艦“智慧女神”號（舊譯“帕拉達”號）。沙俄艦隊面對這次突如其來的襲擊頓時驚慌失措，但當另一支日軍驅逐艦分隊出現時，沙俄艦隊的官兵們變得愈加警惕。這一輪突襲，日軍被迫從1500米的距離上發射魚雷，僅有一枚魚雷命中沙俄戰列艦“皇太子”號。在這次夜襲中，日軍驅逐艦總共發射了19枚魚雷，其中只有3枚魚雷命中了目標。沙俄戰列艦“列特維贊”號和“皇太子”號都遭到嚴重損壞，但慶幸的是受損程度都是可以修復的。

艦艏遭到魚雷命中后擱淺在旅順港內的沙俄戰列艦“列特維贊”號

日軍驅逐艦“霞”號，旅順港夜襲，其發射的魚雷命中沙俄裝甲巡洋艦“智慧女神”號

東鄉平八郎根據從日軍驅逐艦上收到的零星戰報，顯然他認為沙俄太平洋艦隊遭受到重創并陷入混亂，因此他決定在日出之后冒險出動聯合艦隊進行一次水面作戰。然而，沙俄太平洋艦隊很快就從最開始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東鄉平八郎在逼近旅順港時動作相當緩慢。這次，東鄉平八郎的艦隊被一艘巡邏的沙俄巡洋艦發現，斯塔爾克讓他的艦隊和岸防炮臺做好充分的迎戰準備。在日軍魚雷夜襲的9個多小時之后，沙俄岸防炮臺開始與緩慢逼近的日本聯合艦隊交火。東鄉平八郎的旗艦“三笠”號戰列艦被兩枚從電巖炮臺15號炮臺發射出的10英寸炮彈擊中，很快雙方的軍艦也開始艦炮對射。經過一個小時的持續炮擊，東鄉平八郎遂決定停止射擊并撤出戰斗。盡管剩余的四艘沙俄戰列艦遭到日軍艦炮打擊而受創，但東鄉平八郎麾下的四艘日軍戰列艦和巡洋艦也遭到損壞。雖然舊日本海軍在旅順軍港對沙俄太平洋艦隊的突襲造成嚴重破壞，但卻未能實現致命一擊的預期目標，東鄉平八郎現在被迫轉為對旅順進行長期封鎖。斯塔爾克的指揮表現平平，但他在受到攻擊時仍能集結艦隊進行戰斗，并且成功擊退了東鄉平八郎的艦隊。盡管如此，沙皇還是決定立即解除斯塔爾克的指揮權，并從圣彼得堡派遣更富有干勁的斯捷潘·奧西波維奇·馬卡洛夫海軍中將指揮沙俄太平洋艦隊。

阿列克謝耶夫對日軍的進攻反應過度強烈，并宣布旅順要塞已然處于圍困狀態，盡管東鄉平八郎的艦隊已經撤離，日本陸軍部隊尚未登陸。這導致的結果便是引發一場恐慌，于是成千上萬的中國勞工和民用貨船逃離了這座城市，其中一些還載有食品和其他所需貨物。阿列克謝耶夫命令阿納托利·米哈伊洛維奇·斯特塞爾中將讓22500人的沙俄守軍做好充分地備戰，以應對日軍在遼東半島的某個地點執行登陸作戰。沙俄小規模連級單位的偵察分隊被派遣至沿海地區巡視日軍可能登陸的地點，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特列季亞科夫上校的沙俄東西伯利亞第5步兵團被派往旅順東北約50公里處的南山地區，并構筑起防御陣線。南山似乎是一個極佳的防御陣地，這座高地控制著一個狹窄的地峽，但8公里寬的戰線對一個團來說太過綿長。亞歷山大·維克托羅維奇·福克少將的沙俄東西伯利亞第4步兵師被安排在附近充當預備部隊，但福克拒絕向特列季亞科夫提供任何額外的部隊支援。一方面來說，阿列克謝耶夫希望斯特塞爾守衛大連商業港口(那里有相當多的沙俄商業投資)，但另一方面來說，他又不想讓太多的沙俄軍隊冒險守衛南山。

駐旅順要塞沙俄西伯利亞第3軍軍長，阿納托利·米哈伊洛維奇·斯特塞爾中將

沙俄東西伯利亞第4步兵師師長，亞歷山大·維克托羅維奇·福克少將

旅順夜襲發生的兩天之后，阿列克謝耶夫命令斯塔爾克開始在旅順軍港周圍水域布設水雷。2月11日上午，兩艘“阿穆爾”級布雷艦接到指令前往布設水雷，但這一行動很快演變成一次烏龍事件的慘敗。“葉尼塞”號意外地觸碰到自己布設的一枚水雷而沉沒，造成重大人員傷亡，緊隨其后的護航艦“貴族”號防護巡洋艦也觸碰到一枚水雷而沉沒。在這些損失之后，斯塔爾克更加不愿拿自己的軍艦去冒險。東鄉平八郎則不會如此謹慎，但他更愿意以盡可能低的成本來壓制沙俄太平洋艦隊，因此他決定嘗試一次特殊作戰行動。戰前，兩名日軍海軍軍官制定了一項計劃，派遣一支封鎖船隊對旅順軍港狹窄的港口進行閉塞作戰。這次的任務選擇了五艘老舊的民用汽輪，由77名志愿者操作駕駛。2月23日至24日的夜間，5艘封鎖船在4艘驅逐艦的護航下，悄悄駛近旅順軍港港口。顯然，東鄉平八郎沒有意識到受損的“列特維贊”號戰列艦仍擱淺在港口附近水域，封鎖船直奔這艘戰列艦而來。4:15時左右，沙俄的岸防炮臺發現了這些未知船只，并用探照燈進行照明，隨后進行開火射擊。“列特維贊”號也加入戰斗，用近距離艦炮對這些脆弱的民用汽輪進行直瞄火力打擊。艦炮迅速擊沉了其中四艘封鎖船，第五艘封鎖船撞向了沙俄布設的水雷區而爆炸沉沒。東鄉平八郎的第一次閉塞作戰行動失敗了。在這次突襲之后，東鄉平八郎于2月24日上午旅順軍港附近，以確定突襲結果——他并不清楚沙俄太平洋艦隊的現狀也不清楚閉塞作戰行動的結果。

從2月至5月初，駐防旅順的沙俄守軍與位于遼陽的庫羅帕特金總司令部保持著鐵路運輸以及電報聯系。3月7日，從沙俄歐洲地區運出的火炮、彈藥和預備軍隊順利抵達旅順，駐防旅順的沙俄守軍實力得以增強。次日，馬卡洛夫海軍中將帶領一大群輪機工程師抵達旅順，開始修理兩艘受損的戰列艦。馬卡洛夫立即對艦隊采取了更積極主動的攻擊戰略，以增強艦隊的士氣和戰斗力。當馬卡洛夫忙于恢復沙俄太平洋艦隊時，東鄉平八郎想出了另一條方案攻擊旅順軍港內的沙俄軍艦。為了避開沙俄岸防炮臺，東鄉平八郎于3月10日派出“富士”號和“八島”號戰列艦從遼東半島西側的羊頭洼（日方稱鳩灣）炮轟港口。盡管炮擊在沒有觀測員幫助的情況下進行，無法準確修正炮彈的下落點，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日軍有兩枚艦炮成功命中了“列特維贊”號和“皇太子”號戰列艦，這進一步推遲了這兩艘軍艦的修復工作。作為回應，馬卡洛夫將4門6英寸的艦炮更換了方位，將火力直接覆蓋羊頭洼，并在旅順軍港建立了瞭望臺，隨時與旅順軍港內的沙俄艦隊保持通信聯絡。當東鄉平八郎在3月22日重復這一戰術時，這次日軍被打得措手不及，“列特維贊”號戰列艦成功命中“富士”號戰列艦，日軍軍艦慌忙撤退。在海戰史上，這可能是唯一一次雙方戰列艦在中間隔著大片陸地的情況下進行艦炮對射。3月27日，東鄉平八郎試圖動用另外四艘民用汽輪對旅順軍港進行第二次閉塞作戰行動，但馬卡洛夫讓艦隊處于高度戒備狀態，并在港口附近部署了驅逐艦和炮艦。當四艘日軍汽輪出現時，很快就被沙俄的炮火擊沉。

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維奇·斯米爾諾夫中將于3月17日抵達旅順，阿列克謝耶夫下令他接替斯特塞爾的指揮權。然而，斯特塞爾利用了阿列克謝耶夫命令中的模糊性，選擇無視斯米爾諾夫，繼續有效指揮整個關東要塞地區。更糟糕的是，阿列克謝耶夫最終得出結論，旅順并沒有陷入圍困，一些駐防要塞的沙俄守軍可以調派到更為重要的作戰地區。因此，在3月間，為了在鴨綠江地區建立一支掩護部隊，他從旅順調出了5000多名官兵——占旅順沙俄駐軍的近20%兵力。日軍第1軍通過朝鮮迅速向北推進，阿列克謝耶夫創建了一支軍級規模的特設編隊，稱之為“東部支隊”，以拖延日軍跨過鴨綠江的時間。令人驚訝的是，阿列克謝耶夫的命令是抽調了旅順沙俄駐軍中所有的工兵和通信部隊，這嚴重阻礙了改善旅順外圍防御工事以及建立與關鍵陣地通信聯絡的種種努力。同樣，特列季亞科夫下轄的沙俄部隊也被抽調出部分兵力和基本修筑工事的物資（諸如鎬和鐵鍬），而這些部隊正是駐守南山陣地的所需部隊。阿列克謝耶夫還命令沙俄太平洋艦隊卸下數十門艦炮以及抽調部分海軍官兵一同去增強陸地防御力量，但這嚴重降低了艦隊的戰斗力。

隨著舊日本陸軍準備在遼東半島登陸，東鄉平八郎面臨著巨大壓力尋求新的作戰方案來壓制馬卡洛夫的沙俄太平洋艦隊。另一艘民用汽輪被匆忙改裝成布雷艦。4月12日至13日的夜間，該布雷艦在四艘驅逐艦的護航下，在旅順軍港東南約5公里處埋設了48枚觸發水雷。4月13日黎明，沙俄驅逐艦“可怕”號前往調查日艦可疑的活動，但不慎遭遇日軍護航的驅逐艦，該沙俄驅逐艦很快就被擊沉。隨后，沙俄裝甲巡洋艦“巴揚”號前往營救幸存者，但在發現該日軍驅逐隊得到兩艘日軍巡洋艦的增援后撤退。馬卡洛夫觀察到了這些小規模的海上沖突，并決定在7:00時立即出動“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和“波爾塔瓦”號戰列艦以及3艘巡洋艦與這支日軍艦隊展開交戰，沙俄艦隊中的其余戰艦緊隨其后。然而，當馬卡洛夫看到東鄉平八郎的主力艦隊逼近時，他決定改變航向。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沙俄戰列艦“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號于9:42時觸碰到一枚觸發水雷，導致艦艏彈藥庫發生災難性的爆炸；戰列艦瞬間一分為二，于兩分鐘后沉入海底。馬卡洛夫和678名沙俄海軍官兵在這場災難中喪生，這對沙俄太平洋艦隊的士氣造成了嚴重打擊，沙俄戰列艦“勝利”號也觸碰到一枚，但安然返回港口。

馬卡洛夫戰死后不久，阿列克謝耶夫帶領著他的一些參謀人員回到旅順。他決定讓他的一位親信參謀，威廉·卡爾洛維奇·維特格夫特海軍少將指揮沙俄太平洋艦隊。維特格夫特無法恢復海軍官兵們的士氣，他采取消極被動的“存在艦隊”方法，實際上是將該海域的制海權拱手讓給了東鄉平八郎。與此同時，黑木為楨大將率領的日軍第1軍正在朝鮮迅速推進，兒玉源太郎中將如今判斷，奧保鞏大將的日軍第2軍登陸遼東半島的時機已經來臨。然而，沙俄太平洋艦隊仍有能力出擊，對日軍護航運輸艦隊造成威脅，舊日本陸軍的高層領導不愿意在如此靠近旅順的地點進行登陸作戰。因此，東鄉平八郎奉命再次對旅順進行閉塞作戰行動。此時，東鄉平八郎已經在旅順東北僅110公里的長山列島廣鹿島建立起一個前沿作戰基地。東鄉平八郎堅信大規模作戰行動比分散隱秘行動更重要，他集結了12艘民用輪船和270多名志愿官兵參加此次旅順港閉塞行動，由資深的海軍軍官林三子雄中佐指揮。旅順港封鎖行動于5月2日至3日的夜間開始，但由于天氣狀況惡化，林三子雄決定終止此次行動。然而，12艘汽輪中有8艘沒有看到終止行動的信號，繼續駛向旅順港。當滿載混凝土的日本汽輪駛向旅順港狹窄的港灣入口時，沙俄的探照燈再次發現了這支緩慢航行的船隊。汽輪一艘接連一艘地被摧毀，沒有一艘汽輪能夠抵近到距離目標500米以內的范圍。日本的8艘汽輪和115名船員全部戰死。盡管這次閉塞行動失敗了，但東鄉平八郎還是決定向上級隱瞞事實，謊稱這次作戰行動獲得了成功，于是奧保鞏的日軍第2軍將按照計劃執行登陸作戰。當兒玉源太郎得知黑木為楨的日軍第1軍在鴨綠江附近地區擊敗了米哈伊爾·伊萬諾維奇·扎蘇利奇指揮的沙俄東部支隊時，他命令奧保鞏的日軍第2軍開始執行登陸行動。

日軍在中國遼東半島執行的登陸作戰并不是在有利條件下進行的。日軍選擇的登陸點位于貔子窩（今大連皮口鎮），海灘周圍皆是巖石且氣候環境也相當惡劣。盡管如此，5月5日6:30時左右，日軍海軍陸戰隊一個大隊的兵力開始沿著貔子窩海岸線登陸，以確保海灘登陸場的行動安全。隨后不久，日軍第3師團的一個大隊開始登陸，這是奧保鞏率領的日軍第2軍的先頭部隊。一支隸屬于沙俄上烏金斯克第1哥薩克騎兵團的騎兵分隊偵察到了日軍的此次登陸行動，但他們很快離開并向負責該地區海岸防護的亞歷山大·福克陸軍少將報告了這則軍情。盡管他的部隊在該地區附近駐有足夠多的兵力，可以組織一次反擊對日軍這支登陸部隊進行殲滅，但福克并沒有試圖阻止日軍的登陸行動。同樣，維特格夫特也沒有派出一艘沙俄軍艦去攻擊停泊在旅順港外115公里海域處的日軍運輸艦隊。雖然東鄉平八郎的日軍聯合艦隊很可能會擊退沙俄艦隊的突襲，但即使是進行一次保守的作戰行動也可能會遲滯奧保鞏率領下的日軍第2軍的登陸計劃。恰好相反，奧保鞏率領的日軍第2軍在毫無外界干涉的情況下進行著登陸行動，并鞏固了灘頭陣地，然而該軍所屬的三個日軍師團用了10天時間才完成了登陸任務。直到5月10日，奧保鞏才開始派遣若干偵察分隊向西30公里襲擾沙俄的鐵路運輸，即使在那時，最后一列滿載彈藥軍火的列車成功到達旅順。有情報稱，沙俄軍列在南山以北40公里處遭到日軍炮擊，這就迫使福克派出自己的沙俄東西伯利亞第4步兵師大部和尼古拉·特列季亞科夫的沙俄西伯利亞第5步兵團的三分之二兵力進行戰斗搜索。5月11日至15日間，沙俄軍隊的進展速度極為緩慢，僅向前推進了15公里，并遭遇到一些日軍偵察部隊而展開交火；盡管福克指揮的沙俄軍隊在人數上處于絕對優勢，但他還是命令他的部隊在進行短暫的小規模戰斗后便撤回到南山。

盡管威廉·維特格夫特海軍少將無任何作為，但東鄉平八郎仍然擔心沙俄艦隊會試圖干擾奧保鞏軍隊的登陸行動，因此他決定在沙俄艦隊處于最脆弱的時期對旅順港進行嚴密封鎖。5月15日清晨，東鄉平八郎派出3艘戰列艦和4艘巡洋艦支援旅順港附近的巡邏艦隊。破曉之前，日軍裝甲巡洋艦“春日”號與日軍防護巡洋艦“吉野”號在濃霧中相撞；防護巡洋艦“吉野”號隨即沉沒，并損失了319名海軍官兵。濃霧消散后，該艦隊繼續向旅順港進發。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沙俄艦隊已經開始在更遠的海域處布下水雷，日軍艦隊冒著滾滾蒸汽徑直駛入了一個新布設的水雷區。11:10時左右，日軍戰列艦“初瀨”號觸碰兩枚水雷，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就沉入海底，艦上495名海軍官兵也隨之殞命。此后不久，日軍戰列艦“八島”號也觸碰一枚水雷，但在沉沒之前避開了旅順港內沙俄艦隊的視線。這一天對舊日本海軍來說是災難的一天——東鄉平八郎損失了兩艘戰列艦和一艘巡洋艦，以及814名海軍官兵。經過這一戰事之后，東鄉平八郎被迫將其幸存的重型戰艦撤出封鎖任務，這就使得原本被封鎖在旅順港內的部分沙俄軍艦得以進出自由。

日軍戰列艦“初瀨”號

日軍戰列艦“八島”號

描繪日軍戰列艦“初瀨”號觸雷沉沒的繪畫，東鄉平八郎的聯合艦隊在這一天之內損失了三分之一的戰列艦實力，瞬間威脅到日軍控制旅順港周圍海域的能力。

旅順外圍之戰

最初，奧保鞏只派遣了一個師團的兵力沿鐵路運輸線向南朝南山推進，同時命令日軍第2軍的其余部隊密切監視北面沙俄部隊的動向，一旦庫羅帕特金決定派遣沙俄增援部隊南下，必須阻止其重新打通與旅順之間的鐵路交通線聯系。日軍偵察部隊很快就讓奧保鞏獲悉了沙俄軍隊在南山構建起了阻擊陣地，一旦他麾下的最后一批部隊成功登陸，他就準備指揮部隊向南發起進攻。旅順要塞，斯特塞爾名義上是負責人，但除了提供含糊不清且往往自相矛盾的指導之外，他從未下達過任何真正的命令。福克奉命堅守金州，而金州城位于南山以北。他還受命派遣軍隊和炮兵部隊守衛南山以南18公里的商業港口大連，盡管南山主要防御陣地的兵力非常薄弱，但福克依舊命令特列季亞科夫抽調出數個步兵連和一支炮兵連的兵力向前突出布防，守住一條開闊且毫無遮蔽的前哨防線。此外，福克無視了特列季亞科夫的增援請求，將沙俄東西伯利亞第4步兵師6個營的兵力駐防大連附近，以防日軍可能在此進行兩棲登陸。

5月18至5月19日的夜間，日軍開始向特列季亞科夫的前哨陣地推進，沙俄軍隊的一支步兵連遭到慘重傷亡。特列季亞科夫隨即命令他的前哨部隊撤回金州市郊進行布防，他們可以憑靠3米高的中國城墻進行防御。在接下來的數天時間里，日軍第4師團對金州發起多輪猛攻，但很難突破這道城墻防線。斯特塞爾于5月21日視察了沙俄的前沿陣地，并對特列季亞科夫將他的前哨陣地擅自撤回加以嚴厲斥責——僅僅是提供了象征性的火炮支援，包括一門6英寸艦炮。時至5月25日到5月26日的晚上，顯而易見的是，奧保鞏率領日軍第2軍正在集結部隊準備發動一次大規模進攻，于是特列季亞科夫命令駐守金州的400名沙俄官兵撤離該城，并撤退到主要的防御陣地。5月26日佛曉前，日軍步兵部隊開進了金州城空無一人的街巷。

1904年5月30日至7月31日，日軍第3軍向旅順發起進攻的作戰示意圖

日軍繪制的日軍第3軍向旅順發起進攻的作戰示意圖

奧保鞏將麾下的日軍第2軍在南山周圍擺出了一個寬闊的半圓形攻擊態勢，小川又次中將的日軍第4師團位于右翼、伏見宮貞愛親王的日軍第1師團位于中央、大島義昌中將的日軍第3師團位于左翼。日軍第1炮兵旅團提供額外的火力支援。日軍第2軍總共部署了34個步兵大隊（約3萬步兵部隊），由216門火炮（大多數為75毫米步兵炮）提供火力支援。此外，舊日本海軍將部署在遼東半島西側海域的四艘炮艦（共安裝24門艦炮）加入戰場提供火力打擊。特列季亞科夫麾下有三個沙俄步兵營，約2700名官兵駐守南山，由69門火炮（包括36門1877型87毫米野戰炮和13門106毫米攻城炮）以及10挺機槍提供火力支援。沙俄步兵部隊將塹壕挖得很深，并在前方布置了鐵絲網和地雷——這是第一次在重要作戰中使用這種防御手段，然而，特列季亞科夫的預備隊僅有一個連的兵力，他可以提供火力支援的火炮彈藥也非常有限。從紙面數據上來看，日軍在兵力上與特列季亞科夫的兵力形成了12:1的壓倒性優勢。

5月26日5:20時，奧保鞏的日軍第2軍動用200多門火炮開始了長達3個小時的炮火準備，打算以此壓制沙俄軍隊的防御工事。然而，大多數日軍火炮的炮彈都是75毫米，這對建造精良的沙俄防御工事幾乎不會造成任何影響。6:00時左右，四艘日軍炮艦出現在西側海岸的水域上，開始對沙俄防御陣地進行定位炮擊，這是一場令人生厭的縱向炮擊，對沙俄的防御工事造成了一些破壞以及人員傷亡。沙俄炮兵部隊極為不明智地選擇企圖壓制日軍的炮火轟擊，但這只會迅速耗盡他們有限的彈藥儲備。在對沙俄防御陣地進行了3個小時的猛烈炮擊后，奧保鞏察覺到沙俄的炮火正在減弱，于是他決定是時候派遣麾下的步兵部隊發起攻擊了。他選擇位于左翼的大島義昌的日軍第3師團作為進攻主力，而位于中央的伏見宮貞愛親王的日軍第1師團則充當助攻部隊。8:30時左右，日軍步兵部隊以密集的散兵線編隊向前推進，但就在距離沙俄防御陣地前約300米至400米處突然進攻受阻，當時他們遭遇了沙俄軍隊設置的三排鐵絲網。日軍步兵部隊沒有受過突破這種障礙物的訓練，也極度缺乏鋼絲鉗。日軍步兵遭遇鐵絲網而攻擊受阻，成為山頂上沙俄馬克沁機槍和沙俄步兵射擊的完美目標。因此，第一波日軍進攻被迅速摧毀，隨后幾波的日軍進攻也因暴露無遺的開闊地遭到沙俄軍隊的火力壓制而數次受挫。沙俄炮艦“海貍”號出現在大連灣水域，向日軍第3師團的側翼發起艦炮轟擊，這一步加劇了日軍的混亂。

奧保鞏下令發動更多的攻擊，但是軍隊的傷亡也在迅速增加，在接下來的六個小時里都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少數能夠成功穿過鐵絲網的日軍遭到了定向地雷和反步兵地雷的殺傷。奧保鞏對他的步兵部隊無法向前推進感到困惑，只是不斷下達命令，繼續采用更多相同的“添油”戰術。盡管日軍指揮官竭盡力全力讓自己的部下向前進攻，但是這些進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沙俄軍隊擊退，日軍傷亡慘重。然而，沙俄炮兵部隊在12:00時耗盡彈藥，日軍炮兵部隊可以將炮火集中在數處沙俄軍隊的防御陣地上，這導致沙俄東西伯利亞第5步兵團第5連傷亡慘重，并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向后撤退。此時，舊日本海軍的艦炮也使沙俄軍隊的左翼部分堡壘啞火，這就創造了一個缺口。15:30時左右，小川又次的日軍第4師團派出日軍第9步兵大隊穿過開闊的泥灘，對沙俄軍隊的側翼陣地執行大膽的迂回包抄。由沙俄水兵防守的機槍陣地對這些暴露在開闊地的日軍部隊進行猛烈攻擊，但這一次，進攻的日軍步兵部隊爆發出狂熱的作戰情緒讓戰場局勢倒向了日軍一方。16:00時，小川又次的日軍部隊已經對沙俄的側翼實現了包抄，特列季亞科夫的沙俄左翼部隊開始崩潰，沙俄東西伯利亞第5步兵團第7連也開始撤退。特列季亞科夫請求福克派出增援部隊以恢復南山防御陣線。起初，福克答應會派出兩個步兵連進行增援，但后來他又改變了主意，在沒有通知特列季亞科夫的情況下下令南山防線的沙俄軍隊撤軍。結果撤退演變成了無組織的潰逃，沙俄軍隊遺棄了所有協同操作的武器。在這一天的激戰中，特列季亞科夫的沙俄東西伯利亞第5步兵團僅遭受了輕微損失，但在混亂的潰逃中損失了600多人。這支部隊總共有1616人傷亡（其中182人死亡以及598人失蹤）并且損失了10挺機槍和82門火炮。

從日軍的視角來看，南山之戰是一場可怕的戰斗。盡管奧保鞏的日軍第2軍在其兵力和火力方面具有巨大的優勢，但還是被沙俄軍隊阻擊了8個小時，傷亡兵力超過總兵力的10%。有關日軍損失的資料記載不一，傷亡總人數在4200人至6200人之間，其中陣亡人數為683人至749人。日軍步兵部隊消耗了220萬發小型武器彈藥（其中一半是由日軍第4師團消耗的），但是命中率極低。日軍炮兵部隊在這場傷亡慘重的勝利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但也消耗了34000枚炮彈，占其可用彈藥量的79%。奧保鞏的日軍第2軍死傷慘重，共計損失了相當于6個大隊的兵力，消耗了大部分彈藥，迫使其停止作戰行動并休整了數日。在日本，陸軍省對付出如此之多的生命以及消耗的彈藥量而震驚萬分，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本應就只是一場次要的作戰行動。外國軍事觀察家注意到鐵絲網、戰壕和機槍在寬闊的戰場上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但是他們認為這次作戰行動能有如此效果也純屬僥幸。

1904年5月26日，日軍對南山發起猛攻，圖為布防在南山上的沙俄機槍陣地

沙俄東西伯利亞第5步兵團團長，尼古拉·亞歷山德羅維奇·特列季亞科夫

（他在工程方面的精湛指揮才能，讓他在南山和203高地的防御戰中嶄露頭角）

從南山撤退后，福克的沙俄東西伯利亞第4步兵師向西南方向撤退了30公里，隨后建立起新的“青山防線”（即從雙溝臺至老座山一線）。大連商港已然成為一座空城，然而周圍水域卻布滿水雷。奧保鞏派遣日軍第1師團占領大連并密切關注福克麾下的沙俄軍隊動向，并將日軍第2軍的其余部隊北上調往遼陽方向。在旅順，斯特塞爾對南山防線的沙俄軍隊突然撤軍而震驚不已，然而他并未采取任何措施對這一關鍵要地進行支援，隨后他請求戰區指揮官阿列克謝耶夫立即派遣軍隊增援，斯特塞爾定期會突破封鎖線向營口派出急件。庫羅帕特金反對抽調部隊以解旅順之圍，因為這破壞了他在遼陽周圍集結大量軍隊進行決戰的長期戰略，但當沙皇介入時，他不得不屈服于這種不可抗力。庫羅帕特金極為不情愿地命令格奧爾基·馮·斯塔克爾貝格中將率領沙俄西伯利亞第1步兵軍沿著鐵路線向旅順推進，如果可行的話，沙俄軍隊便可以重新攻占南山。這并不是一次象征性的作戰行動——馮·斯塔克爾貝格麾下有相當于2.5個沙俄步兵師的兵力，并配備了一些新式的M1903型76.2毫米普提洛夫野戰炮。6月14日，正當馮·斯塔克爾貝格的沙俄西伯利亞第1步兵軍沿著鐵路線向前推進時，在南山以北83公里的得利寺與奧保鞏的日軍第2軍遭遇。奧保鞏的日軍部隊無論在兵力上還是在火炮方面均處于優勢，但真正的區別在于，日軍被允許進行自由機動作戰，這就使馮·斯塔克爾貝格的沙俄軍隊很快面臨側翼遭到包抄的危險。沙俄軍隊在損失了3500人后，馮·斯塔克爾貝格下令撤軍，從而結束了沙俄軍隊試圖重新與旅順駐軍取得聯系的一次嘗試。解圍作戰行動失敗以后，庫羅帕特金打算解除斯特塞爾的指揮權，命令他離開遼東半島，但斯特塞爾堅稱，突破封鎖線離開旅順的風險系數太大。

6月6日，乃木希典大將抵達遼東半島，開始指揮日軍第3軍。此時，日軍第1師團被調往其他日軍部隊轄制，于是他暫時沒有其他作戰部隊可調用，因此他也無法立即向旅順推進。到6月15日，日軍第11師團和日軍第2后備旅團抵達戰場，盡管由于大連港水域仍然因沙俄海軍布滿了水雷而封鎖，日軍的后勤保障供應不足（舊日本海軍花了六周時間才清除該水域全部水雷）。結果，近一個月時間過去了，在遼東半島戰場上幾乎沒有發生任何戰斗行動，這就讓沙俄軍隊可以繼續完善他們在旅順要塞周圍的防御陣地。福克將沙俄東西伯利亞第4步兵師的大部分兵力維持在“青山防線”，但將戰斗前哨陣地部署在俯瞰大連港的高地上。6月26日，乃木希典發動首輪進攻，他派遣的日軍第11師團就攻占了沙俄小股部隊駐防的歪頭山和尖山（日方稱劍山）陣地。盡管沙俄軍隊在7月3日發動一次猛烈反擊，企圖奪回這兩座高地，但均未奏效，日軍第43步兵大隊最終以150人傷亡的代價成功占領了這兩座山峰。雖然乃木希典很輕松地就攻占了福克的前哨陣地，但他卻對擊潰“青山防線”上主要防御陣地的沙俄守軍沒有信心，直到他麾下的軍隊全部就位。一旦大連港于7月15日開始向日軍開放，日軍運輸船隊就能夠搭載日軍第9師團和另一支日軍后備旅團到達戰場。盡管對運輸船隊的護航任務以及確保大連港的安全迫在眉睫，東鄉平八郎海軍大將卻沒有在這些要務上投入分毫精力，而是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維特格夫特的沙俄太平洋艦隊上。

盡管維特格夫特海軍少將不愿出動艦隊對舊日本海軍通往大連港的海上交通運輸進行破壞，但沙俄符拉迪沃斯托克獨立巡洋艦分隊的指揮官彼得·阿列克謝耶維奇·別佐布拉佐夫海軍中將卻沒有這種顧慮。別佐布拉佐夫的巡洋艦分隊已經對日本商船發動數次成功的海上破交襲擊，但卻沒有引起東鄉平八郎的重視。6月15日，別佐布拉佐夫在對馬海峽攔截一支前往大連港的日軍運輸船隊，沙俄軍艦擊沉了日本貨輪“常陸丸”號和“佐渡丸”號。日軍除了損失1300多名陸軍官兵之外，18門280毫米攻城榴彈炮及其操作人員也一同隨艦沉沒。乃木希典曾要求將這些武器運到大連，對攻擊旅順提供火力支援，但別佐布拉佐夫的巡洋艦分隊巧妙地解除了這一威脅。“常陸丸”號的沉沒對駐防旅順的沙俄守軍來說是一個幸運事件，也再次證明舊日本海軍和舊日本陸軍之間的合作如何糟糕。

東鄉平八郎同樣不知道的是，旅順軍港的沙俄海軍官兵已經設法在6月中旬修復了所有受損的戰列艦。盡管維特格夫特滿足于將這支艦隊停泊在旅順軍港內，并由水雷和岸防炮臺提供掩護，但他的下級軍官們達成了共識，認為這支艦隊應該嘗試突破封鎖朝向符拉迪沃斯托克進發。沙俄太平洋艦隊尚未對日本聯合艦隊進行真正打擊，并且由于旅順面臨日本陸軍部隊的攻勢已成燃眉之急，這可能是最后一次逃跑的機會。6月23日，維特格夫特面對軍官們的施壓，沙俄太平洋艦隊于16:30時出動，共有6艘戰列艦、5艘巡洋艦和7艘驅逐艦。維特格夫特希望利用夜幕的掩護來實行這次突圍行動，但沙俄艦隊在18:00時與東鄉平八郎的艦隊相遇了。東鄉平八郎的艦隊擁有4艘戰列艦、6艘巡洋艦和30艘驅逐艦，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主力艦在數量上處于劣勢。兩支艦隊都不急于交戰，尤其是在茫茫夜色之中，經過一個小時的平行航行，維特格夫特喪失了勇氣，他命令麾下的艦隊返回旅順軍港。

與此同時，福克正試圖動用一個加強師的兵力堅守一條23公里寬的防線，這條戰線貫穿遼東半島的南端。崎嶇的山地地形有利于防守，魚皮砬子山和老座山（日方稱老左山）這兩座的陡峭山峰成為該沙俄防線的固定兩端。當乃木希典能將所有三個日軍師團都調派上戰場后，日軍第1師團位于北翼，日軍第9師團和日軍第11師團位于中央。這一作戰行動計劃在戰術上是草率的，因為這在任何特定的攻擊要點上都沒有集中作戰力量，僅僅是依賴于單純的正面攻擊。由于日軍損失了攻城榴彈炮，乃木希典不得不主要依靠75毫米野戰炮進行炮火支援，而這些野戰炮對固守山頂的沙俄防御陣地并不是很有效。7月26日，乃木希典在晨霧的掩護下開始對沙俄“青山防線”發起進攻。日軍炮兵部隊無法對沙俄的防御陣地進行炮火壓制，因此，日軍步兵部隊全線撤退。日軍于7月27日再次發起進攻，但仍然無法取得任何的進展。一支沙俄太平洋艦隊分遣隊從旅順軍港出發，向沙俄防御陣地提供艦炮炮火支援，但“巴揚”號裝甲巡洋艦觸雷受到重創。7月27日至28日的夜間，日軍第11師團設法利用夜色滲透通過沙俄的老座山防御陣地，南翼的沙俄防線頓時陷入混亂。福克沒有下令發動反攻，而是于7月28日早上下令沙俄軍隊后撤10公里，在旅順軍港外圍重新構起防御陣線。乃木希典的日軍部隊在兩天的戰斗中傷亡了4000多人，而沙俄軍隊傷亡人數約為1000人，最先產生心理動搖的還是福克。沙俄軍隊隨后再次倉促后撤，同時遺棄了大量寶貴的武器裝備和物資彈藥。

福克將新防線設立在鳳凰山（俄方稱狼山）和大孤山一線，這兩座山相距甚遠，彼此之間也無法形成支援。這兩座山都還沒有構筑防御工事，鳳凰山上的沙俄軍隊還沒來得及清除陣地前的射界，他們的射擊視野被一片粟米田遮擋住了。更糟糕的是，福克試圖將他自己笨拙的戰術方案強加在防御作戰上，要求他的沙俄軍隊在山腳下而不是掌控制高點進行防御。乃木希典也宛如是撲克牌中的小丑，他只是一味地發起進攻將沙俄軍隊擊退到新的防御陣線，但卻沒有讓部隊停止攻擊進行休整，待仔細制定出新的作戰方案后再發起有力地攻勢。伊萬·馬恰別利上校的沙俄東西伯利亞第13步兵團部署在鳳凰山，7月31日早晨，當日軍第9師團的步兵部隊開始滲透穿過粟米田并迅速抵近沙俄軍隊的戰壕，沙俄官兵頓時亂了方寸。兩個沙俄步兵連損失了200多名官兵，時至中午，日軍攻占鳳凰山。盡管沙俄軍隊位于右翼的大孤山防御陣地依然穩固，但福克命令其左翼部隊撤退至水師營周圍的丘陵高地上。到8月的第一周，斯特塞爾麾下的沙俄軍隊被擊退至旅順的內核防御要塞，乃木希典開始準備發動對旅順要塞的重大進攻。

參考資料

Forczyk, Robert, Port Arthur 1904–05:The First Modern Siege, Oxford: Osprey Publishing, 2024

［英］朱利安·S.科貝特（著）邢天寧（譯）《日俄海戰1904—1905》臺海出版社 2019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