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每天都生活在社會中,是主動去“看見”,還是被動地去“看”?社會當然是“可見”的,我們每天見到的人與組織,都有著很強的實在感,那么,如何理解“不可見”?社會是什么,僅僅是人與人的簡單集合嗎?社會對個體來說有著怎樣不為常人所知的重要意義?
近日,《看見不可見社會》新書分享會在北京SKP RENDEZ-VOUS舉行,社會學家、復旦大學教授于海攜新作《看見不可見社會》與新銳社會學者、清華大學教授嚴飛一同探討了“個體如何理解社會”這一議題。
《看見不可見社會》新書分享會現場(主辦方供圖)。
在《看見不可見社會》一書中,于海圍繞“不可見社會”這一核心議題,從社會實在、社會結構、社會游戲、社會主體、社會建構、社會互動等方面揭示了社會的不可見部分。它們是人在與情境遭遇、與他人互動中創造出來的身份、分層、命名、戲法等,是由符號和意義構成的文化世界。它們并非現成的,而是不斷生成和變化的;有時是不同力量博弈的合力及其運作機制,有時是超越日常的超驗體驗。
《看見不可見社會》
作者:于海 鄒華華
版本:重慶出版社
2025年3月
社會中的“看見”與“看不見”
什么是“看見”呢?嚴飛與于海有著不一樣的見解。活動現場,嚴飛表示,“看見”是一個動詞,是一個主動行為,是主動去“看”,而非被人撐開眼皮被動地去“看”。對此,于海進一步闡釋,“看見”與嚴飛的著作《穿透》的書名“穿透”一樣,不是看見有形的物理,比如股票的上漲、SKP的繁華,而是致力于用社會學的洞見,把社會的方方面面,尤其是不容易被看見、隱蔽的方面給大眾揭示出來。“看見”是探索,試圖發現事物背后的運作機制,而這種探索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精神特質。“看見”也是一種選擇行為。嚴飛認為,有一種“看不見”值得我們注意,那就是明明看見了,卻假裝看不見。這種部分關注是一種有意識地選擇,其行為背后有結構性或者制度性原因。
于海指出,人們之所以“看不見”,很大程度上是存在認知盲點。有人說“貧窮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其實富裕也會限制人的想象力。每個人都受家庭、知識、觀念的限制,大部分人活在自己的信息繭房中,活在自己的觀念陰影里。從這個角度來說,“看見”(穿透)不是用物理儀器如核磁共振、超聲波看見(穿透),而是用新的思想、觀念、洞見去“看見”(穿透)。
什么是“不可見”呢?于海認為,“不可見”最基本的含義是物理上不可見,這首先體現在觀念上。觀念是人與其他動物的核心區別。動物和人都有基因、本能,但以“觀念”這種物理上看不見的形式來理解世界,并根據理解來行動的,只有人類。嚴飛強調了情感這一“不可見”維度。人與人之間的紐帶不是金錢,不是工具理性主導的金錢至上,而是情感,情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
制度、符號是不可見社會的另外兩個維度,也是通常人們看不見“不可見社會”的原因。于海說:“我們說社會的大部分是‘不可見’的,并不是說我們都是盲人,而是指在某種程度上社會很難被理解。我們很難理解鏈條很長的過程,很難理解多種力量造成的復雜局面,很難理解環環相扣的套中套結構。”以“自主招生”為例,這一人才選拔制度就受不可見制度的影響。
不僅“不可見”的正式制度影響我們的人生,“不可見”的非正式制度也影響我們的行為。為了便于理解,嚴飛分享了自己剛剛經歷的一場“停車場”小沖突:他在停車場倒車時,旁邊一輛車搶先從狹窄的空隙里開過去,導致了剮蹭。肇事車主不但不賠禮道歉,還認為賠錢就行。在這個小沖突里,兩人的交談、行為是“可見”的,但有很多東西是“不可見”的,比如一些符號性的東西——SKP、錢,還有當事人的感受、情緒。但肇事車主“我不管別人怎么樣,我要優先”和“萬一發生剮蹭,就用錢解決”這樣看似“理所當然”的想法,是受一些不可見的非正式制度長期影響而產生的,這些制度形塑了一個人的行動和行為。
社會是我們面對生死大限問題的出路
那么,社會是什么?有了人就有了社會嗎?
從某種角度來說,社會的確由人組成,但社會不是冷漠的、毫無聯系的人與人的總和。人與人的互動,才是社會生機勃勃、繁榮且強大的根本。在談到社會之于個體的意義時,嚴飛提到一個概念——“城市的原真性”。“城市的原真性”原本是一個城市規劃、遺產保護和文化研究術語。在嚴飛的語境里,則是城市持續保持不變的一種面貌,是城市精神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原真性”就存在于我們與小社會(社區)保持的淡淡的、溫情的聯系中,體現在三十多年都去的一個理發店,體現在每個早晨都在街角出現的一個小菜攤。在社區層面,“原真性”是人們極為珍視、極為眷念的東西,也是一個小社會充滿活動、生命力、凝聚力、團結度的關鍵,更是公共參與、歸屬感的源泉。但正如嚴飛所言,在高速發展的今天,我們為了追求統一化的規劃、追求外表光鮮的高大上形象,將這種“原真性”,社區基層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丟掉了、拋棄了。當菜販、理發師,當街坊鄰居消失時,我們與社會的情感聯系也消失了,“這是非常可惜的。”
而在于海看來,社會對個體的重要性,主要體現在兩方面:其一,我們的人格豐富性是由他人來界定的。人與人的交往構成了我們自我的成長史。我們與他人打交道的場景都鐫刻在我們的自我中,讓我們的自我更豐富;其二,社會是“必有一死”之個人獲得意義的場所。在社會中獲得工作、獲得身份、獲得認可,也就是社會重要性,讓“必死的”、沒有意義的人生變得有了意義,“社會是我們面對生死大限問題的出路。”
記者/何安安
編輯/張進
校對/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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