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3 月上旬,當日軍由熱河凌源南下,其混成第十四旅團向長城上的喜峰口推進時,我陸軍第二十九軍也奉命正在向喜峰口一帶挺進,以阻止日軍奪取喜峰口向關內入侵。
第二十九軍原來是馮玉祥的西北軍的一部分。1930年中原大戰馮玉祥失敗,西北軍的一些零散部隊先后退到了山西南部,經張學良收整,編為第二十九軍,由宋哲元任軍長,下轄第三十七師、第三十八師、暫編第二師共三個師。第三十七師師長馮治安,轄兩個旅,旅長是趙登禹和王治邦。第三十八師師長張自忠,轄三個旅,旅長是佟澤光、黃維綱和張人杰。暫編第二師師長由副軍長劉汝明兼任,實力主要是李金田一個旅。
這些軍長、師長、旅長都是馮玉祥的老部下,是馮玉祥一手提拔、培養起來的,他們帶兵都繼承了西北軍刻苦練兵的傳統,在宋哲元等人提出的“槍口不對內”的口號下,經過兩年的刻苦訓練,這支部隊已經有了相當的規模和戰斗力。雖然他們武器窳劣,主要槍支是“漢陽造”、老毛瑟槍和自己兵工廠制造的土造槍,大炮很少,全軍只有野炮、山炮十幾門,重機槍不過百挺,輕機槍每連僅有兩挺,步槍上沒有刺刀,因為自己制造不了,只好利用老西北軍的特點,打了些大刀,發給士兵使用;蔣介石又歧視這支部隊,認為是“雜牌軍”,在軍械、給養、薪餉上都比“中央軍”差得多,但是,它的吃苦耐勞精神、頑強戰斗作風和軍紀都是比較好的。
同時,從西北軍到第二十九軍,平時練兵都以日本為“假想敵”,所以當奉命從山西調往冀東,準備防守華北前線對日作戰時,全軍愛國熱情高昂,士氣旺盛。全軍開往華北前線的約有15 000人,張人杰旅留駐山西。日寇侵占承德后,第二十九軍奉北平軍分會之命,立即開赴長城喜峰口、羅文峪、馬蘭峪一線,抵御日軍的進攻。
第二十九軍軍部從薊縣進駐遵化,宋哲元軍長命令第三十七師第一一?旅副旅長何基灃率兩個騎兵營先期出發,第三十七師和第三十八師隨后前進。
何基灃副旅長奉命后,將兩營士兵集合起來訓話,他大聲地說:“弟兄們!國家多難,日寇侵凌,我輩是受人民養育深恩的軍人,現在正是殺敵報國之時。好男兒當以死報國,笑臥沙場,何懼馬革裹尸還!戰死者光榮,偷生者恥辱!弟兄們,出發!”
何基灃是河北藁城人,字芑(qǐ企)蓀,青年時期立下報國救民之志,投筆從戎,1917年考入清河陸軍預備學校,后又考入保定陸軍軍官學校,1923年畢業,分配到駐北京南苑的陸軍檢閱使馮玉祥部見習。1924年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當時何基灃在鹿鐘麟旅任參謀,奉命帶手槍隊前往紫禁城神武門與清皇室交涉,迫使清帝溥儀搬出紫禁城。何基灃為人正直機敏,作戰勇敢,得到馮玉祥的賞識,后升為營長、團長。1926年,馮玉祥“五原誓師”參加討伐北洋軍閥的國民革命,何基灃隨馮玉祥出潼關,戰河南,立有戰功。1927年他被選送到北京陸軍大學深造,學習期間,馮玉祥在中原大戰中被蔣介石打敗,余部被張學良改編為第二十九軍;何基灃在陸軍大學一畢業即投奔第二十九軍,被任命為第一一?旅副旅長兼軍部參軍。
何基灃率領的兩營騎兵于3月7日到達三屯營。三屯營在長城著名關口喜峰口以南30公里。此時,東北軍萬福麟部正從熱河向喜峰口撤退;何基灃于3月9日下午帶少數衛隊策馬來到喜峰口,與撤到這里的東北軍的一個旅約定,等天黑以前二十九軍的一部到達后,東北軍即可撤往關內休整。接著,何基灃登上關口察看這里的形勢。
喜峰口是長城最著名的關口之一,關口附近群峰矗立,險要天成。從河北遵化有大路通過喜峰關口出塞,往北通熱河承德,自古以來即是冀東與熱河的交通要道。關口外層巒疊嶂,東北和西北均有高地,口外山嶺一般是北緩南陡。喜峰口以西的潘家口,右臨灤河,左扼長城,也是一個險峻要隘;喜峰口以東有鐵門關和董家口,為關口東側門戶;出喜峰口往北約10公里有孟子嶺;口外附近有居民點小喜峰口、三家子、前后丈子、蔡家峪、白臺子等等,均隱蔽于眾山之中,村落不大,居民不多。何基灃遠眺群山莽莽,近處山巒起伏,感到要守住喜峰口必須控制關口東西兩側高地。
何基灃正在關上觀察,猛然聽見前方響起了炮聲,從望遠鏡中看去,只見關外大約10公里的孟子嶺方向有一股軍隊正向喜峰口退過來,從跡象判斷是撤退中的東北軍,可能是在日軍追擊下正在向關口撤退。
何基灃立即命令隨來參謀:“速回三屯營,通知部隊,跑步前進來喜峰口?!?/p>
參謀答道:“是。通知部隊,跑步前進來喜峰口?!彪S即飛身策馬而去。
下午4時左右,日軍先頭部隊已進至喜峰口外高地,居高臨下,控制了口門,情況十分危急。
忽然,一陣塵土飛揚中,第三十七師特務營在營長王寶良帶領下跑步趕到。王寶良氣喘吁吁地跑到何基灃面前,舉手敬禮:“報告,特務營全部來到,請何副旅長指示!”何基灃說:“王營長,情況嚴重,你營立即出關,向占領口外高地的日寇發起攻擊,一定要把高地奪回來!”王寶良答道:“是!一定把高地奪回來。”
王寶良迅速出關向占領高地的日軍發起了進攻。士兵們沿著光禿禿的土嶺實行仰攻,日軍居高臨下具有地理優勢,且火器熾猛;士兵們在殺敵報國熱情的支持下,憑著血氣之勇,拼命向前攻擊。高嶺上下槍聲、手榴彈爆炸聲響成了一片。
王寶良親自帶一個連從高地右側猛攻。連長帶一挺輕機槍和幾個戰士匍匐在一個小凹地里,對著高地上日軍的一個重機槍組猛烈射擊,機槍吐著火舌,噴出仇恨的子彈,呼嘯著向敵人飛去,敵軍的送彈手猛地一頭栽倒。在敵重機槍吼叫間斷的一瞬間,王營長大呼一聲:“沖上去!幾十名士兵端起步槍飛快地向高地沖過去。眼看快到高地頂部時,有幾個士兵被打倒了,沖上去的立刻和敵人展開了肉搏。
王營長快要登到嶺上時,敵人的機槍又響起來,身旁、身后的士兵受阻,有的匍匐在地,有的隱蔽在一些干樹叢下。眼看著敵人機槍瘋狂肆虐地嘶叫,王營長兩眼像冒火一樣,大聲吼道:“投彈!投彈!”接著,他前后左右的手榴彈紛紛飛上嶺頭,在連續爆炸聲中,敵人的機槍啞了,士兵們飛快地沖上了嶺頭。
嶺上的敵人主要是步兵,因為敵人也是剛從孟子嶺追到這里,炮兵還在后面。在我特務營發動進攻后,敵人后續部隊也陸續開來,不斷從后坡向上增援。于是,高地上下槍彈橫飛,士兵們的喊殺聲同日本鬼子的哇哇叫聲響成一片,雙方已經膠著混戰在一起。
王寶良營長上了高地,放眼一掃,在這塊嶺頭上大約有敵我士兵100多人在混戰;高地左側邊沿有敵人一架機槍正瘋狂向下掃射,機槍手身旁有三四個鬼子也在射擊。
王營長用手槍一瞄那鬼子機槍手,“o當、o當”連發幾槍,只見那鬼子身子一晃,一頭栽倒地上,機槍隨即成了啞巴。他身旁的鬼子扭頭一看,哇哇大叫,幾個鬼子端起刺刀向王營長撲了過來;王營長身邊的士兵提著大刀迎了上去,雙方立刻展開了大刀對刺刀的肉搏戰。王營長在交手戰的圈外,看準空隙,在雙方進退騰挪的一剎那間,抬手一槍,一個鬼子就應聲倒地。在他擊倒第三個鬼子的同時,一顆飛來的子彈打中了他的背部,他渾身劇烈一震,身體像被千斤重力猛地一推,再也支持不住,向前栽去。一個士兵急忙跑來,抱住他高喊:“營長!營長!”隨即有兩三個弟兄跑來將他抬起,準備抬下高地;只見他慢慢睜開了雙眼,吃力地吐出了兩個字:“去拼!”眼睛立刻緊閉起來。
年輕的王寶良營長,在這喜峰口初戰中血灑長城,為國犧牲了。
傍晚時分,第三十七師王長海團跑步趕到了喜峰口,他們是從遵化用大半天時間跑步行進50多公里趕來的。此時天已昏黑,王長海團加入戰斗不久,由于天黑就撤了下來。當天夜里,王長海團趁敵人立足未穩,向高地的敵人搞了一個突襲,敵人在黑夜中摸不清虛實,被迫向后撤退。這樣,喜峰口的局面才暫時穩定下來。
何基灃副旅長在奪回口外高地后,與在三屯營的馮治安師長通了電話,報告了下午和當夜的戰斗情況。馮治安在電話中告訴他:“你馬上動身到灤陽城去,口上讓王團長指揮。我明天早上即去灤陽城。”何基灃放下電話,對王長海團長說:“師長讓我立即去灤陽,明早和他見面。估計日寇不會停手,明天可能發動新的進攻,你要做好準備?!蓖蹰L海說:“你去吧,我不會叫日本鬼子撈便宜?!?/p>
何基灃帶少數士兵策馬飛行,十來公里的路程一會兒就到了,時間剛過午夜不久。下馬喘息未定,宋哲元軍長從遵化總指揮部來電話詢問前方戰況。何基灃報告了喜峰口外高地已經奪回,王寶良營長殉國等情況。宋軍長指示說:“一定要堅守喜峰口。我已經調趙登禹、王治邦、佟澤光三個旅去增援,他們離你處約百里左右,跑步前往,預計天明可以趕到?!焙位鶠栒f:“軍長放心,我們一定堅守喜峰口,決不讓日軍過來?!?/p>
3月10日一早,趙登禹旅、王治邦旅、佟澤光旅先后到達灤陽城。此時,在喜峰口外,日軍又發動了進攻,王長海團雖竭力抵抗,但在敵人強大炮火攻擊下,已被迫開始后撤。趙登禹旅長聞訊,立即帶領他的第一?九旅向喜峰口迎敵。
趙登禹,字舜臣,是山東菏澤人,出身農家。菏澤民風強悍,百姓多練拳習武。趙登禹自幼練成一身武藝,功夫超群。16歲投到馮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當兵,因勇武憨厚深得馮玉祥的喜愛,把他調到身旁當衛士。后一直跟隨馮玉祥轉戰各地,隨著馮玉祥勢力的發展壯大,他逐步由排長、連長、營長升上來,1927年晉升為旅長。中原大戰后西北軍余部改編為第二十九軍時,他仍任旅長。
當趙登禹率第一?九旅趕到喜峰口時,口外高地已為日軍占領,王長海團傷亡很大,正在后撤,趙登禹立即指揮部隊投入了戰斗。敵我雙方在喜峰口外高地的左右山坡上展開了激戰;由于是近戰,雙方膠著在一起,日軍的飛機大炮已無法發揮很大威力,但是日軍的飛機仍不斷在上空盤旋,向口上和口內投彈掃射。
當雙方鏖戰正酣時,口西側劉景山團告急,趙登禹旅長親自帶特務營前去支援。此時,劉團士兵已同沖過來的日軍進行肉搏,不少士兵血流滿面仍在拼命搏斗,地下也躺著不少已經犧牲的弟兄。趙登禹見狀怒不可遏,指揮二連、三連迅速投入戰斗。士兵們放下步槍,手提大刀,大聲吶喊著沖向敵人。只見刀光閃閃,鮮血飛濺,刀槍碰撞,殺聲震天。敵人被這大刀飛舞的氣勢所震懾,稍有猶豫,立刻被砍倒在地。
趙登禹還直接掌握一個連隊,在觀察著整個西戰場的形勢。他看到自己的士兵們勇猛的戰斗作風,以及平時刻苦練習的刀術發揮出了巨大作用,在憤怒中不由生出一絲滿意的喜悅。突然,一顆炸彈在不遠處爆炸,轟隆的巨響聲夾雜著無數彈片向四面飛去,巨大的氣浪像颶風一樣把人吹倒。趙登禹的衛士在炸彈爆炸的一瞬間猛地撲在他身上,二人雙雙倒地。稍停,衛士將趙旅長攙起,倆人身上都受了傷。趙登禹的棉褲被彈片撕開了一個大口子,汩汩直流的鮮血已把棉絮染紅,所幸彈皮沒有傷著骨頭,僅傷著了肌肉。衛生兵馬上過來進行了包扎,趙登禹制止了要他下去的請求,帶傷繼續指揮戰斗。
隨后,王治邦旅、佟澤光旅也先后趕到,我軍兵力增強了。王治邦旅投入到西側高地的戰斗,把兇惡的敵人壓了下去。
這一天在喜峰口外兩側高地上,到處是廝殺的戰場,有幾處地方,得而復失,失而復得,來回拉鋸,極為激烈。我軍士兵經過幾小時的戰斗,有了經驗,都不愿攜帶步槍,而愿多帶手榴彈并攜帶大刀。因為雙方是爭奪高地,攜帶步槍上下山地行動不便,而且是近戰,未接近敵人時手榴彈殺傷力大,接近后肉搏時大刀比步槍更靈活,何況這些老西北軍士兵個個都有一身好武藝,對面搏斗時更能顯出大刀的威力!
經過一天的激戰,敵人的進攻被打退了,我軍的傷亡也不小。晚上,趙、王、佟三位旅長經過商議,決定劃分防區,各旅分別防守,互相支援。趙登禹第一?九旅負責扼守喜峰口正面,佟澤光第一一一旅防守關右側,王治邦第一一?旅負責關左側和后方。要求各旅盡快構筑一些掩體工事,做好迎擊敵人新進攻的準備。當晚,趙登禹將白天的作戰情況和議定的分區防守計劃分別用電話向馮治安師長和宋哲元軍長作了報告,宋哲元同意分區防守、互相支援,并任命趙登禹為喜峰口方面前敵總指揮。
3月11日早上7時左右,日軍又向喜峰口各陣地發動了新的進攻。敵人先用各種炮火向關上及西側陣地進行轟擊,10時左右,開始出動裝甲車及步兵進行猛攻,趙登禹旅和王治邦旅各營團同進攻之敵展開了激戰。戰至午后,西側高地守軍因傷亡過重而后撤,高地遂為日軍占領。趙登禹下令反擊,一定要把高地奪回來。反擊部隊攻擊了一個小時,登上了高地,在高地上與敵人展開了大刀肉搏,砍殺日軍上百人,終于將西側高地奪回。
這天午后,第二十九軍副軍長秦德純奉宋哲元軍長之命,來前線視察戰況。他和馮治安、張自忠兩位師長一起來到澈河橋(距喜峰口約15公里)一處高地的土坡上,商議如何變守勢為攻勢,變被動為主動,更沉重地打擊敵人。張、馮二師長都提出應該采取夜襲戰術,抄襲敵軍的后背,這樣可以揚我軍之長(善于近戰夜戰),避我軍之短(我軍重武器少,白天難于進攻敵人陣地)。秦德純同意這個意見,于是決定用電報報告宋哲元軍長裁定后,再組織實施。
就在秦、張、馮三人在澈河橋商議夜襲的同時,趙登禹旅長在喜峰口前線召集了一次團長會議,王治邦、佟澤光二位旅長和何基灃副旅長也參加了。趙登禹說:
“這兩天死拼硬打,打得好!不硬拼敵人就過來了!但是,我軍裝備差,火力弱;這兩天敵人飛機大炮的轟炸,已使我們損失不小。我們得變個打法。我決定繞攻敵人的后方,給敵人一個夜襲,讓鬼子的飛機大炮無法逞威,讓咱老西北軍的大刀喝喝日本鬼子的血,讓日本人知道咱中國還有堅決不怕死的隊伍!”略停,他環視大家一眼:“諸位看怎么樣?”
佟澤光旅長首先表示了意見:“趙旅長說得對。咱這些‘漢陽造’和老毛瑟槍,都成敵人(的武器)的大爺和爺爺了,一個連輕機槍才兩挺,不能再這樣硬拼下去。夜襲是個辦法。”
何基灃說:“我認為這辦法好。敵人同我們惡戰了3天,絕想不到我們會連續苦戰之后去偷營劫寨,這叫‘出其不意’。敵人的飛機、大炮、坦克車咱比不上,咱夜里摸到他跟前打,那些像伙就不起作用了。再說,咱老西北軍哪個不是一身武藝,要說打肉搏,弟兄們的大刀絕不比敵人的刺刀差!”
幾位團長交頭接耳,大多表示贊同,有的興奮得直搓手,似乎馬上就要行動。
王治邦旅長看了趙登禹一眼,慢慢地說:“這辦法不錯,只是……”
趙登禹說:“不必客氣,請講?!?/p>
王治邦接著說:“只是弟兄們這幾天太苦太累了!我們從遵化遠道強行軍趕來,根本沒有休息,就堵住敵人連打了兩天,弟兄們實在太疲勞,何況傷號也不少,我是怕這種情況下再長夜奔襲會影響戰果?!?/p>
趙登禹沉吟了一下,說:“王旅長說得在理。不過,不這樣很難扭轉被動挨打的架勢;吃苦耐勞是咱的老傳統,弟兄們能頂得上?,F在已經殺紅了眼,剛才還有幾個弟兄對我說:‘咋不摸他一像伙’?”
王治邦看趙登禹主意已定,就說:“好!殺敵報國,唯此時也!疲勞算不得什么,干吧!”
隨即各團團長也都表示同意實行夜襲。因而研究決定:
由趙登禹率王長海團和董升堂團(屬第三十八師,為趙旅的二線部隊),由左路出潘家口,繞襲日軍右側背,突擊駐蔡家峪、白臺子、三家子幾處之敵;
由佟澤光率李九思團和仝瑾團,由右路經鐵門關出董家口,繞襲日軍左側背之敵;
王治邦旅接防喜峰口正面趙旅的防地,待趙、佟兩路得手后,即行出擊接應。
出襲各團一律輕裝,摸到敵人駐地一律用大刀砍,手榴彈炸,非不得已時不用輕機槍和步槍;以殲滅敵人為第一,擄獲戰利品為其次,不便攜帶的敵人重武器要用集束手榴彈炸毀。
接著,將這一計劃電話報告了馮治安、張自忠兩位師長和宋哲元軍長,當即得到了批準。各旅長、團長馬上返回防地進行布置。
趙登禹回去當即召集本旅各營長來到旅部,宣布了當晚的夜襲計劃。各營營長磨拳擦掌,均興奮異常。趙旅長最后說:
“殺敵報國是我輩軍人之天職。只有不怕犧牲,才能救亡。今夜要人人大刀飲血,使日寇認識認識我們中國人的厲害!”又說:“回去馬上準備。一要睡好,睡足兩個小時;二要吃飽;三要裹緊綁腿,系(jì音計)緊鞋帶。聽候命令出發?!?/p>
夜幕降臨了,塞上的山山嶺嶺披上了一層淡淡的月光。這一帶8日那天下過一場小雪,遠處高嶺低凹中還有一層雪甲。天空高曠,萬籟俱寂,只有山風在這莽莽的山野里不斷呻吟。趙登禹旅長率領兩團官兵出發了,官兵們精神抖擻、鴉雀無聲地踩著冰雪,跟著向導老鄉,在山間小道上快步行進。趙旅長因腿部有傷,扶杖而行。部隊出了潘家口后,由何基灃副旅長帶王長海團為第一隊,趙登禹帶董升堂團為第二隊,按既定目標分開行動。何基灃緊握一下趙登禹的手說:“旅長保重!殺敵回來咱同飲慶功酒?!壁w登禹也緊握一下何基灃的手,說:“好!直搗黃龍再痛飲!”兩支勇士很快分開,第一隊走的是內弧線,第二隊走的是外弧線,很快都消失在夜色中。
深夜1時至2時左右(即12日凌晨1時至2時左右),第二隊到達了三家子、小喜峰口、前丈子、后丈子等地;第一隊到達了蔡家峪、白臺子等地。
趙登禹所帶董升堂團所到的幾個小村,是日軍騎兵的宿營地,滿街是日軍的戰馬,我軍摸到村里時,敵兵還正裹著毛毯呼呼大睡呢。這些日本鬼子,自從“九·一八”以來,在侵占我東北和熱河中推進極快,根本沒有遇到抵抗或者只有輕微抵抗,沒受過沉重打擊,因而驕蠻異常,夜間睡覺都是脫衣大睡,警戒也很疏忽,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我軍會在嚴寒夜半來偷襲。我軍官兵摸進敵駐地后,并不吶喊殺敵,而是分頭把定敵人的住處,攢足了勁頭,猛地撞開門戶,一擁而入,掄起飛快的大刀,不管是頭是腳,狠命地砍去!這些兇惡的侵略者立刻鬼哭狼嚎,血肉橫飛!有些連哼也沒有哼一聲,就被大刀送往天國去了;有的推開房門,猛地投入手榴彈,鬼子不死即傷,未被炸死的鬼子不顧穿衣拼命向外逃,剛一出門就被大刀砍倒在地。
第一陣刀砍和手榴彈爆炸,殺死殺傷了大量敵人,但被襲的敵人也在懵懂中驚醒,拼命反抗,于是各處都處于一片混戰之中。
在激烈的混戰中,一輛汽車突然從三家子發瘋般開出來,往向東的小路飛快逃走。趙旅長估計車里一定是日本軍官,馬上領著幾個騎兵去追擊。很快,夜襲隊里幾個騎兵拉著現成的日軍戰馬,飛身而上,策馬追擊。敵人的汽車在顛顛簸簸的山間小道上拼命飛逃,我們的勇士們在后面策馬緊追。眼看汽車快到大路了,這條大路是喜峰口通往寬城的官道,要讓敵人汽車上了官道就更難追趕了,勇士們緊催戰馬,邊追邊開槍射擊。汽車可能被子彈打中了,歪歪扭扭地一個勁往前跑,很快到了官道上,順直往東北方向飛逃。勇士們一見,心急火燎,狠命抽打戰馬,窮追不舍地追下去。
汽車和戰馬在官道上飛馳,大約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白臺子。白臺子是官道上一個較大的村莊,是日軍的炮兵駐地。此時的白臺子也正被我軍第一隊所偷襲,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我軍左翼第一隊在何基灃副旅長率領下,于當夜摸到蔡家峪、白臺子敵人的炮兵陣地。士兵們先摸殺了敵人的哨兵,又摸到敵人的住屋里砍殺鼾睡未醒的炮兵,在一片混戰中消滅了不少敵人。此時正在混戰,那從三家子逃來的汽車像頭瘋牛一樣,穿過混戰中的白臺子,直往通向寬城的大路上竄去。后邊我緊追的勇士也旋風般過了白臺子,繼續追擊。
這時已到了后半夜,山風更緊,月色黯淡。瘋狂的汽車只顧開足最大油門逃命,沒想到前面有一段路面已經被挖掘的路溝、堆積的石頭所破壞———原來,我軍右翼佟澤光旅長所率領的突襲隊,其王崐山營已進至白臺子以北,將通往寬城的凹道堵塞破壞。那汽車只顧逃命,又加上月色昏暗看不清,到了這里一頭栽到坑中,又被沖力掀起撞到了一塊巨石之上,三蹦兩顛,汽車就翻身倒地再也爬不起來了1說時遲,那時快,后面緊追的趙登禹領著騎兵迅速趕到,趙登禹對著汽車“鳴、鳴、鳴”連續開槍射擊,一名騎士又掏出腰上的手榴彈擲了過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汽車猛地燃燒起來!———汽車里的日本鬼子不是被打死,就是被炸死、燒死,全部被“報銷”了!
幾位騎兵勇士直到車內毫無聲音,汽車已被燒成一堆廢鐵,才勝利返身而回。事后了解,這個乘汽車逃命而被擊斃的日軍軍官就是混成第十四旅團植田混成支隊的支隊長植田。
再說在蔡家峪、白臺子襲擊敵人炮兵的情況。我軍士兵在突襲砍殺和混戰中消滅了大批敵炮兵,少數殘敵逃走。我軍士兵中有當過炮兵的,一見大炮就來了勁,他們操作起來,調轉炮口,向著日軍其他駐地就開起炮來。何基灃和王團長趕快傳令讓停止打炮,不要戀戰,迅速清理戰場,把大炮、裝甲車和其他輜重糧秣一律用集束手榴彈炸掉燒毀,只把大炮的炮鏡拆下來,和繳獲的輕武器一道帶回。正在忙著清理時,一名士兵跑過來,送給何基灃一張地圖,何基灃展開一看,朦朧看到是一張日軍兵力配置圖,立刻收起來,對那士兵說:“這張圖很有用,你很有頭腦!”那士兵聽到副旅長的夸獎,心里高興,高聲說道:“是!”轉身跑去。
駐在老婆山的日軍,聽到白臺子等地的槍炮聲,知道情況有變,急忙出動向幾處馳援。此時我軍在幾處得手后都相繼撤退,后尾部隊遂與前來馳援的敵人展開交戰。我軍王治邦旅聽到各地激烈的槍響,也開始正面出擊,接應我軍出襲部隊。兩軍在幾個地方交戰一陣后,到天色黎明時,我軍各路殺敵英豪先后撤回到原防地。敵人的馳援部隊被王治邦旅阻擊一陣后,不敢冒然前進,也垂頭喪氣地撤回去了。
當天夜里,右翼佟澤光旅的偷襲也取得了重大戰果。
黑夜奇襲一戰取得了重大勝利,共計砍殺擊斃敵人約1000人,重傷數百人,破壞大炮18門,裝甲車數輛,繳獲槍支千支以上,并打死其支隊長植田。我軍傷亡也相當嚴重,計陣亡軍官有團附胡重魯、營長蘇東元、連長2人,傷亡合計也約有千人。
喜峰口奇襲的勝利,是日寇自“九·一八”事變以來所遭受的第一次沉重打擊,大大挫折了日寇驕傲狂妄的氣焰!消息很快傳開,全國人民興奮鼓舞,二十九軍大刀隊的威名傳遍全國,各地抗日救亡團體紛紛向二十九軍發電祝賀和慰問,趙登禹、何基灃等成了名揚全國的抗日英雄,喜峰口成了人們心目中的勝利豐碑!這勝利是二十九軍愛國官兵的熱血贏得的,這些有名的和無名的愛國英雄們應當受到歷史的褒獎和人們永遠的紀念!
日軍遭此夜襲重創后,狼狽不堪。12日一天,忙于清點、焚燒尸體,整理損毀槍械,未能向我軍發動進攻。13日上午,瘋狂的敵人又出動10余架飛機,對喜峰口我軍各陣地狂轟濫炸;下午1時左右,千余名敵人在重炮支援下向喜峰口右側陣地發動了猛攻。我佟澤光旅奮勇抗擊,并出動一個營抄襲敵人后路,挫敗了敵人的攻勢。下午4時,敵人轉攻喜峰口左側陣地,我軍力戰將其擊退。
14日拂曉,我二十九軍又組織了一次突襲,閃光的大刀再次在黑夜中顯出了神威;敵人的飛機大炮在黑夜偷襲戰中根本無法發揮威力。突擊隊在大量殺傷敵人后均撤回了原陣地。
從3月9日至14日,喜峰口上已經惡戰了6天,我裝備落后的第二十九軍三個旅頂住了日軍的兇猛進攻,并運用黑夜奇襲戰術殲滅了大量敵人,堅守住了自己的陣地。此后,兩軍對峙,不時有些接觸,但戰事的重心,已經由喜峰口轉移到羅文峪方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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