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上的古北口自古以來就是關內外最主要的交通孔道之一,其地在北平東北100公里處,是由承德至北平最近的關口。關口居潮河東北岸,分南城和北城,兩城相距不遠。關口東西兩面皆為崇山峻嶺,形勢險要。
日軍自占領承德以后,即以第八師團主力向古北口方向推進。東北軍王以哲部第一○七師在古北口以北的老虎山和黃土梁子一帶,與推進的日軍激戰兩晝夜后,向古北口撤退,王以哲急調第一一二師在古北口布防。此時,關外的日軍第八師團正加緊向古北口推進,關內的我第十七軍二十五師也正兼程向古北口增援。
第二十五師是蔣介石的嫡系中央軍的一支勁旅。蔣介石在全國輿論的壓力下,不得不抽調一部分中央軍北上抗日,奉調北上的有三個師,即第二十五師(師長關麟征)、第二師(師長黃杰、第八十三師(師長劉戡),這三個師統歸第十七軍軍長徐庭瑤指揮。各師自1933年2月底分頭先后北上,最先出動的就是第二十五師。
二十五師原駐防徐州、蚌埠一帶,師長關麟征接到北上抗日的命令后,派遣副師長兼七十三旅旅長杜聿明先期北上北平,向張學良和北平軍分會請示機宜。隨后全師于3月7日、8日到達通縣、密云集中。此時古北口形勢危急,北平軍分會命令該師立即向古北口增援,與東北軍共同抵御日軍對古北口的進攻。該師接到命令后,為避免日軍飛機的轟炸,于9日夜間11時出發,一夜急行軍八九十里,其七十三旅于10日早上6時到達古北口南城,七十五旅到達黃道甸附近,立刻占領附近陣地,并開始構筑工事;師部及直屬隊駐在古北口南城的關帝廟里。
當天(10日)早上7點半左右,一架日本飛機飛到古北口上空盤旋偵察,不久引來敵機5架,在古北口、龍兒峪等地進行轟炸,以后每隔1小時來一隊飛機,輪番轟炸掃射。我第二十五師剛剛到達二三個小時,正在構筑工事,因附近山嶺均為石山,工事構筑十分困難且又無對空作戰武器,因而在敵機狂轟濫炸下傷亡相當嚴重。到下午3時,日軍開始攻擊,以炮兵掩護步兵在古北口左右陣地上作寬正面進攻。我七十三旅和東北軍一一二師奮勇還擊,戰至下午6時,日軍先后退回原線。
關麟征和杜聿明根據戰況判斷,敵人當天的進攻屬威力偵察性質,次日必然大舉進攻,遂于夜間調整了部署,加強了龍兒峪方面的兵力,準備迎接第二天的激戰。
11日拂曉,日軍果然發動了大規模進攻,進攻的重點在古北口北城和龍兒峪、將軍樓幾處陣地。敵人施出其慣用的戰法,先以飛機大炮向我陣地猛襲,然后步兵在戰車掩護下進攻。我軍雖火力處于劣勢,但官兵們頑強抗擊,在龍兒峪陣地上的七十三旅一四五團抵擋住了敵人三次沖鋒,殺傷了不少敵人,陣地始終屹立不動。古北口正面的一一二師,在優勢敵人和猛烈炮火的壓制下傷亡慘重,被迫后撤,敵人在中午占領了古北口北城。
古北口北城失守后,敵人一方面向南城推進,一方面分兵向龍兒峪側翼進攻,一四五團兩面受敵,形勢危急。關麟征師長決定,讓杜聿明旅長指揮古北口南城的戰斗,他親自率特務連并指揮七十五旅向龍兒峪增援。
關麟征率七十五旅的一四九團出古北口東關不遠,遇上一股敵人,雙方展開了交手戰。關師長指揮一四九團迅速搶占了潮河支流北岸的高地,正在半山腰突擊前進中,突然遭到了敵人一個潛伏哨的狙擊。敵人從潛伏哨內發射出密集的槍彈并不斷投出手榴彈,有的手榴彈就落在關師長附近爆炸。關師長身旁的衛兵見狀,抽出身上的手榴彈就向敵人潛伏哨投去,誰知由于他實戰經驗不足,又過于心急,竟然忘了拉引線,結果投出的手榴彈沒有爆炸。
這時從敵潛伏哨內又投出了幾枚手榴彈,其中一顆在關師長身邊爆炸,轟的一聲,彈片橫飛,關師長被炸傷。一四九團王潤波團長迅速趕到,指揮士兵搶抬關師長,關師長對王潤波團長說:“趕快組織火力把這個潛伏哨干掉!你去指揮,不要管我。”王潤波團長馬上指揮二連向潛伏哨發起進攻,很快就把它干掉了。
這里的戰斗打響后,敵人也迅速向這里增兵。王團長一面讓人將關師長抬下去送往后方,一面指揮正面戰斗。增援過來的敵人火力很猛,但我一四九團已控制了半山腰,占有了居高臨下的地理優勢,就以猛烈火力壓住敵人,敵人愈是向上強攻,死傷愈多,被迫向后撤退。王團長見敵人后撤,高呼:“三連追擊,消滅這股敵人!”三連馬上追擊過去,在二連火力的掩護下,三連追至山嶺下消滅了后尾的敵人。在三連返回高地時,王團長高興地從半山腰上下來迎接他們。正當這時,撤走的敵人的一挺重機槍突然伏地反射,王團長和他附近的幾名士兵中彈倒地,三連連長趕緊指揮壓住敵人火力,搶救王團長。
我軍完全控制了高地之后,在將重傷的王團長送往后方的路途中,年輕的王潤波團長停止了呼吸,為國捐軀了!
一四九團占領高地后同一四五團取得了聯系,龍兒峪陣地得到了加強,形勢穩定下來。關麟征師長決定由杜聿明代理師長職務,他本人和王潤波團長的遺體被一起護送回密云。在杜聿明指揮下,二十五師與敵人激戰竟日,堅持住了自己的陣地。
11日晚上,杜聿明同七十五旅旅長張耀明研究,認為現有的四個團在兩天的戰斗中已損失很大,敵人火力和兵力均比我軍強,為了同敵人作持久戰斗,下決心將僅有的預備隊三個連調往南天門及古北口以南高地,占領并構筑預備陣地,在不得已時將前線各部逐次轉移到預備陣地去。
12日拂曉,日軍第八師團長西義一親到古北口前線指揮,以飛機、重炮、戰車掩護部隊向我軍各陣地發動了全面猛攻。二十五師各團均拼死作戰,阻擊敵人。龍兒峪一帶仍是戰斗最為激烈的地方,官兵們死傷相繼,但毫不退縮,連續打退了敵人三次進攻,自己也傷亡過半。戰斗至中午時分,師部與前線各陣地的電話和無線電話報機都被敵人的炮火炸毀,前后方已失去聯絡,前線各團、營已成各自為戰的狀態。下午2時左右,一小股敵人迂回攻擊到了南城關帝廟附近,關帝廟大門已被敵人機槍封鎖。此時,杜聿明和張耀明都在關帝廟里。
一梭梭咯咯響的機槍子彈打到了關帝廟的大門和院墻上,兩發小鋼炮炮彈落在大殿屋頂,殿內的磚木砸落,塵土飛揚。杜聿明兩眼血紅,焦慮萬狀,但他已經沒有任何預備隊可用,也與前線斷了聯系。突然,他對張耀明說:
“事已緊急,師長不在,這負擔子就在我倆身上。不能坐困待斃,要突圍到預備陣地去!”
張耀明說:“對!突出去!”
二人立即帶著司令部幾十個人來到后院,衛兵們向墻外投出了幾顆手榴彈,在手榴彈爆炸聲中迅速打開后院門,從煙霧中沖了出去。遠處的日軍發現后,槍彈立刻射過來。杜聿明等冒著彈雨向南邊跑去,子彈在他們身后、頭頂啾啾直叫。當跑出500多米已離開了敵人的火力區時杜聿明脫下了自己的帽子,只見帽子上有一個被子彈撕開的窟窿,幸虧沒有擦著頭皮。杜聿明狠狠地吐了一口,自言自語地說:“這筆帳終究要算的!”
這時前線各自為戰的各團由于傷亡太大,已經無法阻擋敵人的進攻。新上任的七十三旅旅長梁愷在前線指揮,只得下令撤退。除一五?團在河西鎮仍與敵人對峙外,其余各團均且戰且退。當時正值初春,潮河支流河道干涸,有些后撤部隊沿著河道后撤,敵機又來追逐轟炸,部隊又一次遭到很大損失,梁愷旅長也被炸傷。天色黃昏時后撤各部先后到達南天門預備陣地附近,杜聿明代師長讓參謀們分頭傳令,對撤回各部進行收容整理,逐漸占領預備陣地。
入夜,杜聿明和張耀明、梁愷經過緊急研究,決定以南天門為中心,南天門右翼地區由七十三旅守備,南天門左翼地區由七十五旅守備,通知在河西鎮的一五?團后撤至南天門以西。師部即設在南天門。各部安定下來后,杜聿明同軍部用無線電話報機進行了聯系,徐庭瑤軍長已到達密云。杜聿明報告了兩天的戰況后說:“軍長,快給我多送彈藥,我要在南天門同日本拼一死戰!”徐庭瑤說:“好,如果敵人明日拂曉發動進攻,你們一定要頂住!我馬上讓第二師去接替你師的防務,你要把南天門陣地交給黃杰師長,不準敵人過南天門!”
當天夜里,黃杰的第二師全師北上。13日清晨,其先頭旅第四旅在旅長鄭洞國帶領下趕到南天門,未及休息就立即接替了南天門主陣地。隨后其他各部到達,全部接替了二十五師的各陣地。苦戰三日的第二十五師交防后,撤到密云進行整補。
日軍占領古北口以后,在一個月左右沒有發動新的進攻。黃杰第二師就在南天門與古北口之間處于對峙狀態。
古北口激戰到此本已告一段落,但在二十五師撤退不久從前線附近居民中傳來一個消息:在龍兒峪的一個山巒里出現一座墳塋,墳前豎立木板一塊,上書七個字:中國七勇士之墓。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在古北口的龍兒峪陣地與敵血戰的一四五團,有一個軍士哨(重機槍班)在側翼狙擊敵人。12日下午一四五團撤退時,情況已相當混亂,軍士哨離主陣地較遠,又無電話聯系,不可能通知他們撤退。該機槍班因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一直在頑強地狙擊敵人。
當大股敵人漫山坡進攻過來時,他們用重機槍拼命地向敵人射擊,打倒了很多鬼子。敵指揮官命令步兵停止進攻,調動炮火猛烈射擊,這七位勇士就緊伏在巢坑中躲避炮火。當敵人停止炮擊再次沖鋒時,七勇士又操起機槍向敵人開火。在大量敵人密集進攻的情況下,重機槍越發顯出了它的威力,它射程遠,連續發射時間長,子彈密度大,射面開闊,因而大批敵人在重機槍的吼叫中飲彈身亡,山坡上敵尸橫陳,狼藉一片,斃命有百十人之多。
在前進受阻、傷亡慘重的情況下,敵指揮官咆哮如雷。此時敵人已經發現這是一個孤立的火力點,因而下令炮兵實施毀滅性火海掃蕩,于是各種山炮、野炮連續發射,炮聲震天,山巖崩裂,我軍士哨周圍完全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直至這里每一片土地都被炮火翻遍,才停止炮擊。這時上空的濃煙塵霧久久不散。
過了許久,敵人才派出搜索隊前往搜索,在巖石碎塊粉末中找到了七具中國士兵的尸體和一架毀壞不堪的重機槍殘骸,敵人才知道就是這七名中國士兵死戰不退,使他們付出了死傷百余人的代價。敵人雖然對我們七勇士恨之入骨,但對七勇士的英勇無畏、誓死不退、壯烈戰死的精神也不得不肅然起敬。日軍是注意對他們的士兵進行“武士道”精神灌輸的,為了激發日軍士兵頑強死戰的精神,日軍指揮官下令將七勇士的骸骨收攏在一起,營造了一個墳墓,豎立木板一塊,上書“中國七勇士之墓”,并舉行了公祭,以示敬悼。
這七位長眠古北口的勇士,現在已無從查考他們的姓名了。這是因為二十五師傷亡十分嚴重,撤到密云整補不久又投入了新的戰斗,戰事頻接,傷亡相繼,官兵的變動都很大,善后處置也多有疏漏,因而七位勇士的姓名已無法查考。但是,他們那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壯舉在祖國的歷史上將永不磨滅!他們的英魂像巍巍長城一樣永遠屹立在祖國的大地上。無名英烈七勇士的愛國精神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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