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間。

文/以撒

可能誰也想不到，“世界人民大團結”在一款射擊游戲里實現了，而實現的形式，是一次足以載入游戲史冊的“上海保衛戰”。

或許你也聽說了：這款游戲叫《絕地潛兵2》，由瑞典的Arrowhead Game Studios（箭頭社）研發。去年，它曾在TGA上獲得最佳運營獎——這可能和游戲本身的運營模式有關，箭頭社主打的理念是“玩家的努力可以改變劇情走向”，官方會像跑團的DM一樣，基于故事向玩家發布大型任務，不管最后是輸是贏，都會有相應的結局走向。

前一陣的5月20日，《絕地潛兵2》就整了這么個大活：全新重大版本“民主之心”。故事背景，簡單來說是超級地球被外星種族“光能族”入侵了，全服的潛兵們要執行共同任務，圍繞七個特大城市（馨家泊、緬城、棒約克、鷹都、仰齊浜、行政總部02、榮都）守護家園。

這些據點，正好對應著現實中的七個城市。比如棒約克（York Supreme）對應紐約，馨家泊（Port Mercy）對應新加坡，而仰齊浜（Equality-on-Sea）顯然就是上海了。

這些城市的命名本身就在玩梗，加上守衛故土的故事背景相當熱血，玩家們一時間來了興致，各種結合地域梗的內容開始大肆傳播。比如經典的“滬爺沖擊”“上海堡壘”……你甚至能看見上海本地人操著地道滬語，帶頭討伐“臭外星的”。

01

保衛地球，為什么變成了

“賽博淞滬會戰”？

本來在高強度玩梗之下，氛圍還挺輕松的。但打著打著，就有三座特大城市（緬城、鷹都、行政總部02）相繼淪陷，全球玩家們這才意識到這次保衛戰有多艱難。

仰齊浜作為第一批開放的據點，在前5天也幾度瀕臨失守，還是靠中國玩家的數量和死守扛下來的。此后，棒約克和馨家泊戰場開放，游戲中的兵力分流、現實中周一的到來，更是讓仰齊浜戰場陷入了絕境。

這時，國內社區的玩家做出判斷：僅憑中國玩家的兵力，想要保衛仰齊浜是不可能的。于是有人開始主動聯系國外的大型玩家社區，在Discord上找到了作戰指揮頻道Kai's Commandos，與老外達成了共識：中、歐、美的潛兵輪班值守，互相馳援其他戰場，這樣正好能覆蓋全天時間。

圖源水印

在26~27號，由于全球玩家展開合作，仰齊浜不僅頂住了光能族進攻，還反推了不少進度；另一邊的棒約克陷入危急時，仰齊浜也組織起了潛兵遠征隊EHEF（Equality-on-sea Helldivers Expeditionary Force），出動后同樣穩定了美區的戰局。社區里，還有不少人稱這些玩家是“國際縱隊”。

這樣的中美大團結讓不少玩家動容，相關內容也開始在互聯網上瘋狂傳播。有人評價道，不管是游戲還是現實，這可能都是你近幾年看到的最有國際主義精神的一集。畢竟以前有個梗：“中美一般不合作，要是真合作，大概率就是外星人打進來了。”這句話真是完美符合這次情境。

潛兵們沒想到的是，28號下午，光能族的兵力突然三線暴增，攻勢從原本的每小時4.4%提高到了每小時6.6%。這讓馨家泊戰場無力回天，直接淪陷，棒約克和仰齊浜也在苦苦堅持，所有潛兵還被加上了一系列Debuff——后備彈藥減半，治療針減少兩根。

但即便在這樣的態勢之下，全球玩家也沒想著放棄戰斗。美區玩家反而做出了一個相當壯烈的決策：放棄防守棒約克，全力守衛仰齊浜。一場賽博淞滬會戰就這么打響了，這樣的走向簡直令人震驚——有人形容“幾十年了世界上都沒見過，堪比美軍幫蘇聯守列寧格勒，但是竟然在游戲里真的發生了。”

這個過程中，讓人熱血沸騰的情節真不少。比如中美玩家約定互守時，還有一部分棒約克潛兵前去打機器人收集材料，修復超級兵器DSS（Democracy Space Station），當時所有人都不太相信他們能完成這個任務。但就在之后棒約克失守時，DSS在北京時間0點修復完成，一夜之間粉碎了光能族的進攻，把仰齊浜的反攻值從20%以下拉到了60%以上，徹底扭轉了局勢。

棒約克淪陷了，但中美聯軍的奮戰和堅持，最終守住了仰齊浜。

02

好好的史詩級戰斗，

怎么就變味兒了？

中美聯手保衛仰齊浜的故事，不僅感動了潛兵玩家，也在各個平臺破圈，“征兵廣告”隨處可見。甚至有一些主播自發在直播間抽紅包，鼓勵新人入坑《絕地潛兵2》，把直播間變成了賽博軍校。

最離譜的是……有些出售外掛的商家都看不下去了，開始為了保衛超級地球免費發放CDKEY。

本來故事發展到這兒，簡直就是一場完美的史詩級戰斗。可是一天不到，整個事情就完全變味兒了。

為什么呢？是因為不少玩家認定，箭頭社實際上并不想看到賽博上海保衛戰成功，而是想操縱劇本，讓戰斗走向按他們的設想來進行。

這件事真假難辨，網絡上風聲四起，但最主要的論據主要是以下幾個：

第一，官方屢次給死守的棒約克和仰齊浜戰場上難度，幾乎把勝利變成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而在仰齊浜扛著7.8%的超高侵攻值反推，中美兩方幾乎彈盡糧絕、超級地球陷入絕境之時，最后一座城市“榮都”還沒有開放戰斗。這個據點，正是以箭頭社所處的瑞典斯德哥爾摩為原型的城市；

第二，有人扒出，榮都這座城市沒有戰敗CG——這一傳言，后來被證實是個誤會，實際上箭頭社并沒有做戰敗CG的區分。但傳開之后，已經很難解釋得清了；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在29日下午，榮都戰場終于開啟。但玩家們卻發現，仰齊浜的進度條數值鎖定在了99.9783%，無法更進一步。不少人驚呼：這什么意思？你給我整上砍一刀的套路了？

結合這三大因素，加上網絡傳播，大部分玩家和圍觀群眾得出了一個結論：在箭頭社的劇本里，其他大型城市都是注定淪陷的棄子，他們想上演的是六城陷落、榮都決戰的絕地反擊，但沒想到中美玩家這么頑強，所以使出了各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和玩家對抗，強行按頭要讓玩家們屈服。

這個結論一出，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點燃了——這么多天的艱苦奮戰，在你官方的劇本之下什么都不算唄？好好好，那你就別怪我們使出特別手段。于是僅在5月29日這一天，《絕地潛兵2》就在Steam上收到了超過22萬條差評。

不過也有些人開始分析和澄清，事情不一定真是這樣——除了上面說到的CG以外，還有人指出：99.9783這個數字很巧，它的算法是100-7.6/360，說明占領度可能是10秒一結算，先計算保衛成果，漲到100后再減掉一小撮光能族進攻值。

簡單來說，一直達不到100%，就是因為算法結算順序的問題，而不是故意鎖死。在這次保衛戰中，從游戲機制來看，箭頭社并沒有在進度條上搞奇怪的小動作。

一位做過MMO的朋友也告訴我，如果箭頭社真想玩劇本，完全可以做假的進度條——他以前做MMO的時候，有一個填表項就是進度條數值，他要負責填好每天幾點鐘顯示的百分比。“進度稍微有一點差錯，QA還會找上來，要求一定要解決。”而《絕地潛兵2》這次的進度條，看上去就完全是公平公開的。

但隨著各種內容、節奏的傳播，誤會上頭的人越來越多，加上官方的文案翻譯也造成了很多玩家誤解，事情就變得很難收場了。

03

頂級陽謀？

絕世小丑？

直到昨天，也就是5月30日，官方終于發布公告，宣布上海保衛戰勝利，超級地球守住了光能族的進攻。這場史詩級戰斗，也到此宣告結束。

不管過程中有多少負面情緒，“民主之心”絕對是《地獄潛兵2》發售以來最成功的一次運營活動，也必定是能夠載入游戲史冊的一次重大游戲活動。

無數老玩家回坑、新玩家入坑，為了守衛虛擬家園而戰，直接把游戲的玩家回流人數干到了歷史新高；

超過11萬玩家跨越12個時區，在仰齊濱拉鋸戰長達72小時，殺傷亡數字直接變成了天文數字；

平臺上，保衛上海的相關內容在短短2天內有數千萬人觀看，游戲本身也從一個小圈子，沖到了大眾話題層面。更別說還有那么多感人的故事，這對任何大型游戲來說，都是無可比擬的運營案例。

其實從理論上來說，這一套“動態戰場+玩家敘事”的游戲模式，本身就是非常優秀的設計，也是最有趣的一種體驗。

或者，你也可以認為它是一種頂級“陽謀”——只要玩家理解了這種游戲形態，那么即便游戲難度極高，他們也會心甘情愿地投入其中，就為了完成一件自己覺得值得和有趣的事。而且只要官方也足夠“懂規矩”，其中的處理空間并不小，就像在跑團時，即使你擲出再離譜的點數，DM也能給你圓回來一樣。

這種玩家敘事，早已在不少游戲中得到非常好的效果。比如我們最熟悉的SLG，就用故事化營銷調動了玩家們沉浸扮演和對抗的情緒。所以才會有專門負責記錄的史官，才會有討賊檄文這種特別的游戲內容產生。

這兩天，不少玩家也能看到，箭頭社并不是一意孤行，而是在發現自己搞砸了之后，還在努力圓回來。比如大家調侃“敵在榮都”，官方就索性COS起光能族，在平臺上用外星語求帶路。之后對戰場形勢、戰役結局的調整，也能說明一部分問題——他們不是真想和玩家對著干。

但是即便如此，玩家們也絕不想給箭頭社好臉色，反而更愿意當它是“絕世小丑”。

這一方面，是因為箭頭社有不少前科，可以說是劣跡斑斑。其中最有名的一件事，就是要求Steam玩家強制綁定PSN賬號，引起了大量不滿。其他關于游戲本身平衡性、運營方面的各種問題，就不一一列舉了。

另一方面，從官方反應不及，造成誤會的那一刻開始，整個戰斗的核心就已經變了——不止是潛兵在對抗光能族，還是玩家在對抗工作室。或者說，是他們在用自由意志，對抗心中踐踏自身努力的“萬惡的資本”。

圖源網絡

網絡上，有主播這樣評價箭頭社：他們最大的罪過，是作為一家小廠整出了這么大的好活。

優秀的大型跑團式主題活動，在市場上可以說相當稀缺，正是因為這種游戲形態，對廠商的技術力、效率，以及應變能力要求都很高——以這次的經驗來看，可能還涉及到網絡公關能力……如果只是預想了一種既定劇本，那翻車其實再正常不過了。即便有再頂級的陽謀，只要跟不上玩家的節奏，也會馬上讓廠商變成絕世小丑。

玩家敘事、努力能改變劇情，都是你箭頭社自己說的，甚至活動主題都是“民主之心”。結果你讓玩家覺得你在操縱劇本，那可不就是小丑么？

不過……再換個角度想想，如果不是因為箭頭社翻車，《絕地潛兵2》可能還真不一定能破圈到這個程度。

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正是戰斗意義的轉變，才讓玩家們空前團結、殊死抵抗，在游戲敘事之上增加了一重對抗開發團隊的敘事。而要達到這個效果，就需要官方來成為這個“惡人”。我相信箭頭社大概沒想著當惡人，只是他們確實沒有這個承載能力，能保證當了惡人之后還能公關回來，所以只能順著玩家敘事盡量挽回了。

說到底，箭頭社的“陽謀”確實成功了：它用一個虛構的“民主之心”，點燃了全球玩家真實的團結與熱血。只是他們忘了，當玩家真把這顆“心”當回事，并為之拼盡全力時，沒人能小瞧這股力量。

這場“上海保衛戰”的終極勝利，終究是玩家意志對預設劇本的勝利。而箭頭社最大的貢獻，可能就是不小心當好了那個激發眾怒的“反派”——一個成就了史詩的賽博小丑。

在游戲行業普遍需要為產品造勢、吸引新進和回流的時代，或許這也算一個極佳的研究案例。好活還是爛活，朋友還是小丑，有時都在一念之間。

游戲葡萄招聘內容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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