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chinatimes.net.cn）記者劉凱 北京報道

5月31日，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發布《關于維護公平競爭秩序 促進行業健康發展的倡議》（下稱《倡議》），明確支持企業依法依規參與市場競爭，堅決反對無序“價格戰”。工信部相關負責人表示，贊同并支持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的《倡議》。他指出，當前車企間的“價格戰”已擾亂正常生產經營秩序，對行業健康可持續發展構成威脅。

工信部強調，企業應著力通過技術創新和管理創新降低成本，為消費者提供更優質、更具性價比的產品。無序“價格戰”是惡性競爭的體現，將擠壓企業研發投入空間，影響產品性能、服務質量和安全水平，最終損害消費者權益。長期以往，更將削弱產業發展的內生動力。因此，“價格戰”難以持續，也絕非行業發展之道。

而此番倡議與監管部門的明確表態，不僅僅是對當下市場亂象的糾偏，更是對構建健康、可持續產業生態的積極引導。同時也傳遞出中國汽車產業從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堅定轉型的強烈信號。

一場沒有贏家的消耗戰

2024年，中國新能源汽車年度產量首次突破1000萬輛大關，汽車產銷量持續領跑全球。然而，伴隨體量的急劇擴張，行業隱憂也逐漸顯現，“賣得越多，虧損越多”成為部分車企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困境。當“不惜犧牲利潤搶占市場”演變為普遍策略，激烈的“內卷”行為便升級為一場不計代價的消耗戰。

客觀而言，車企間的競爭本是市場常態，也是驅動行業活力與發展的重要力量。中國汽車市場能在短期內迅速達到如今的規模和水平，充分的市場競爭功不可沒。但當正常的競爭滑向無序狀態，良性較量便異化為惡性競爭。

這種惡性競爭的突出表現是持續的價格戰。據戰略管理咨詢公司羅蘭貝格報告，2023年國內新能源汽車成交均價較2022年下降了0.67萬元，降幅達3.1%。進入2024年，價格戰規模進一步擴大。中國汽車流通協會乘用車市場信息聯席分會統計顯示，當年國內市場共有227款車型降價，新能源汽車平均降價力度達1.8萬元，同比降幅超過9%。

在業內人士看來，長期低于成本線銷售無異于慢性失血，嚴重侵蝕企業利潤，削弱其研發投入和技術升級能力，最終陷入“虧損-無力創新-競爭力下滑-更大虧損”的惡性循環。全國乘用車市場信息聯席會秘書長崔東樹的最新發文印證了這一點。2025年1—4月，汽車行業收入雖同比增長7%至32552億元，但成本增長更快（8%），導致利潤同比下降5.1%，行業利潤率僅為4.1%，不僅遠低于下游工業企業5.6%的平均水平，也較歷史正常水平大幅下滑。崔東樹強調：“汽車行業亟需有效降本增效，提升成本控制水平。”

中國汽車動力電池產業創新聯盟理事長董揚則將當前汽車行業的“內卷”概括為卷成本、卷技術、卷資金、卷用戶、卷關系、卷輿論。他指出，這已不僅是低價銷售的問題，而是部分企業為鞏固市場優勢，過度利用競爭機制，對整個行業造成了實質性傷害。長遠來看，這種狀態將嚴重削弱中國汽車產業的技術儲備與發展后勁。

消費者權益的失衡

除了對行業有影響外，價格變動過快，使消費者也產生了一定的抗拒。“在去年年底的時候就有買車的打算了，也試駕過不少車型，但價格變動過快，同樣的車型可能過一兩個月就能便宜不少。”有購車意愿的李先生對《華夏時報》記者表示。

與李先生有同樣想法的消費者不在少數，當“晚買幾個月就能省下幾千甚至幾萬元”成為購車者們的普遍認知，汽車市場便陷入了迷惘。消費者在價格浮動的潮汐中謹慎觀望，唯恐一夕之間，新車即淪為“舊款”，或價格陡然下跌，這種心態深刻折射出價格戰下的消費信心危機。

同時，價格戰看似慷慨贈予消費者甜頭，卻悄然埋下了難以預料的隱憂。當價格被過度壓縮至極限，成本壓力的傳導鏈條便緊繃起來，最終無可避免地延伸至生產環節。于是，安全配置的“偷工減料”成為可能，消費者在享受低價的同時，可能也正承擔著無法估量的安全風險。

此外，價格戰更在消費者群體內部制造了深刻的割裂與權益的失衡。“增配不漲價”的營銷口號如同給新用戶的一束光，卻冷酷地將老用戶推入“背刺”的陰影。新車上市不久即迭代，或價格大幅跳水，令老車主陷入“買貴了”與“變舊款”的雙重失落。這已然超越了物質損失，演變為對品牌信任的瓦解與心理層面的傷害。短短數年間，“車型更新引發不滿”竟從燃油車時代鮮有的投訴項，一躍成為新能源汽車投訴榜上的“絕對主力”，占比超過行業總投訴的六成。相比看得見的質量問題，這種因快速迭代與價格變動帶來的權益傷害，在消費者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構筑健康發展的基石

面對行業盈利下滑與無序“價格戰”的嚴峻挑戰，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的這份《倡議》絕非一紙空文，而是為正處于關鍵轉型期的新能源汽車產業注入了一劑清醒劑。

汽車行業觀察員趙永琪對記者分析認為，對行業發展而言，《倡議》是破除“內卷”魔咒、邁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一步。惡性價格戰看似“惠及”消費者，實則侵蝕企業合理利潤空間，迫使其大幅削減研發投入與售后服務保障。《倡議》明確反對低于成本傾銷與虛假宣傳，引導競爭回歸良性軌道。以技術創新、品質提升與用戶體驗為核心。“這為優勢企業指明了‘利己達人’的方向，只有共同維護健康的產業生態，才能支撐起持續投入創新所需的資源池，最終推動整個行業的技術迭代與結構升級，使新能源汽車作為‘新質生產力’代表的引擎作用得以充分發揮。”

對消費者利益而言，該《倡議》是長期權益的根本保障。短期“低價”誘惑背后往往潛藏危機，偷工減料導致的質量隱患、企業虧損退出后的“孤兒車”維修無門、虛假宣傳引發的預期落空。“《倡議》強調依法依規經營，正是為了從源頭遏制這些損害消費者根本利益的亂象。健康的行業生態才能確保消費者獲得與價格相匹配的、安全可靠的產品和長期穩定、有保障的優質服務，避免成為惡性競爭泡沫破滅后的最終代價承擔者。”趙永琪表示。

面對這樣的行業現狀，企業應如何抉擇成為關鍵。近日，吉利控股集團董事長李書福在集團內部講話時表示：“我們要反對‘內卷式’惡性競爭，反對一切無底線的商業行為，要堅持開放式良性競爭，堅持不打價格戰，要打價值戰，技術戰、品質戰、服務戰、品牌戰、企業道德戰，最終實現全面領先。”

而小鵬汽車董事長、CEO何小鵬則稱：“我們不要卷價格，而是應該卷科技。汽車公司要走出中國、面向世界，向具身智能方向發展。”

工信部相關負責人表示，將加大汽車行業“內卷式”競爭整治力度，推動產業結構優化調整，加強產品一致性抽查，配合相關部門開展反不正當競爭執法，采取必要的監管措施，堅決維護公平有序市場環境，切實保障消費者根本利益，推動汽車產業高質量發展。

責任編輯：李延安 主編：于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