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山鎮有個傻子,叫阿福。這話可不是瞎說,整個鎮子上到八十歲老翁,下到三歲孩童,誰不知道西街口住著個傻阿福?三十多歲的人了,整天笑嘻嘻地在街上晃悠,幫東家跑腿,替西家打雜,末了給兩個銅板就樂得跟撿了金元寶似的。
"阿福,接著!"肉鋪的王屠夫把一根光溜溜的骨頭扔過來。阿福手忙腳亂地接住,沾了滿手油腥也不惱,反而樂呵呵地鞠躬:"謝謝王叔!今晚有肉湯喝嘍!"
幾個頑童躲在巷子口偷笑,抓起泥巴往阿福身上扔。泥點子在他打滿補丁的灰布褂子上開花,他也不生氣,抹了把臉繼續走。倒是賣豆腐的劉嬸看不過去,抄起搟面杖趕跑了那群皮猴子。
"阿福啊,你也是,整天任人欺負。"劉嬸嘆氣,遞給他一塊熱乎乎的豆腐。阿福捧著豆腐傻笑:"他們跟我玩兒呢。"
這話要是讓鎮上的讀書人聽見,準要搖頭晃腦地念什么"以德報怨"。其實阿福不識字,他爹娘死得早,留下兩間漏雨的草屋和半畝薄田。按理說這日子該過得緊巴巴的,可阿福偏偏整天樂呵呵的,像是不知道愁滋味。轉眼到了三月三,鎮上來了個游方的老道士,病得厲害,躺在土地廟里直哼哼。廟祝嫌晦氣,要趕人。正巧阿福路過,二話不說就把老道士背回了自己家。
"你這傻子,撿個病老頭回來,不怕過了病氣?"鄰居趙大嘴趴在墻頭看熱鬧。阿福正給老道士喂水,聞言抬頭笑笑:"老道長一個人可憐。"這一照顧就是半個月。阿福把攢了十年的銅錢串子都拆了,跑三十里地去縣城抓藥。老道士時醒時昏,醒了就盯著阿福看,眼神怪得很。
這天夜里,阿福正熬藥,忽聽屋里老道士叫他。進去一看,老道士竟然坐起來了,臉色紅潤得反常。"小友,老道要走了。"老道士從懷里掏出三樣東西:一本破舊的藍皮冊子,一個灰布口袋,還有半塊玉佩。"你心善,這些東西送你。"
阿福剛要推辭,老道士按住他的手:"冊子是《百工譜》,口袋里的種子種在后院,玉佩...日后自有用處。"說完神秘一笑,"記住,大智若愚。"話音剛落,老道士就閉上了眼睛。阿福探他鼻息,已經沒氣了。說來也怪,老道士的尸身當夜就化作了青煙,只留下一件道袍。阿福按照囑咐,把道袍埋在后院梨樹下,順手把布袋里的七顆種子也種下了。
這事阿福誰也沒說,照舊每天傻笑著在鎮上轉悠。直到一個月后,他家后院突然長出一株怪藤,一天就爬滿了整個籬笆。又過了三天,藤上結出七個葫蘆,赤橙黃綠青藍紫,顏色鮮亮得晃眼。最先發現的是隔壁趙大嘴家的雞。那只蘆花母雞撲棱著翅膀飛過籬笆,沖著最大的紅葫蘆就是一啄。結果"鐺"的一聲響,雞冠子都撞歪了,葫蘆連個印子都沒留下。
趙大嘴聞聲來看,這一看可不得了。七個葫蘆在太陽底下泛著寶光,風一吹還叮當作響,像是里頭裝著金銀財寶。消息像長了腿,半天功夫全鎮都知道了。"阿福啊,你這葫蘆賣不賣?"雜貨鋪的李掌柜搓著手問。
阿福蹲在門口啃饃饃,聞言搖頭:"不賣,老道長讓種的。"
"傻子就是傻子。"李掌柜撇嘴,"這樣,我給你一兩銀子,就要那個紅的。"阿福還是搖頭。李掌柜氣得甩袖就走,邊走邊罵:"活該窮一輩子!"這事傳到了縣太爺耳朵里。周縣令是出了名的貪財,立即派衙役來"請"阿福。兩個差役兇神惡煞地往阿福面前一站,他立馬縮著脖子裝鵪鶉。
"大、大人,葫蘆還沒熟..."阿福結結巴巴地說。
"放屁!"胖衙役踹翻門口的陶罐,"縣太爺看得上你的東西,是你祖墳冒青煙!"阿福嚇得直哆嗦,突然福至心靈:"三、三天!三天后我親自送、送到縣衙!"
衙役們見他嚇得話都說不利索,量他也耍不出花樣,撂下句狠話就走了。等他們走遠,阿福抹了把臉,眼神突然變得清明。他關上門,從床底下掏出那本《百工譜》,翻到"七彩寶葫"那一頁,仔細讀了起來。原來這七個葫蘆各有妙用:紅的能裝千斤酒不醉,橙的盛水永遠不腐,黃的收納五谷不霉...最妙的是紫葫蘆,能模仿人聲。阿福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第二天一早,阿福破天荒地換了身干凈衣裳,挨家挨戶借東西。東家借個銅鑼,西家借面破鼓,連小孩玩的撥浪鼓都要。大家都當傻子又犯病,嘻嘻哈哈地看他折騰。
第三天夜里,阿福家后院亮了一宿的燈。有起夜的人聽見里頭叮叮當當響,還有阿福念念叨叨的聲音。趙大嘴扒著墻頭偷看,只見阿福正對著七個葫蘆手舞足蹈,嚇得他趕緊縮回去,直念阿彌陀佛。
第四天一大早,阿福用板車推著七個葫蘆往縣衙去。街上的人指指點點,有笑他傻的,也有可憐他的——誰不知道進了周縣令的門,不死也得脫層皮?
縣衙大堂上,周縣令瞇著三角眼打量阿福:"聽說你不愿意獻寶?"阿福憨笑著撓頭:"大人,葫蘆會、會唱歌,我想先給您表演..."
"放...什么?"周縣令差點爆粗口,"葫蘆會唱歌?"
阿福也不答話,掏出小棍挨個敲葫蘆。說也奇怪,七個葫蘆竟然發出"宮商角徵羽"的音律,連起來正是時下青樓最流行的小調。更絕的是紫葫蘆,居然模仿周縣令的腔調說了句:"妙哉!"周縣令驚得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師爺趕緊湊過去耳語:"大人,這怕是仙家寶物..."
"咳咳。"周縣令整了整衣冠,"阿福啊,本官一向愛民如子。這樣,你把葫蘆留下,本官賞你...五兩銀子!"
阿福瞪大眼睛:"才五兩?李掌柜出一兩一個呢!"周縣令臉色一沉:"你敢跟本官討價還價?"
阿福立刻縮脖子:"不、不敢...那大人能讓我再表演一次嗎?就一次!"
得到準許后,阿福神秘兮兮地關上門窗,然后掄起鼓槌,對著七個葫蘆就是一頓敲。剎那間,葫蘆里傳出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夾雜著百姓罵貪官的俚語、周縣令收受賄賂時的密談,甚至還有他昨晚在小妾房里說的葷話。
"快停下!"周縣令面如土色。阿福卻像沒聽見,越敲越起勁。突然"砰"的一聲,紅葫蘆炸開,里面噴出的紅色粉末沾了周縣令滿身。緊接著其他葫蘆接連爆開,橙粉、黃粉...七色粉末混在一起,把個威風凜凜的縣太爺染成了花臉貓。外頭看熱鬧的百姓聽見里面鬼哭狼嚎,正要湊近,卻見阿福慌慌張張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喊:"不好啦!葫蘆成精啦!"
眾人一窩蜂涌進大堂,只見周縣令和幾個衙役正在地上打滾,身上七彩斑斕,嘴里還不停地說著平日做的虧心事。師爺還算清醒,指著阿福背影大叫:"抓住那個傻子!"可阿福早跑沒影了。有人說看見他往山里去了,背著個包袱,跑得比兔子還快。更奇的是,當天夜里有人看見阿福家后院閃過七道彩光,那株怪藤也不見了蹤影。
周縣令洗了三天才把顏色褪干凈,從此落下個"七彩老爺"的綽號。他派人搜遍全縣也沒找到阿福,倒是在阿福家灶臺底下挖出個陶罐,里面裝著這些年被克扣的糧稅清單,還有半塊玉佩——正是前任巡撫大人信物的另一半。
至于阿福到底真傻假傻,那七個葫蘆是仙家寶物還是障眼法,至今仍是山鎮茶余飯后的談資。只有賣豆腐的劉嬸信誓旦旦地說,去年在省城見過阿福,穿著體面,正在一家大酒樓教廚子釀一種七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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