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平壤,薄霧尚未散盡。崔英浩緊了緊略顯陳舊的公文包帶子,踏出了分配居住的單元樓。街邊,幾個裹著厚棉衣的婦人正蹲在鋪開的化肥袋子上,守著自家地里產出的幾把蔫蔫的青菜,眼神里帶著慣常的謹慎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不遠處,有軌電車叮當作響地駛過,站臺上擠滿了沉默等候、準備開始一天勞作的人們。崔英浩步履匆匆,走向那座象征著秩序與身份的政府辦公大樓——他是一名普通的朝鮮公務員,每月領到的薪水,折算成人民幣,大約在600到700元之間。這個數字,是絕大多數朝鮮人生活的基準線。
然而,倘若命運給予崔英浩一份月入一萬元人民幣的饋贈,他在平壤的生活圖景,將發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絕非天方夜譚。一萬元人民幣,足以兌換134萬朝鮮元。在人均月收入僅約743元人民幣的朝鮮,這無異于一筆令人眩暈的財富,足以讓他瞬間躋身這個國度收入金字塔最頂端那0.4%的極少數人群。這不僅僅意味著數字的躍升,更意味著生活維度的徹底拓寬。
平壤第一百貨公司,這座對普通市民而言象征著繁華與豐饒的建筑,是崔英浩偶爾陪家人或接待遠方親戚才會踏入的場所。光潔的地面映照著整齊劃一的柜臺,身著民族服裝的女售貨員帶著禮貌而略顯疏離的微笑。在這里,價格標簽清晰地劃出了無形的界限:本地大泡菜5元一斤,一小瓶雪碧標價7.2元(遠超國內價格),火龍果等“稀罕”水果則高達40元一斤。果丹皮3元一袋,面包4元一袋,而朝鮮長期依賴援助、缺口不小的散裝大米,售價約6元一斤——幾乎是國內價格的兩倍。街邊那些不起眼的“化肥袋子集市”,五花肉價格約18元一斤(對比國內約13元),是普通家庭餐桌上的奢侈品。
崔英浩的目光曾長久地停留在電器柜臺。一臺飛利浦大尺寸液晶電視,標價45萬朝幣(約3000元人民幣),一臺日立冰箱標價1600元人民幣。這些對月薪僅數百元的普通公務員家庭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一萬元月薪?意味著他無需任何猶豫,就能輕松將這些象征現代生活的物件搬回家,徹底改變家庭的娛樂與飲食儲存方式。甚至,他可以帶家人去那個傳聞中設施不錯的內部游泳館,支付20元一次的“高昂”門票,享受本地人難以企及的休閑時光。
然而,崔英浩內心最深的渴望,并非這些物質的豐裕。他的視線,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食品柜臺深處那些包裝精美的進口奶粉罐。他的小女兒正蹣跚學步。在朝鮮,鮮奶是絕對的奢侈品,大部分孩子清晨醒來只有清可見底的米粥。一罐進口奶粉的價格,足以抵得上普通工人小半月的血汗。每每想到女兒渴望奶香的眼神,崔英浩的心就像被緊緊揪住。一萬元月薪?意味著女兒碗中每日都能飄起溫暖的奶香,意味著他不必在妻子憂慮的目光中,對著那高昂的價簽默默移開視線。
下班時分,崔英浩有時會路過那些飄出食物香氣的小飯館。本地人常去的普通小店,一碗冷面僅需4元,一碟炒泡菜也是4元,加了珍貴的五花肉也不過7元。而專為少數游客開設的餐廳,一碗冷面則要價20甚至30元,泡菜17元,本地煎餅7元。巨大的價差,無聲地訴說著資源分配的現實。擁有萬元月薪,崔英浩將徹底擺脫這種因身份和錢包厚度而產生的區隔。他不僅能自由踏入那些本地小店,點一份加足了五花肉的冷面,也能在某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帶著全家人走進那扇曾將他拒之門外的“游客餐廳”,坦然地點上人參雞、明太魚(一頓約一兩百元,相當于國內二線城市水平),讓家人品嘗那些只存在于傳說里的美味。
住宿的選擇也將完全不同。普通朝鮮人居住在國家分配的住房里,條件有限。對于外來者,快捷酒店一晚約100元人民幣,而條件稍好的民宿或酒店則花費更多。一萬元的月薪,足以讓崔英浩在平壤租住一個寬敞明亮、設施相對完善的公寓,為家人提供一個真正舒適、有尊嚴的棲身之所,遠離筒子樓的擁擠和設施的老舊。
支撐起這份“夢幻”收入的,是崔英浩日復一日在政府大樓里的案牘勞形。辦公室并不比礦井溫暖多少,一種無形的壓力彌漫在空氣中。他處理著繁雜的文件,應對著嚴格的審查,每一步都需謹小慎微。這份工作的價值,在拿到那微薄的幾百元薪水時,常讓他感到一種沉重的無力感。一萬元?這個數字本身,就是對這份責任與付出最直接、最有力的認可。它將徹底洗刷掉那種揮之不去的經濟窘迫帶來的焦慮和卑微感。他可以挺直腰板,不必再為女兒學校偶爾一次需要額外繳費的通知而輾轉難眠。
最讓崔英浩感到踏實的想象,是擁有那份儲蓄的能力。每月拿到一萬元,他會像守護珍寶一樣,立刻將其中的一大塊——也許是三四千元——鄭重地存入銀行。那個印著國徽的存折,將不再只是薄薄的幾頁紙,而是實實在在的、不斷增長的數字。這是為女兒將來接受更好教育筑起的階梯,是為家庭抵御未來任何不測風云的堅固堤壩。“孩子以后的路,總得寬些。” 這個樸素的愿望,在萬元月薪的支撐下,將不再是風中搖曳的燭火,而是可以清晰觸摸的未來圖景。
一個假日的午后,想象中擁有了萬元月薪的崔英浩,帶著家人來到統一市場。女兒美蘭的眼睛被水果攤位上紅得耀眼的蘋果牢牢吸引。40元一斤的價格曾讓崔英浩望而卻步。但現在,他可以微笑著,從容地挑選最大最紅的那幾個,看著妻子小心地裝進布袋。他甚至能買上一小袋包裝精美的糖果,看著女兒驚喜地睜大眼睛。走出市場,他瞥見路邊空地上,幾個鄰家孩子正歡笑著追逐一個用破布條纏成的“足球”,小臉凍得通紅,笑聲卻無比清脆響亮。
崔英浩停下腳步。他低頭看看袋子里鮮艷欲滴的蘋果,又抬頭看看那群在簡單游戲中獲得巨大快樂的孩子。一股復雜的暖流涌上心頭——有滿足,有辛酸,更有一種沉甸甸的踏實。這一萬元,在朝鮮這片土地上,其重量遠超冰冷的數字。它是在嚴酷環境中挖掘出的光,照亮了女兒碗里的奶香,熨平了妻子眉間的憂慮,托起了下一代更寬廣的未來可能。它無法買來整個世界的豐饒,卻足以在這個特定的屋檐下,為最珍視的人撐起一片抵御風寒、孕育希望的晴空。
當崔英浩提著蘋果和糖果,走向那個在想象中已變得溫暖明亮的家時,他的步伐是堅定的。車輪(或許是一輛體面的電動車,甚至未來可能的汽車)碾過平壤的街道,遠處大同江在暮色中靜靜流淌。他知道,即使手握“巨款”,生活的本質或許并未改變,工作的壓力、環境的局限依然存在。但那一萬元賦予他的,是選擇的自由,是守護所愛的底氣,是讓家人臉上綻放笑容的篤定能力。在朝鮮,這份收入如同凍土上倔強生長的綠芽,它承載著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最深沉的誓言:縱使時代給予的舞臺有限,也要傾盡全力,讓所愛之人在現實的縫隙中,活得溫暖,有光,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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