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農(nóng)村老家的廚房里，我系上圍裙打開冰箱正準備拿菜做飯，突然一股霉臭味直撲鼻子。

我順著味道打開冷藏室的最后一個盒子，提出了一個大袋子。

打開一看，是我過年時給母親做的200塊錢的香腸，全發(fā)霉了。

“媽，這香腸您一點兒都沒吃？”

母親扔下手里的掃把，趕緊過來看。

“我一直想著等你們都回來再吃，咋就壞了呢？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咯！”母親邊說邊用手翻弄著袋子里的東西。

看她那么自責(zé)，我也不忍心再說她，默默把香腸放一邊，想著吃完飯就扔到村里的垃圾站去。

我接著看冰箱，這才發(fā)現(xiàn)我每次給母親帶回來的菜和肉，她都沒吃。小菜基本都放壞放干了，肉類也被凍得死死的。

“媽，我給您買回來的菜，為啥不吃啊？”

“我哪有時間，忙地里的活兒都忙不過來，每天基本只忙得過來吃點稀飯和泡菜。”

我一臉嚴肅地說：“我不會夸獎您啊，都70多歲了，別老想著干農(nóng)活，吃好喝好才是您現(xiàn)在該過的日子。”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

母親嘴上應(yīng)著，卻根本沒聽進心里去，還得意洋洋地跟我說她的菜籽油賣了多少錢，大米又賣了多少錢。

可她怎么不算上我出的人工費、肥料錢。除去這些開支，其實都是虧本的。

我本想給母親蓋房子讓她安享晚年，可她卻非要自找苦吃，把自己累得夠嗆，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

2

8年前，父親因為心肌梗死突然走了，母親就跟著弟弟在農(nóng)村老家生活。

母親這人，向來愛嘮叨，性格還固執(zhí)偏激，在弟弟家那幾年，他們?nèi)靸深^就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吵架。氣得弟弟打電話跟我抱怨，母親也跟我訴苦。

表面上我沒說弟弟啥不是，但心里頭就覺得他不孝順。我一心盼著自己工作能調(diào)回去，好好孝順母親。

前年，我和老婆運氣好，先后調(diào)回了市里工作。我們在城里買了套四室兩廳的房子，想著把母親接來一起養(yǎng)老。

可母親每次來，最多玩到下午就吵著要回去，“我放不下家里的雞鴨，還有我種的菜也該澆水啦！”

我跟她講，這些事兒弟弟和弟媳都會弄，好好待著就行。

可母親就像丟了魂兒似的，根本聽不進去，還趁我上班的時候，偷偷跑回老家。

回去就回去吧，可她那老毛病一點兒沒改，還是動不動就和弟弟、弟媳鬧矛盾。我基本每天都得給他們調(diào)解這些破事兒。

去年，村里組織蓋房，我就琢磨著，既然母親和弟弟住一塊兒不開心，那就分開住。

我前后花了30萬給母親蓋了一棟兩層半的小樓，想著這下總該消停了。

誰能想到，蓋了新房之后，母親的勁兒更大了。

3

她年輕的時候本不愛干農(nóng)活，現(xiàn)在70多歲了，卻一門心思想著種稻谷、菜籽、菜來賺錢。

她這么大年紀，哪還能干得動這些活。每次農(nóng)忙的時候，就喊我和弟弟回去幫忙。

但我們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沒辦法，只能請人幫忙種、幫忙收割，就當(dāng)是讓母親活動活動身體。

母親這么反復(fù)折騰，我慢慢理解弟弟的難處了。之前是我不在家不知道事情的緣由，母親真是事媽，就愛折騰我們。

住進新房后，母親不愛打掃衛(wèi)生，飯也不好好吃。每次說她，她就說自己忙得很，沒時間弄這些。

沒辦法，我和老婆只能周末買菜回去給她做好吃的，順便幫著收拾收拾。既然她不想干，我們就多干點。

我深知勸不動母親，吃完飯就準備回城里了。

我順手去提那袋發(fā)霉的香腸，準備扔了。沒想到母親一下子沖過來，大聲喊道：“別丟，這個洗洗還能吃。”

“好的時候您不吃，偏要吃壞的。”我邊說邊把塑料袋舉得高高的。

母親踮起腳想搶，可惜試了好幾次都沒得手，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我第一次看見母親為了一袋發(fā)霉的香腸哭得這么傷心，突然就不敢扔了。

我手剛一放下來，母親“噌”地站起來，一把奪過香腸，“你們不吃我洗洗吃，洗洗就沒事了。”

我又氣又惱，只好帶著老婆回城里了。

4

路上，老婆問我，母親以前是不是也是這種性格。我仔細想了想，她性格是有點偏激，但以前好像沒這么多事兒，也沒這么不聽勸啊！

老婆勸我別生氣，還說母親老了，只能順著她的性子，適當(dāng)幫她把把關(guān)就行。

我雖然不太能接受老婆的觀點，但對于母親，我好像也沒啥別的辦法。

前兩天，母親又搞事兒了。

她掰了村民的竹筍去賣被人家發(fā)現(xiàn)了。她不僅跟人家吵架，還說這是她三四十歲的時候自己栽的。

因為父親早就不在了，當(dāng)時我和弟弟還小，根本不知道這事兒，而且這么多年母親也從來沒提過。

我當(dāng)時正在上班，母親一直打電話讓我回去給她評理。可這地明明是人家的，我哪有證據(jù)說這是我們栽的呀！

我覺得肯定是母親記錯了，沒回去。后來，她接著打了好幾個電話說我吃里爬外，和外人一起欺負她。

下班回家，我把這事兒跟老婆說了。老婆分析了一下，她讓我?guī)赣H去醫(yī)院看看，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盡干些奇奇怪怪的事兒。

上個周末，我?guī)赣H去醫(yī)院做了檢查。檢查結(jié)果出來，是阿爾茲海默癥。那一刻，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很后悔自己那樣對待母親。

原來母親做的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是她故意難纏、偏執(zhí)，是她生病了。我決定，以后每個周末都盡量回去看看母親，在她剩下的日子里，多給她一些安全感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