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喬顯佳

6月5日，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北京大學聯合舉行“山東地區史前考古研究重大成果發布會——Nature（自然）雜志發布我國史前母系社會研究的重大進展”，會上向媒體通報了有關山東廣饒傅家遺址考古的重大成果，這是我國科學家首次確證當地存在史前母系社會組織。

人類在父系社會以前，曾經存在過一段母系社會，幾乎是婦孺皆知的歷史常識，但要想取得考古學實證，實屬不易?，F在，我國科學家憑科技考古手段取得證據，證明山東廣饒傅家遺址在距今4750年以前存在由兩個母系氏族構成的社會形態。

世界首次確證存在史前母系社會組織

據悉，本項成果在世界范圍內首次確證存在史前母系社會組織，首次以分子遺傳學證據實證了我國新石器時代母系社會的具體結構，刷新了母系社會最早僅可追溯至歐洲鐵器時代的遺傳學線索溯源。

出席發布會的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孫波介紹，這一發現為摩爾根、恩格斯關于母系社會的理論提供了直接的東方實證，在人類文明起源研究領域具有重大意義。

著名考古專家、山東大學教授欒豐實說，本項成果對探尋中華文明起源和人類社會轉變提供了非常好的方法論和技術路線，其后面的發展前途不可估量。尤其對中華文明起源研究意義很大。過去，恩格斯在對古代社會的研究中，把家庭放在最前面，母系家庭、父系家庭作為史前社會最基本的細胞，私有制是在此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因此弄清這段歷史對下面的工作很重要。

Nature雜志（《自然》）是全球最權威的科學期刊之一，1869年創刊，發表自然科學各領域的頂尖研究成果，涵蓋物理、化學、生物、醫學等。審稿機制嚴格（錄用率約5%），2023 年影響力指標在科學綜合類期刊中排名第一，被引頻次和論文被引量長期位居全球科研期刊前列?！蹲匀弧肪劢怪卮笸黄菩匝芯?，發表過大量改變人類認知的里程碑式成果，如：1953年奠定分子生物學基礎的關于DNA雙螺旋結構論文；1997年關于克隆羊“多利”成果；2010年石墨烯……

4750年前一個家族內部關系，看得一清二楚

來自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的寧超研究員在回答媒體提問說，古DNA研究作為現代考古學一項得到公認的科學技術，在過去研究中最大的貢獻就是親子鑒定，對搞清一個遺址中若干個體之間的親緣關系方面十分擅長。

借助該技術，距今約4750年前傅家遺址中的很多對親緣關系，非常清晰地展示在研究人員面前，像夫妻、父子、叔侄、爺孫……通過對遺址墓葬的家庭溯源，誰是第一代，誰是第二代，誰是第三代……甚至每位家族成員各生了幾個孩子，通過古DNA鑒定，脈絡關系非常清晰。

如此一個清晰的親緣序列，對于深入研究當時的歷史很有幫助?？梢孕纬梢粋€“時間標尺”，與原有成熟的陶器類型學進行比對，就會更加清晰地弄清歷史脈絡，有助于定準遺址存續的時間。

如今史前考古中常用的光釋光測年技術，結果誤差在29年以內，用上古DNA技術，就可以大幅度降低誤差。寧超提到，盡管現實中會有諸如“兒子先死”等意外事件，但并不妨礙古DNA測年的結果。因為這種測年方法得到的信息非常多，可相互佐證，最終把所有的家庭內部結構信息都做出來。

在清晰掌握該史前家庭內部結構之后，有關當時社會禮制、社會關系、手工業如何傳承……問題有更多機會迎刃而解。比如，在當時手工業技術的傳承中，是師授徒，還是父傳子？在財產繼承方面，是以親緣為主，還是另有社會安排？葬在一個墓穴中的男女一定是夫妻關系嗎？通過科技考古手段，可以比較容易地弄清答案，也會有突破傳統觀念的新認知。

據寧超研究員介紹，對傅家遺址中兩個母系氏族先民古DNA的研究是一項非常浩大的工程，目的是要把其承載的所有信息都做出來，以便對當時社會全貌有清晰的認識。目前，此項工作已經做了4年，花費100多萬元，共有山東、北大30余人參與其中，每天有大量工作要做，同時還要保存海量的數據信息。通過跨學科溝通，未來2-3年內，預計會有更多有價值的信息出現。

給歷史“開天眼”，現代科技助力中國氣派考古學

據了解，寧超是一位“海歸”，從在古DNA研究領域領先世界的德國學成歸國。他介紹，1984年，世界上首次有古DNA技術應用于考古，迄今四十幾年，經過快速實踐發展，早已不新。

我國在生命分析化學領域杰出科學家黃巖誼介紹，古DNA技術主要是從化學學科的角度，對現代考古學進行助力，自己作為化學學科研究者對考古是“小白”。研究中，他們用盡量少的材料，獲取盡量多的數據。注意將古DNA檢測結果與其他學科比對，得出準確結論?！拔覀兒荛_心能夠幫上一點忙，這是新的學科交叉帶來的機會?！秉S巖誼說。

黃巖誼還提到一個很有趣的問題——高考在即，拜托媒體朋友告訴大家，如今不是文科生才能投身考古，對此事業感興趣的理科生，包括化學、生命科學……同樣可以從事心儀的遺產保護事業。

傅家遺址位于山東省東營市廣饒縣城南1.5公里傅家村，東距淄河約4公里，北距小清河約15公里。該遺址平面為橢圓形，東西長750米，南北寬500米，總面積達37萬平方米，中心部分18萬平方米，文化堆積厚1-3米。1980年，遺址引起當地文物部門關注，1985年至1996年，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對遺址進行了兩次發掘，共揭露面積707平方米，發現墓葬508座，灰坑214個，水井4眼，出土石器、骨器、角器、陶器、玉器等各類文物400余件。

傅家遺址令人矚目的是出土一具遺骸，墓主顱骨右側頂骨的靠后部有一直徑為31×25毫米的近圓形顱骨缺損，后經國內考古學、人類學、醫學界著名專家共同組成的鑒定委員會論證，認為該缺損系人工開顱手術所致，且術后墓主長時間存活。這是中國目前所見最早的開顱手術成功的實例，距今5000年以前，比中國以前發現的開顱術實例提前了1000余年。

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研究員張海提到，傅家遺址發現后，對其研究持續40余年，早年山東大學研究團隊就有推測，其很可能是母系社會，但當時的技術不能支持論斷。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寧超團隊接力后，通過世界前沿的科技手段，以及多學科的接入，證明是兩支母系氏族。使關于母系社會的論斷首次形成完整的多學科證據鏈，用理工科的方法證明考古學推論。這一成果能在國際權威雜志《自然》發布，說明我國考古專家的學術成果得到了國際高水平專家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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