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芷瀟
來源 | 看電視
“我們在一起,就百毒不侵。”
近日,由趙麗穎、尹昉主演的迷你劇《在人間》在愛奇藝完結。這部高概念意象情感劇僅有8集,卻從多重人格對抗和意識流時空視角解構主線故事——徐天和賈小朵關系幾何?虛擬空間是什么?火車、高山、雪原,不斷切換的場景意味著什么……
“看了又好像沒看”,撲朔迷離的敘事筆法,光怪陸離的流動影像,促使著觀眾不斷在社交媒體發起關于劇集內容的猜想,至少在前三集,故事編排的懸念鉤子依然埋在深處,讓觀眾難以準確探知故事走向——這種處理方式顯然與其體量相“矛盾”。
一方面,劇集從一開始即鋪下高密度信息和燒腦設定,延后了解密的節點,這無疑提高了前期觀眾進場的門檻,與傳統小體量劇集的強情節、快節奏特征形成了鮮明的“預期違背”;另一方面,從主題上看,用荒誕外殼包裹深刻主旨的故事特征,同樣為《在人間》加上了一層“非常規”色彩,流向分化的口碑兩端。
但《在人間》留給我們的命題,遠遠不止能否“被看懂”和是否夠商業,而是關于劇集創作的先鋒性和冒險性思考:
從內容上看,《在人間》更像是一場現代困境中的社會心理診斷,書寫著名為“自我救贖”的時代寓言;從形式上看,這部融合迷你劇、高概念和賽博風格等多元素的創新探索,背后還擁有著更深層次的價值追思。
“多重人格+自我療愈”
嵌套式解剖社會病癥
“我經常做一個夢,一模一樣的夢,夢見自己坐在一輛車里,車往水下沉。”
當網約車司機徐天第十七次接到賈小朵的訂單,從未有過言語交集的兩個人意外開啟錯位對話,故事卻逐漸滑向怪誕荒謬的方向……迷幻城市、昏暗燈光,突如其來的表白和爭吵,看似有些前言不搭后語的對話,統統成為一場心理實驗的注腳,觀眾是走馬燈式夢境轉換的第一見證。
《在人間》在敘事結構上埋下的第一層隱喻,是主角身份的未解之謎。
除了在第一集引入的賈小朵和前男友王陽名,徐天在以“賈小朵”身份進入的虛擬游戲場景中遇見的每一個人,包括寫信人虞旦、病態減肥者柳條兒和暴戾外賣員鐵林,都是其精神創傷分裂下的獨立人格。他們對話爭執,卻共同拼湊起一個破碎又完整的“我”。
劇集以“內視角”共享主角所思所想與信息碎片,同時也不忘為觀眾留下細微線索,讓熒幕內外始終與真相保持著一種恰如其分的距離——既不會因謎底的過早披露顯得無趣,又時刻為情節走向留下“不唯一”的解法,環環相扣,緩緩入局。譬如,9月30日,天秤座。
究竟什么才能成為主角身份破譯的關鍵?六重人格,他們性情各異,極致反差,從肢體語言、眼神焦點到語氣節奏、外貌特征,均存在可感知的明顯差異。這種身體符號學表演,極大程度上模糊著觀眾的判斷,將其誤認為是六個不同個體的虛擬博弈。直到人物信息出現交點,相同的生日和不同性格切面在徐天身上的集中呈現,才終于真相大白,暗語成顯彰。
此時,又關乎《在人間》之于核心主題的另一層隱喻——多重人格,意圖承載著什么?
從設定上看,《在人間》將六重人格被具象化為獨立角色,在虛擬空間中展開身體控制權的爭奪。刺痛、毀滅、而后收編,由“引導性人格”賈小朵對破碎自我進行暴力整合,以實現精神世界的整體性救贖。這本身就是一場深刻對話:我們因何壓抑,我們如何和解?
在被投射的人格幻影中,虞旦等待著一封永不抵達的信,原生家庭的隱痛從未消失,不安全感和迫害妄想至成年后依然如影隨形;柳條兒將自己禁錮在狹小的封閉天地,被社交焦慮和審美標準所裹挾,不斷質詢著何處才是可寄身的安全角落;而鐵林正是優績社會和評分系統下的一道縮影,執著于被認可、被肯定、被看見……
每一個人格的悲歡離合,每一個獨立故事的講述,實際上都是同一靈魂在不同維度中的交鋒,都將現代性焦慮具象為可觀看的病理樣本,對應著社會普遍存在的心理創傷。
仍記得賈小朵曾對徐天說過這樣一句話:“沒了我們,城市依舊黑夜白天。”個體化進程中,人必須獨自承受系統性風險帶來的焦慮,它看似毫不起眼,卻又無處不在。
《在人間》的意旨正在于——我們皆是完整而分裂的個體,我們打破、重組、對話而后得到救贖,我們都可以,以存在的勇氣對抗虛無,用愛的力量化解最深的恐懼與痛苦。
賽博美學建構異度空間
意識流敘事的演繹探索
用六個角色代替六種人格,并且在敘事線程上不依賴外部事件驅動,對于影像表達和意義傳遞來說,既是難題,也是險棋。尤其是“如何讓觀眾理解和接受主副人格的一體兩面”“如何準確切割真實和虛擬時空”等核心命題,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故事的講述效果。
為此,《在人間》的破解之法是,用非線性剪輯和超現實符號構建起意識流時空,引入賽博元素打造虛擬空間的過渡性場域。
譬如,徐天一次次進入催眠后的意識牢籠,想象力豐富的視覺語言,將抽象夢境轉換為可感可知的瑰麗景觀。三人攀爬比賽的懸疑密室,明明上一秒還存在于封閉空間,下一秒就指向明月高懸下的萬丈深淵;綠皮火車穿梭于金色麥浪間,霎時場景驟變,碎石飛濺,主角躋身于冰川曠野、山峰堆疊;還有空間塌陷、人物穿墻……
這讓《在人間》與傳統的都市情感劇相比,擁有了一種別致的奇幻質感。它使用大量運用冷暖色調對比以及第一人稱眩暈鏡頭,模擬意識流動的混沌感。
當徐天被賈小朵的意識主導,開始產生身份性懷疑,劇集用抖動、模糊的鏡頭對其狀態進行外顯;而不斷出現的鴕鳥、老鷹等超現實物象,則成為了一種防御機制和身份暗示的介質,用以映射主角的心流狀態,輔助觀眾理解和區分真假情景。
不得不承認,這種以空間調度實現心理外化的形式,能夠更適配于自我探索性題材的表現,但站在傳播層面來看,觀眾接受閾值的“升維”和基礎信息缺乏的“冰山敘事”,其實并不是傳統的大眾路線打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這是劇集與觀眾的“雙向選擇”。
先看視聽語言。
當主角人格切換時,劇集采用對影像色溫進行了跳切,用以暗示徐天從木訥司機到暴戾人格的轉變;而賈小朵在雨夜街道奔跑的跟拍長鏡、多人格同框時的分屏變焦,都是以影像填補完整敘事的表現……它們并非以直觀的信息形式進行展現,而更多是人物意識的模擬,在意義傳達上具有一定挑戰性。
其次,就敘事節奏上看,《在人間》也與傳統小體量劇集的“爽感敘事”相悖,形成反套路、可參與、但有些“慢熱”的敘事結構。
前三集,劇集大面積鋪墊人格宇宙背景,而在后五集集中爆發“人格生存淘汰賽”,設置徐天抱賈小朵墜崖、橋梁坍塌等高潮戲碼,形成“墜崖式敘事曲線”。這種結構對觀眾參與性具有較高的要求,它需要觀眾主動搜集信息碎片,參與進與主角同頻的解謎游戲。
正如制片方所言:“我們提供謎面,答案在人間”。《在人間》的先鋒性在于,它從一開始就設置了清晰的內容定位和影像風格,同時瞄準與之相符合的垂類群體。盡管從最后的結果來看,《在人間》并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大爆劇”,但無論是題材拓新還是影像實驗,它都具備著一定的探索性。
高概念軟著陸
輕體量如何承載厚質感?
《在人間》,并不是“高概念”題材的第一次著陸。
所謂“高概念”,即指以強設定的核心創意為驅動,融合奇幻、科幻、時空穿越等超現實元素的劇集類型,往往能夠通過視覺奇觀或情感顛覆吸引觀眾。從《開端》《一閃一閃亮星星》到《19層》《脫軌》再到如今的《在人間》,我們能夠看到高概念題材向類型融合、主題深化、篇幅濃縮的顯著趨勢。
首先是類型融合與主題深化——“高概念”從甜寵劇附加設定到成為折射社會議題的棱鏡,從影像奇觀走向情感深化。
2021-2022年間,《變成你的那一天》《我的反派男友》《一閃一閃亮星星》等“高概念+現偶”劇集集中爆發,以新穎設定助推主角感情線推進和情節創新;此后,《他跨越山海而來》《拜托了,身體里的她》轉向代際親情的描摹,融合家庭和解與青春遺憾;以及《脫軌》《我的巴比倫戀人》等等。
如今,《在人間》用“人格自戀式戀愛”拓寬著國產劇情感敘事的維度,將重心鎖定于現代洪流中的個體存在。當賈小朵在崩塌的橋梁上縱身一躍,她墜落的身影,無疑是這個焦慮紀元最動人的自畫像。這是現代人自我探索的意義追問,是救贖著現實生活中無數“徐天”的愛的寓言。而這種創新,對于“高概念”的設定引用具有著深刻的啟示意義。
與此同時,用8集內容承載厚重質感,是《在人間》帶來的又一探索,即如何在兼有強設定的同時壓縮體量,在效率和厚度中找到新支點。
關于這一點,《在人間》是“迷你劇+高概念”的先鋒實驗,也是未來相應題材創作的起點。留給創作者的命題包括但不限于:如何找到更好的敘事節奏,在有效時間內吸引更多觀眾入場;如何將強設定與人性深度、文化底蘊相結合,避免“概念透支”……
但無論怎樣,“迷你劇+高概念”已成為一種新的結合路徑,在賽博朋克外殼下,還等待著更多關于“人之為人”的追問。我們期待著更多擁有不同觀感、質感、情感的好故事。
主編:羅姣姣???????
文:張芷瀟
排版:張芷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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