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 的高考作文題目，讓一個詩人又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視野里。

全國一卷的題目里，用了詩人穆旦的一句，

“我要以帶血的手和你們一一擁抱，因為一個民族已經起來。”

對題目中的另外兩個名字老舍、艾青而言，這個名字稍顯陌生；

但其實他又有很多廣泛的名號，““中國現代詩歌第一人”，“中國 20 世紀桂冠詩人”，他是詩人、翻譯家、軍人，也是金庸堂弟。

穆旦寫下很多詩，同時也不止于紙筆，也在塑造著自己的生命，有人說他是最勇敢和最熱血的詩人。

而高考作文題中的這首《贊美》，只是他作品的一角。

1.

1918 年，穆旦出生于中國一個知名的文人世家，天津的海寧查家。

穆旦，是“查”字拆出來的“木”和“旦”二字的諧音。

而他的堂哥，就是本名查良鏞的金庸。

穆旦的父親是一名舊式文人，而母親李玉書雖然本不識字，卻是穆旦的文學啟蒙：她通過刻苦學習，閱讀四大名著，常常將故事講給孩子們聽。

穆旦后來詩歌中那些和自己個性一致的反叛、智韌，也是來自母親的影響。

家境雖不富裕，但穆旦自小就繼承了來自家族和家庭的文化底蘊，看上去內斂的外表藏著橫溢才華：

他 6 歲就開始寫詩，并在主流媒體上發表，17 歲時被三所大學錄取并且考上了清華大學英文系。

19 歲時，他去了西南聯大讀書，在那里，他更廣闊地看到了世界：從葉芝，到惠特曼，從艾略特到奧登。

穆旦也是從此時開始更深入地接觸西方現代派詩歌，他喜歡讀英文原著，再是戰火流離，仍是隨身攜帶一本英文詞典以便更高閱習。

從閱讀，到自己翻譯，后來 80 年代穆旦翻譯拜倫的《唐璜》，這是他最重要的翻譯作品之一，被詩人卞之琳稱之為“中國詩歌翻譯的里程碑”。

年輕的穆旦，在當時已是文學驕子的存在。

2.

40 年代，穆旦在詩壇名聲大噪，他是九葉派詩人的代表人物。

他寫下了很多詩篇，有對這片土地的憂思，也有擁抱過西方詩歌之后的新的語言和感覺。

但總是能感受到他想說的，是詩歌不要成為完全懸浮現實的存在，而是要投入現實。后來學者王佐良說，穆旦身上有種有別于其它詩人的，”受難”的品質。

在《防空洞的抒情詩》中，穆旦寫：

我已經忘了摘一朵潔白的丁香夾在書里，

我已經忘了在公園里搖一只手杖，

在霓虹燈下飄過，聽 LOVE PARADE 散播……

當你低下頭，重又抬起，

你就看見眼前的這許多人，

你看見原野上的那許多人，

你看見你再也看不見的無數的人們，

于是覺得你染上了黑色，

和這些人們一樣。”

在詩人和翻譯家之外，穆旦還有一個身份是軍人。

1942 年，24 歲的穆旦自愿加入了“中國遠征軍”，去到了位于緬甸的抗日戰場擔任翻譯官。

他在那里度過了一段至暗歲月：盛夏雨林，饑熱交加，戰友一個個在身旁死去，他“幸運又不幸著”，在泥濘中爬行前進，最終在 5 個月后抵達了印度。

這段經歷，后來被他寫進了著名的作品里，《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

他寫，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干而滋生”；

也寫

”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這段艱險的經歷，穆旦后來鮮少和人提及，而是極盡地放在了詩作里。

整個 40 年代，穆旦的生活顛沛流離，從執筆到戰場，也當過職員，辦過報紙，輾轉于大江南北。

生活動蕩不穩，而未曾中斷的則是創作和翻譯。

高考題卷中的《贊美》，就是取材于 1941 年，他隨西南聯大師生在戰火中遷至昆明的經歷。

1948 年，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三本詩集《旗》，收入了 32 首詩作。

3.

穆旦的詩很少直抒胸臆，常在具體事物之外有玄妙通感，卻又最后總能喚起人切實的聯系，有種靈動和廣闊的美。

在山河破碎之外，他也寫愛情的想象：

你的眼睛看見這一場火災，

你看不見我，雖然我為你點燃，

唉，那燃燒著的不過是成熟的年代，

你的，我的，我們相隔如重山。

從這自然底蛻變底程序里，

我卻愛了一個暫時的你。

即使我哭泣，變灰，變灰又新生，

姑娘，那只是上帝在玩弄他自己。

穆旦的妻子是微生物專家周與良，兩人相伴三十載。

兩人在美國留學時結婚，后來一起回國，穆旦投入了他所熱愛的寫作、教學和翻譯工作中，而周與良則創辦了微生物工作室，是一段在理想中”相互唱隨”的歲月。

照片中的眷侶，在何種日子里都能笑得開懷。

4.

穆旦的詩風冷冽甚至有時候晦澀，但又總飽懷熱望。

再是顛沛和難堪的日子，也總是堅持著，一直寫下去。

50 年代后，穆旦回國，他的晚年生活并不如意，在那段灰暗的歲月里，審視和孤獨時常相隨。

但那股堅韌的，叛逆的精神始終生長在身上和作品里。

后來有人回憶，即使飽受病痛折磨，穆旦還是會“悄悄地寫”，甚至寫在小紙條上，藏起來不讓家屬看到。

遭際接連襲上前來：

1976 年，穆旦在一次自行車事故中把腿摔斷了，因為怕連累家人，延誤了手術時機，腿傷越發嚴重；7 月底又遇上了唐山大地震，他在臨時搭的小棚里，繼續著自己的翻譯和創作。

年底，穆旦完成了人生中最后一首詩《冬》，他寫，

我愛在淡淡的太陽短命的日子，

臨窗把喜愛的工作靜靜做完......人生已到嚴酷的冬天”

次年 2 月，59 歲的穆旦走了，留下的是涌動的詩作。

盡管詩是太見仁見智的東西，何況穆旦不是高產，時而作品還像中國詩壇的“怪胎”，但每逢讀到他如冷雨碎冰一般的文字，仍能感受到潛藏的能量，那是勇敢獻給了巨大的未知。

1987 年，《九葉集》出版，之后越來越多的人記起了這個當年極富盛名的詩人，記起了他的故事，當然還有他的文字觸達的所有時間。

30 年后，時常有人讀到穆旦，在詩壇里不是最光輝萬丈的那一波，但內斂的他曾傾全力寫下那樣的力量。

眾多穆旦的詩作中最記得的是他在《冥想》中的這一句，

“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