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慎毅

6月7日，在安徽宿州高考考點外，身高僅1米3的女孩王子文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緩步走進考場。她患有先天性成骨不全癥，骨骼如玻璃般脆弱，19年間骨折30余次。在四川樂山，同樣患有先天性成骨不全癥的“瓷娃娃”高考生與同學合唱《海闊天空》，互相加油鼓勁；在廣東深圳，全盲考生正由懂盲文的教師一對一引導進入考場；在浙江杭州，因白化病畏光的考生在一人考場中使用特制大號試卷；在河北石家莊，愛心車隊和醫療團隊為考生筑起“綠色通道”……這些特殊考生的故事，是2025年高考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十年前，第一批特殊考生帶著忐忑走進經過改造的考場，如今，從延長30%的考試時間不再需要特批，到盲文試卷的命制成為常規流程，教育部“高考護航行動”中1.4萬名殘障考生獲得的合理便利，已沉淀為制度化的溫暖。

不僅如此，比政策制度本身更動人的，是那些無法量化的溫柔。之前，安徽合肥六中為盲童昂子喻準備的盲文試卷旁，總放著一包紙巾——那是監考老師想到他摸讀時手指可能磨破的貼心準備。而現在，宿城一中給王子文母子提供的校內宿舍，墻上貼著“小心碰撞”的提示語。此外，考點外出租車司機自發組建的“靜音車隊”，食堂阿姨為糖尿病考生單獨留出的無糖餐點……這些細節無不表明，制度的齒輪需要人文的潤滑才能更好運轉，正如一位考務人員所說：“我們不是在制造特權，而是在拆除障礙。”

特殊考生的故事之所以打動人心，還在于他們從不把自己活成悲情主角。昂子喻考入中央民族大學后又保研北師大，王子文在病床上堅持用笛聲療愈他人，這些經歷顛覆著我們對特殊考生群體的想象。廣東那位全盲考生在考后說的“請別報道我的殘疾，只寫我的分數”的請求，或許道出了這個群體最真實的訴求：他們要的不是俯視的憐憫，而是平視的尊重。當教育公平的陽光照進生命的裂縫，這些年輕人回饋給世界的，是遠比分數更珍貴的生命樣本。

回望這場持續十余年的教育公平實踐，其意義早已超越考場本身。從2015年《殘疾人參加高考管理規定》的出臺，到如今“陽光志愿”平臺實現全流程無障礙，政策迭代背后是社會認知的深層變革。北京有重點中學曾為接收殘疾學生改造了整個教學樓，校長的話耐人尋味：“不是我們給了他們機會，是他們教會了我們什么是教育。”這種雙向滋養，正在重塑“有教無類”的內涵——所謂標準，本就應該多元。

某種意義上說，特殊考生的考卷，何嘗不是出給整個社會的思考題？當我們在制度設計、公共設施、社會認知等環節繼續填上答案后，或許就能抵達更加美好的未來——在那里，沒有“特殊考生”，只有“勇敢追夢人”；在那里，教育公平不再是一道考題，而是一個國家教育文明的微縮景觀。

來源：中工網-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