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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按:
有不少影視劇和動漫中,當劇中人物看到自己心儀對象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流下……鼻血。這其實也是一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現象。有人認為這是由于看到喜歡的人(產生性幻想)會導致交感神經興奮,血壓升高,鼻黏膜充血,血管可能破裂,從而引發鼻血。
還有人認為,鼻腔下鼻甲中含有類似陰莖海綿體的充血組織,情緒或性刺激會使之充血。有理論認為這種結構是“性反應的延伸”,雖然沒有明確功能,但說明鼻子也能對性刺激“響應”。
其實最有意思的莫過于文中提及的“蜜月性鼻炎”(Honeymoon rhinitis),即指當事人在性事過程中或之后產生的鼻塞、噴嚏,甚至誘發哮喘等癥狀。“蜜月性鼻炎”是一種未被充分報道的癥狀。其病因似乎是自主神經系統失衡。目前醫學界在用藥無效的情況下,會建議患者采取一種名為“翼管神經切除術”的手術。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221026122401530X)
1895年2月下旬,在維也納,一位30歲的女性艾瑪·艾克斯坦(Emma Eckstein)即將接受一項手術。她最近抱怨自己有一些健康問題——主要是胃痛和不適,還有一些抑郁情緒,尤其是在月經期間。幸運的是,一位來自柏林的年輕醫生威廉·弗利斯(Wilhelm Fliess)正好可以提供幫助。這位醫生是艾克斯坦一家長期信賴的朋友所極力推薦的,而這位朋友本身也是一位聲譽卓著的醫生——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他們一致認為,艾克斯坦的經期胃痛問題可以通過對完全不同部位的簡單手術來解決——弗利斯從她的鼻腔內部切除了一小塊骨頭。
19世紀末,“鼻生殖反射”理論大行其道——也就是說,鼻子與生殖器之間存在著強烈的生理聯系。鼻生殖理論據稱可以解釋各種問題,不僅限于生殖系統,幾乎涵蓋全身。鼻子成了一種臨床捷徑,一種身體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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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較輕微的疾病,治療方式可能是用可卡因刺激鼻黏膜的“問題區域”;如果情況稍微嚴重一點,就需要用酸或電燒灼鼻子里的“生殖點”;但在最棘手的病例中,治療者所能采取的唯一手段就是外科手術,切除部分下鼻甲骨。這些下鼻甲骨,也稱為鼻甲,是薄片狀的貝殼狀結構,對加溫、濕潤和過濾空氣至關重要——絕非無關緊要之物。
如今,鼻生殖反射理論在大多數人看來是一個明顯江湖騙子的異想天開之作——這個所謂的耳鼻喉專家就是威廉·弗利斯。著名的“理性主義”科普作家馬丁·加德納(Martin Gardner)稱他為“德國怪誕學界的一位巨擘”。當代關于弗利斯的學術文獻多半圍繞他與弗洛伊德之間密切的關系,以及他對弗洛伊德深遠的影響而展開。后人有的試圖淡化二人之間的親密關系,有的則借此抹黑弗洛伊德的名聲——畢竟,弗洛伊德曾稱弗利斯為“生物學界的開普勒”。
19世紀90年代初,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和威廉·弗利斯。? Wikipedia
在維也納大學任教期間,弗洛伊德曾就弗利斯的“引人入勝的材料”進行講授。在他寫給弗利斯的近300封信中,兩人曾討論要合著一本書,綜述他們的突破性成果——將焦慮和鼻反射性神經癥交織在一起。弗洛伊德非常希望這一現象能夠以“弗利斯病”命名,以紀念朋友的發現。與此同時,他還打算以弗利斯之名為自己兩個年幼孩子中的一個命名。“幸運的是,”一位弗洛伊德傳記作者評論道,“這兩個孩子都是女孩。”
弗洛伊德對弗利斯的敬仰不僅是職業上的——它也體現在身體層面。他本人曾多次接受弗利斯對其鼻黏膜的治療,雖然這似乎比艾克斯坦的情況要順利得多。艾克斯坦在1895年手術之后,出現了新的健康問題——鼻痛、臭膿、嚴重出血。兩周后,她的狀況愈發惡化,焦急的弗洛伊德找來一位本地外科醫生進行檢查。這位外科醫生立即發現鼻腔中殘留有半米長的紗布——這是弗利斯遺留的——“鮮血如洪水般涌出”,弗洛伊德寫信給弗利斯時說道。他差點暈倒,趕緊離開手術房,靠一杯白蘭地穩定情緒。“這就是所謂的‘堅強的性別’嗎?”艾克斯坦一邊流血,一邊面容扭曲地評論道。
艾瑪·艾克斯坦(1865-1924),奧地利作家。她也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最重要的病人之一。? Wikipedia
人們或許會以為,這樣的事件應該為弗利斯的一切理論——鼻生殖反射理論或其他——畫上句號,是一段荒唐鬧劇的體面終結。
然而,在現代人看來荒謬可笑、已被徹底否定的鼻-生殖反射理論,在當時并未嚴重動搖人們對弗利斯的評價。
弗洛伊德與弗利斯之間的關系最終確實破裂了,但“艾克斯坦鼻子事件”并非其因。在弗洛伊德看來,弗利斯“已做到人力所及”,而紗布事故只是“一種即便最幸運、最謹慎的外科醫生也可能遇上的意外”。相反地,或許正因二人之間帶有一絲弗洛伊德所稱的“難以控制的同性情愫”,他們充滿激情的友誼最終因為抄襲指控而冷卻。特別是弗利斯因弗洛伊德未能在其“人人皆為雙性戀”這一開創性觀點上給予應有的榮譽而感到不滿。
更令人驚訝的是,盡管經歷了那樣的手術事故,艾克斯坦本人似乎并未對這兩人心懷怨恨——她后來成了一名精神分析學家。而另一位弗洛伊德的評論者指出,“弗利斯作為神奇療愈者的普遍聲譽也依舊未受影響。”
“鼻子事件”并未撲滅人們對鼻-生殖問題的熱情。也許,這是因為鼻-生殖現象并不只是弗利斯個體心理的怪癖,而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19世紀末醫學判斷的某種合理性,甚至前瞻性。歷史學家愛德華·肖特(Edward Shorter)在其《從癱瘓到疲勞》(
From Paralysis to Fatigue, 1992年)一書中寫道:“鼻反射療法……在世紀之交被廣泛應用于醫學實踐中。”
? Wellcome Collection/CC BY 4.0
在當時,即便是弗利斯的批評者,也常常對他所呈現的實證研究成果印象深刻。真正引起爭議的是他提出的“鼻反射性神經癥”的概念,尤其是他宣稱的普遍性。對那個世紀末的時代而言,鼻生殖假說看上去完全合情合理,或者至少值得進一步研究。而研究也確實持續了下去——鼻生殖理論一直延續到了20世紀中葉。
以下幾點考慮也許可以讓我們理解,為何即便是當時那些知識淵博的人,也會被“鼻-生殖器”理論所吸引。
弗利斯本人在同行眼中就是“一個極具人格魅力與智慧的人”,在“幾乎整個醫學領域都博覽群書”,并擁有“對當時生物學知識的全面而富于想象力的掌握”。他的鼻-生殖器理論也建立在一個古老觀念的基礎之上。
最早提出鼻與生殖器之間存在關聯的言論之一,據說出自公元前6世紀活躍于今印度北部的先驅醫生蘇什魯塔(Sushruta,中文亦稱其為“妙聞仙人”)。他被譽為“整形外科之父”,擅長使用皮膚移植術重建鼻子等——那時候割掉面部部位是常見的懲罰方式。后來的“鼻-生殖器”片段也見于希波克拉底(被尊為“醫學之父”)及其追隨者蓋倫的著述中。古人所依據的一系列觀察,與1700年后鼻-生殖器理論者所受到的啟發并無太大不同。
當時科學界的風潮,也能部分解釋為何鼻-生殖器相關的一切引發了如此的興奮。這一假說出現在所謂“反射理論”主導時期——這是1850至1900年間醫學界的主流理論之一。該理論認為,神經通路負責調控人體器官的運行——這一功能得以實現,是因為脊柱這條連接高速公路的存在。而且,很多行動可以繞開意識控制。對那些緊跟實證研究進展的人而言,實驗揭示出通過脊柱實現的各種自動反射弧令人振奮。1875年,敲擊肌腱引發"膝跳反射"的經典實驗被正式描述。
? Health And Willness
當時人們很可能覺得反射弧遍布全身,不僅控制肌肉,也操控內臟,甚至可能還有別的什么功能。在許多人心中,這似乎給“器官之間存在共鳴”這一古老而模糊的觀點提供了某種具體的生理機制支持——不再是簡單的“共鳴”,而是反射作用。這一反射理論被理解為:相隔甚遠的器官之間也能互相影響——無論是益處還是傷害。
有些理論家更強調生殖系統對大腦的影響——這與我們對維多利亞時代的印象頗為契合。也有一些人聚焦于胃與大腦之間的相互作用——這可算是我們當下對“腸-腦軸”著迷的前傳。
而弗利斯及其同僚,則關注起了鼻子——以及它在身體下方的“對等部位”。
這一選擇其實并不像最初看上去那么偶然。
鼻腔里存在海綿體組織,血流增加時會充血膨脹。唯有一個地方也會出現這一現象,那就是——生殖器。例如,在性喚起時,鼻部組織往往會腫脹到一個顯著程度,甚至還有專門術語來描述這一現象——“蜜月性鼻炎”(honeymoon rhinitis)。有些人會因此在性交時出現鼻塞、流涕,甚至無法控制地打噴嚏。有時,僅僅是一個情色幻想,就足以誘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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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諾蘭德·麥肯齊(John Noland Mackenzie),一位杰出的美國醫生,正是因在倫敦遇到一位患有蜜月性鼻炎的男子而對鼻-生殖器理論產生了興趣。他首次見到此人是在1879年,隨后深入研究,并于1884年以《性器官刺激在鼻部疾病成因中的作用》(Irritation of the Sexual Apparatus as an Etiological Factor in the Production of Nasal Disease)為題發表了初步成果[1]。
關鍵的是,這一切發生在弗利斯獨立提出相關假說之前。如果這是某個著名科學理論的歷史,我們肯定會力推麥肯齊被加冕為鼻-生殖器聯系的真正發現者。但即便如此,弗洛伊德也許會感到滿意——他的老友弗利斯最終得以永載史冊。
繼續看證據。在女性中,鼻黏膜似乎在月經期間也會變得充血。有些人報告稱每月都會出現“代償性鼻出血”,不僅在經期,甚至在懷孕期間也會出現[2]。正如麥肯齊指出的[3],青春期男孩也常在“性能力全面發育”時出現鼻出血。如今我們將這些現象歸因于激素變化。
而當時人們則認為,一組器官的過度興奮可能會引發另一組器官的問題,因此鼻子可以成為諸多身體活動的直接信號,包括自慰、中斷性交,或過度性生活等。讓我們來看看麥肯齊1889年收治的一位病人——一位患有哮喘性“鼻塞”的23歲女性。由于這位受人尊敬的醫生找不到任何異常,她“終于不情愿地承認,她和丈夫已持續五年每晚沉溺于無節制的性愛”。再健康的鼻子也受不了這一點。幸運的是,遵照醫囑,“節制性生活”解決了這一問題,在報告發表時,她的鼻子已九年未復發。
鼻內的充血組織。? Research Gate
鼻-生殖器聯系似乎也契合當時的進化論思維。查爾斯·達爾文在19世紀50至70年代提出了自然選擇與性選擇理論。鼻-生殖器理論者指出,嗅覺在動物界的性喚起與繁殖中起著關鍵作用——他們推測這些相關器官之間存在系統發育上的聯系。事實上,今天我們依然在研究所謂“信息素”對人類與非人類動物的影響。
與鼻-生殖器理論中進化論推理相關的是,1912年,一組實驗者將弗利斯提出的“鼻中生殖點”從幼兔鼻腔中切除,結果這些兔子的生殖器發育不完全——這簡直是鐵證如山。后續的類似研究接連不斷,實驗對象包括更多幼兔、豚鼠、大鼠、狗、猴子等等。美國醫學會出版的耳鼻喉科期刊在1945年依然對這些實驗進行綜述——而且評價積極[4]。
歸根結底,該理論的核心主張是一種鼻-生殖器在健康與疾病中的雙向依存關系。如今,臨床證據的黃金標準是隨機安慰劑對照試驗,盡管這一方法也遠非萬無一失。在這一實踐成為常規之前的20世紀中葉,人們會依賴各種暗示性但又模棱兩可的線索。如果大量患者在治療后似乎有所好轉,那么這就可以被視為對假設的支持——尤其在更廣泛理論考量的背景下。
人類陰莖海綿體充血組織橫截面圖。? StoryMD
或許令人驚訝的是,患者們確實有所好轉。1903年,一位美國醫生寫道,盡管他起初持懷疑態度,鼻-生殖器療法卻“使許多譏諷者變為信徒,很多本想借此揭穿騙局、揭露其荒謬的人,最終都變成了其門徒與布道者。無論在哪里進行公正的檢驗,這種方法都取得了驚人的成功率”。
1914年,弗利斯本人總結了鼻-生殖器治療的研究現狀,指出已有300余篇獨立科學論文表明其臨床方法的成功率高達75%。
以下是一則典型案例:
病例2——AK,25歲,單身女性;1910年10月5日。經期總是疼痛,頭兩天必須臥床并服用足量可待因(codein,原文如此)。手術切除了鼻中隔的兩個大型軟骨瘤,并用電灼器處理了敏感區域。三年后回訪患者稱,從未再出現經期疼痛。
該病例被收錄在1914年《美國醫學會雜志》(JAMA)的一篇論文中[5],報道了紐約93位女性鼻-生殖器療法的治療結果。文章作者是一位“著名的喉科醫生”,他對當時可能出現的方法論批評早有預見。面對“療效只是因為藥物帶來欣快感”的質疑,他指出患者實際上“僅服用了極少量的可卡因(cocain,原文如此),而在她們原本感到疼痛的時刻并未使用可卡因”。對鼻-生殖器從業者來說,關鍵點在于:弗利斯此前曾設法證明,唯有針對其特定生殖點、輔以可卡因,才能產生療效。如果是可卡因的普遍麻醉效應,那么刺激鼻腔的任一部位都應有效。為消解“安慰劑效應”的指控,作者強調“已盡最大努力排除心理暗示的可能性”,因為“從未許諾任何療效。相反,我們只是簡短地說明,部分人已受益,并希望她們也能得到緩解”——這堪稱是避免安慰劑偏差的保險策略。
于是,包括動物實驗在內的多種實證數據似乎都在為該假說背書。實際上,一些聽起來離奇的19世紀鼻腔見解至今仍被驗證。例如1895年一位德國醫生報告稱,兩側鼻道確實會輪流主導呼吸過程——一側充血時另一側就消退。單次“鼻周期”在不同個體間可持續半小時至六小時不等,由其自主神經系統所控制。
? Prof. Dr. Murat Songu
除了這些實驗結果之外,鼻-生殖器反射的臨床訴求在19世紀末期的醫學方案中也顯得頗為溫和。其支持者常常強調這一點——特別是與當時某些婦科醫生的極端操作相比。據紐約這位喉科醫生稱,患者“無需藥物、手術或子宮治療,僅通過幾次鼻腔處理便可獲得緩解,這顯著提升了她們的舒適度與生活幸福感”。
更廣義地說,許多關于該主題的著述,其語氣聽起來更像是對跨學科科學研究新領域的審慎興奮,而非充滿可疑氣息的江湖術士之談。比如1897年,麥肯齊在加拿大蒙特利爾召開的英國醫學會會議上,曾長篇大論講述鼻子與生殖器之間的生理聯系。在發言中,他嚴厲批評了早期那些認為星象學支配鼻-生殖器現象的江湖騙子與偽科學家。與之相對,他希望展示的是:世紀之交的“鼻與性器官關系的研究,開啟了一片風景宜人、幾乎無邊無際的全新研究領域,邀請生理學家、病理學家,乃至生物學家前來探索”。在他看來,這當中潛藏著“一道有趣的謎題,而它的意義,將是未來要去揭示的任務”。但未來已經到來,而且并不買賬。
這一切中最顯而易見的一課是:相當合理地講,我們今天所堅持的一些信念與傲慢,未來受過教育的人們很可能會視為荒唐可笑。此時此刻仍有大量激烈爭論正在進行。舉例而言,心理學家歐文·柯爾施(Irving Kirsch)正持續質疑人們對抗抑郁藥物的廣泛接受度[6]。他主張,這些藥物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安慰劑效應,因此稱其為“皇帝的新藥”[7]。醫學界對此的反應迅速而激烈。后人將如何評價這場紛爭,目前還是一個未知數。柯爾施可能最終默默無聞,也可能成為一位識破當代教條、洞見真理的異見先知。
作為今日的知識共同體一員,我也無從做出明確預測。只要一個假設滿足我們當前的證據標準,我認為我們就無法徹底否定它,也不能全然確信。這并不意味著我們無法駁斥那些經不起實證檢驗、證據薄弱的理論。我們確實不斷檢驗、重復檢驗,伴隨科學方法向前推進——這是我們必須做的。幸運的是,我們的標準與方法已經大大改進。也同樣重要的是,如果一切順利,我們的方法論能力今后還會繼續進化。一個世紀后的世界,在方法論上可能比我們與鼻-生殖器理論的百年過去還要陌生得多。即便是我們如今珍視的醫學與科學成就,其最終歷史地位,也仍未定論。
巴斯·范·弗拉森(1941-)。? Golden Gate Xpress
實踐中,這并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蓋棺定論的問題。科學界實際上對“科學應有多少謙遜”存在著活躍的哲學討論。1980年,哲學家巴斯·范·弗拉森(Bas van Fraassen)提出了一種頗具影響力的觀點[9]。他認為,即便是最成功的科學理論,也可能存在符合相同證據、能做出相同預測的替代表述。由于無法判斷哪一個是真的,科學探究的目標便應從雄心勃勃地“追求真理”,轉向更謙遜地“滿足經驗充分性”。只要某個理論能夠解釋可觀察的現象,我們就應該信之有度——不多不少,足夠讓我們合理使用它。對范·弗拉森提出的“極端謙遜”感到不滿的人,往往選擇反駁這種完美等價的科學替代理論是否真的存在。即便目前兩種理論對所有數據的解釋能力相同,它們日后很可能會逐漸分道揚鑣,使得未來更有知識的科學家們能夠徹底判定其真偽——或者二者皆廢。
即便如此,這一挑戰依舊存在。在一篇題為《未誕生的假說有權利嗎?》(
Do Unborn Hypotheses Have Rights?, 1981年)的文章中,哲學家勞倫斯·斯克拉(Lawrence Sklar)提出了一種令人憂心的可能性:存在無盡的未被構想出的理論,它們并不只是與我們現有理論等價,而是更優越的。如果我們能夠構想出這樣一種假說,它將取代我們目前所擁有的最佳方案,然而它仍未被想象出來。科學史似乎充斥著這樣的例子:一些此前從未夢想過的理論可能性突然出現,取代了之前已有的一切[10]。正如斯克拉所言,如果“柏拉圖天堂中的理論總是多于我們理論家迄今所構想出的那些”,那么我們的困境就將永遠伴隨著某種程度的不確定性。在任何特定時刻,我們可以相當確信我們的科學理論比過去和當下的競爭對手更有證據支持,但并不比那些“未誕生”的理論更有優勢——這是一種樂觀但被迫謙遜的觀點。
誠然,臨床實踐在某種意義上確實無法容忍太多的不確定性。一位面對病人痛苦的醫生必須基于現有的信息采取行動,哪怕不顧后人的評價。盡管如此,在科學事務中保持一定的謙遜仍是明智之舉,即使是在面對我們最優秀、最有聲望的信息來源時也是如此。哲學家阿瑟·朱克(Arthur Zucker)如此描述我們對鼻-生殖理論不屑一顧的根源:我們“會發笑,是因為大多數科學教育并不是真的為了理解科學的歷史語境,而是為了學習當今的教義”。
如果說略微遠離當代評判的歷史素養的確是一劑謙遜的良方,我希望自己在此有所貢獻。也許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就能開始建立一份集體的保險——在我們之后到來的人們,只會用朱克所謂的“友善的笑聲”,而不是真正的嘲諷來看待我們。與此同時,我們仍要繼續前行——盡我們所能,并懷著既恐懼又希望的心情期待,我們的某些努力也許在不遠的將來只是看起來有些可笑罷了。
至于弗利斯,他并不是第一個提出鼻-生殖反射的人,甚至也可能不是第一個為了治療經期癥狀而給人燒灼鼻甲的人。但我們的主角如果能在安息中得到慰藉,那就是讓我們在人類普遍的自然雙性這一點上,給予他他自認為應得的認可。
參考文獻:
[1]digirepo.nlm.nih.gov/ext/dw/101705715/PDF/101705715.pdf
[2]pubmed.ncbi.nlm.nih.gov/10654316/
[3]www.cambridge.org/core/journals/journal-of-laryngology-and-otology/article/abs/physiological-and-pathological-relations-between-the-nose-and-the-sexual-apparatus-of-man1/999E02CC42EC402F978C0D87E239D5DD
[4]jamanetwork.com/journals/jamaotolaryngology/article-abstract/578714
[5]jamanetwork.com/journals/jama/article-abstract/453023
[6]aeon.co/essays/the-evidence-in-favour-of-antidepressants-is-terribly-flawed
[7]pubmed.ncbi.nlm.nih.gov/25304538/
[8]aeon.co/essays/why-the-constant-trashing-of-antidepressants-is-absurd
[9]academic.oup.com/book/7116
[10]academic.oup.com/book/9366
文/Urte Laukaityte
譯/gross
校對/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aeon.co/essays/one-womans-nose-and-two-mens-hubris-a-nasogenital-t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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